第21章 余波微澜(基本在谈)
时间还早得很,庄霖静养了数日,不知为何有些烦闷,于是想找一处无人的所在试试新到手的兵刃。
他沿着一段翠竹茂密的小径没有目的地向山下走去,春风轻拂,竹林萧萧飒飒,树影清凉。不想林深处别有洞天,当他听到山径下有挥剑带起的风声时,已经停驻了脚步,却鬼使神差地没有折返,难得有几分好奇地继续向下走去,并没有意识到心中在隐隐地期待什么。
当见到山下是一片阴翳的松林,练剑之人正是那人时,他心中浮起一个模糊的念头,那松针的木香原来是来自这里。
他的目光从那人的身上掠过,江濯挽起衣袖露出了硬朗修长的手臂线条,用手背擦拭了一下鼻尖的汗水,俊朗的眉目迎着阳光,不见平日偶尔会流露出的玩世不羁,而是显出像少年般的率真潇洒。他身上有自己可望而不可即的,早已经被迫失去的东西。庄霖微眯了眯眼,眸中的情绪竟有些复杂。心中的滋味是羡慕,还是别的什么?他没往深细想。
江濯微微喘息着,仰头将酒囊中的酒像是白水一样往喉咙里灌,末了擦拭了下唇边,含笑说:“霖卿既然到了,为何不现身呢?”
庄霖的思绪骤然被他打断,只得走上前道:“江兄,我也是偶然至此,无意要打扰你。”
江濯看到他腰间的双剑:“哦,这是?”
庄霖:“山庄送来的新剑。”
江濯微微挑着眉:“既然到此,不想上手试试这新家伙吗?”
庄霖望着他眉宇间的挑衅和张扬,神色淡淡地勾唇:“正有此意。”
他说罢拔出右剑,江濯抬眼打量一瞬,低沉一笑:“还是不肯使出左手剑法,霖卿未免太小看我江某人了吧?”
他总是这样防备着,把自己的情绪、身份、实力……一切都藏在无形的壳中,以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无声地拒绝所有人的接近。没有把任何人当做他敢依靠和信任的人,当然自己也不例外。
庄霖眸光微冷,剑花一挽:“不妨试试再说。”
剑刃骤然摩擦相抵,带出清越如凤鸣的声响。两人的眸光隔着剑刃一撞,庄霖蓦然旋身,剑光扬起,云峰白色的衣袂翩跹若舞,剑势如流云不羁,泠然出尘。
可是明明,他会为街上贫穷孩子们慷慨解囊,也会在听完自己的故事后,流露出同情与怅然。江濯不信他的心就是完全的冷的。但他像是要把自己所有活的感情,都紧闭在心中的某个角落,带着一张毫无感情的面具活着。这是何苦呢?
江濯饶有兴味地一笑,剑招带着威压的力道,不知为何被轻易唤起了求胜心,与他对招怎能不势在必得?
然而庄霖的内伤初愈,几招过后,额角微微渗出汗水,松林树影衬得他脸色愈发雪白。
江濯见他如此,不动声色地放轻了剑下的力度。
谁知庄霖马上就查觉到了,淡声有些不悦地说:“不必让我。”随即出剑更不留情。
江濯故意要逼他使出左手剑,似乎这样就能更接近他的真面目一步,于是在眸光相碰时道:“还不肯出鞘?”
庄霖被逼到了急处,眸中泛起怒意,咬牙冷冷说:“不可理喻。”
江濯一怔,接住他骤然发力的一剑。
庄霖脸上少有这样明晰的不悦:“你凭什么自以为能替他人做决断!”
江濯神色微变:“你生气了?”于是更挑起了心中的征胜负欲,决意要打碎他的冰封的假面,使他露出真面目,无论是什么样的。
庄霖接着他的剑招,喘息着连连后退,在撞上身后的树干前,轻捷地旋身避开,林间洒落的阳光下,短剑剑刃的白芒有些晃眼,“铮”地一声,他的左手剑已出鞘!
江濯眸光一亮:“终于肯让我见识了。”
庄霖左手短剑划过迅疾而诡异的弧度,横在身前:“你以为他还有回头路吗,以为只凭你救得了他吗?”他转守为攻,步步向前迫近,两人的剑刃剧烈地交碰,发出铮然的嗡鸣。
江濯沉声道:“若我们能相遇在他作恶之前,有何不可!”
庄霖倏然失笑:“没想到江少侠竟如此天真。”他手中的双剑互相配合,要说剑光令人眼花缭乱也不为过。虽则力道不如江濯,但论灵敏机变却能稍胜之,于是往往能够化强力于虚无。
倒难一时分出胜负。江濯轻啧一声,心道,想不到扮作白兔的狐狸也有炸毛的时候。如此好胜又凌厉的剑气,与平日温和雅正的白衣仙君简直判若两人。
江濯勾唇说:“你迟迟不肯动真格的,就这么确信能赢得了我吗?”
庄霖伤势虽然已经痊愈,可是体力毕竟尚未完全恢复,渐渐有些不支,却咬紧牙关不肯认输。
江濯见他唇色极淡,住手道:“下次吧,你为我受伤在先,我不愿胜之不武。”
庄霖垂眸顿了几息,面色稍缓,轻声道:“江濯,你赢不了。除非,卸下我的兵刃。”
江濯干脆地应下:“好。”再一次向前迫近,而庄霖连连退后。江濯心想,老招数,还有什么变法?
没想到这一次庄霖没有旋身避开,在他的后背撞上树干之前,江濯倏然用手臂抵在了庄霖与树干之间。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江濯低头,看到庄霖的睫羽已经被汗水打湿,所以有些睁不开眼,日光透过竹叶缝隙细碎洒地在他身上。
江濯的心猛地一动,心脏突然跳得极快,微微发怔地俯视他被睫羽遮住的眼眸,半晌才回过神来,松开了对方。
两人气息方定,江濯如愿收缴了他的双刃,替他归入剑鞘:“回去吧。”
庄霖有些吃力地抬头看他,蓦然蹙眉,捂住心口急促喘息。
江濯扶住他的肩,急道:“怎么,哪里不舒服?”
庄霖摇头,眼前一阵眩晕,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脱力地向前一倾,额头支在了他的肩峰上。急促地抽气间,心中却模糊地想起了不相干的事,他身上果真有极淡的松针气味。
江濯按住他的手腕,他的脉象果然有些虚浮,沉声道:“都怪我不该……”
庄霖就这样依靠着他静立了须臾,忽然在他的脸侧叹气一般:“江濯,你怎么就不防备我呢?”
“你……”江濯迟疑之际,觉得脖颈间有一丝凉意。一缕发丝被削落在肩上,却仍然没有松开怀中的人。
旋即危险的凉意已被撤去,庄霖收回方才环着对方的手臂,将手心在他的面前摊开,只见其中是晶莹纤细的一根丝线,一端从袖中延伸出来,另一端不知何时与他无名指上的指环相接,这指环此前却从未见他戴过。若不是在明亮的光线下定睛细看,一定不会察觉此物的存在,看似纤微无害,但却锋利如刀刃。
仙门中人为何要随身带着此物呢?这样的行径倒不像是正派君子所为,而像是在江湖血雨中摸爬滚打的,时时刻刻不得不为自己留下最后杀招的人。江濯心道,让我心动之人看似沉静温和,原来是藏着獠牙的。
庄霖有些疏懒地一笑:“我说过,你赢不了我。因为你是仗剑奉道的君子,而我是不择手段的小人。我们本不是一路人。”
什么身份、伪装和答案,话说到这个地步,对他来说已经是极限了。他原本不该如此,对萍水相逢的路人过多地表露什么,但不知为何会这样。
没有想到,江濯垂首含笑看他,眼中甚至有几分温柔:“我本无需赢过你。反倒还欠着你脖颈间的一刀,这下我们算是扯平了。”
庄霖似是不解,极轻地眨了下眼。忽然他心口一阵轻微刺痛,身子不合时宜地晃了晃,被江濯立即扶住了手臂,不容分说地将他背在身上:“回去吧。你脉象虚浮不是假的,我背你。”
庄霖怔住,没来得及拒绝就被他托起了腿,为了保持平衡只好把手环在了他的脖颈间。突然间亲近的接触使对方身上的气息和热度瞬间紧贴上来,他心中有那么一刻完全空白。
江濯听到背后那人压低声线,似乎隐忍着怒意,又似乎茫然失措,说:“放我下来!”
他忍不住一笑:“怎么,怕别人看到?放心,这条路几乎没人会来。”
庄霖的耳廓瞬时开始发烫,攥住拳头指尖嵌进了手心,却悄无声息地没有再抵抗。
江濯很满意,这样就好像一层层地剥下了他的壳,感受到了他不自觉的依赖,即使他本人可能还没有察觉这种无意识地靠近。
庄霖为了平息心跳而倏然合上眼睛,但视线一暗却放大了别的感官。那是一种无形的能让他心绪莫名平静下来的味道,还是没能忍住,把脸浅浅埋在他松木味道的气息里。很久之后,才在他耳畔低低叹息,像是说出了一句不经意的梦呓:“江濯,你真的以为救得了他吗?”
江濯耳尖倏地红了,唇角微微扬起:“不试试怎么知道?”他觉得背上的人瘦得有点隔手,暗自决定不能让他再这样任性下去。
从后山竹林到客院这一段路并不算很远,但他想要这一段路长一点,更长一点,即使庄霖后来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是方才情绪激动之下坦露的心意已经足够了。
他就这样将人背到了客宿的庭院门前,庄霖轻道:“到了。”
江濯含笑调侃他:“怎么听着有些遗憾呢?”
“没有,松手。”
江濯笑说:“急什么?”
一直把他背回到屋内,索性一路上没碰到人,不然庄霖怕是该要生气的。
庄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放我下来吧,江兄。”
江濯背着他原地转了个圈:“江兄?在梦里你可不是这么叫的。”话刚出口,却旋即意识到那声亲昵的称呼只是自己的一个梦罢了,于是厚着脸皮打算糊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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