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有千面
葵村是个小村庄，人烟稀少，陆仁下了楼才发现这个客栈也小的可怜，一楼空荡荡的，掌柜也不见人，只有一个伙计靠着柱子，昏昏欲睡。
陆仁走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喂!"
那伙计一下子被吓醒了，他看了陆仁一眼，然后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问道:"你你找谁？"
"找吃的。"陆仁指了指墙上的菜单。
"这个时辰，哪有什么吃的？"伙计不耐烦地道。
陆仁闻言皱眉:"没有？"
"废话，这半夜三更的。"
他转头看向窗外，一轮明晃晃的太阳正高悬天空，散发出刺目的光芒，照耀着整座葵村。
是他瞎了还是伙计脑子出问题了
夜里哪来的太阳？
"你不给吃的是不是？"陆仁不由得冷声道。
"你不要吵，让人家休息会儿行不行。"伙计说着，转过头继续趴着睡觉。
"你"陆仁气愤，正要发作，忽然，一阵风吹了过来，桌上蜡烛的烛火随之晃了几下，伙计的脸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扭曲变形。
他猛得站在原地。
影子……
伙计的身旁竟然站着一个影子。
那影子朝伙计走去，趴在了在他的背上。
陆仁心脏骤紧，不由得往后退步。
他看了一眼那个影子，又瞧向伙计的脸，只见伙计脸上的五官都融在了一起，像漩涡一样不停地变化着，男人、女人、孩子、老人……最后，变成了一张中年人的脸。
之后，影子钻进了伙计的口中，消失不见。
陆仁咽了口唾沫，只觉得浑身僵硬。
“客官您要点什么？"那个中年人走到陆仁面前，冲着他招呼道。
""
陆仁没有说话，他看着这个中年人，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自己看见的那个恐怖画面。
原来一个人可以有千百种面孔。
"客官"那中年人见他不理睬自己，不由得重复喊了一声。
陆仁终于回过神来，他盯着这张与之前完全不同的脸，强忍着恶心问道:"这附近，有卖镜子的吗？”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而镜子自古以来就有“照妖即现”的传说。
陆仁所在的古镜派，一直除魔卫道、救苦救难、驱鬼捉怪为己任，凡是其门下弟子，都知晓如何使用“照妖镜”。
而所谓照妖镜，便是用镜子把鬼怪照出真身。
陆仁一直是个唯物主义者。
直到刚才他亲眼看见一个人的脸突然变成另外一幅面孔。
陆仁觉得他的心脏已经不能负荷这样的惊吓了。
所以他决定用一下古镜派的方法，试探一番。
陆仁顺着中年人所指的方向走着，沿街是熙熙攘攘的商铺，路上行人很多，看起来跟普通的村镇没什么不同。
他很快就看到了卖镜子的商铺，那店家是个老板娘，体型有些富态，衣服穿得花哨。
“老板，我买个镜子。”
陆仁指了指店铺最上面挂着的铜镜。
那老板娘瞧他长得白净，立马喜笑颜开地跑进去取。
等候间陆仁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那轮明晃晃的太阳依然高悬，按理说应是毒辣的天气，他却一点都不热，反而觉得阴冷。
不久之后那老板娘拿着一块铜镜从里面走了出来，递给陆仁。
“多谢。”
陆仁伸手接过铜镜。却在看到镜面时，突然呆滞了。
面前的老板娘仍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是如何在天亮前做好这副镜子，又怎么将镜子做的如此好看之类。
但是此刻，陆仁已经没有心情听她说话了，只见铜镜中映照出的人面容狰狞，眼珠血红，嘴角流淌着猩红色的液体，看起来异常吓人，就仿佛从死尸堆里爬出来似的。
这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他自己的模样。
"这"陆仁不敢相信地看着镜子。
他揉了揉太阳穴，看着眼前的老板娘，突然将镜面对准了她。
……她竟没有头!
他又将镜面反过来照着自己。
依然还是面目狰狞的模样，只不过他又看到了新的东西，他的身后不知何时聚满了人。
陆仁不敢转身。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镜中的世界。
看着那些人向他渐渐围拢。
……
他看到了脖子，看到了胸膛，看到了双腿，可是……唯独没有头!他们都没有头!
陆仁倒吸了一口冷气。
镜中的人越来越多，密密麻麻挤满了他，围得四周水泄不通，那些无头尸渐渐地朝他围拢，好似想将他吞噬。
就在他快要崩溃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将镜中的人群砸碎在了地上，他们纷纷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那黑影的速度很快，只留下残影。
而那些无头尸则纷纷滚落在他脚边，鲜血染红了地面，一具具的尸体，看的陆仁一阵头皮发麻。
那个黑影的头上戴着一顶斗笠，遮住了他的脸庞，看不清面容。
直到解决完所有无头尸，那人将地上的四肢踢飞在远处，目光似乎落在了陆仁所处的位置，然后，他缓缓走了过来。
陆仁只觉得仿佛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腾而起，直达心头。
他甚至忘记了逃跑。
斗笠人越离越近，近到他以为他们会因此相撞，结果……那人直接从他的身体穿了过去，继续朝前走着。
陆仁呆愣愣地望着自己身体，然后转动着眼珠看向四周。
突然，背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不是让你留在原地吗？”
“师尊呜呜呜~"他哭丧着脸转过身，望着对方清冷的面容，委屈道："我害怕，他们全都死掉了！"
陆仁说着还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沈霖玉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微微蹙眉，然后转头看向陆仁。
"害怕？"他语调微扬。
陆仁立刻点了点头。
"害怕你还敢跑出来？"沈霖玉瞪了他一眼，"你就这么喜欢惹事？"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会遇到这么邪门的东西啊"陆仁哭丧着脸。“而且，而且那个人刚才从我身上穿过去了耶!师尊，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可要是我死了的话，又怎么可能看见师尊呢……”
“放心吧，你我都好好活着，只是进入了他人的幻境，暂时被困住而已。旁人是无法干预幻境走向也无法跟幻境里的人接触的。只能由中幻者自己脱困。”
沈霖玉的视线朝前看去，目光所及之处，是那个头戴斗笠的人。
话语间，斗笠人已经解决完了所有的鬼怪，他扬了扬袖子，微微低头。
陆仁顺着沈霖玉的视线看去。
他看到那人伸手将斗笠拿了下来。
斗笠摘去之后，青年露出了本来面貌。
不似他想象中的那般凶神恶煞。
"这怎么是他？"
陆仁吃了一惊，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残忍杀伐下的面容是那般熟悉。
——大师兄，龙霸天。
陆仁心中震撼万分，在他心目中，龙霸天是一个温柔如玉，善良宽厚的人。
可一想到大师兄面对的是那些恶鬼，他又觉得或许这样杀伐决断的龙霸天，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人有千面，龙霸天纵然是天之骄子，也不能够免俗。
龙霸天仍站在原地，他沉眸望着身后的尸山血海，突然捂住了嘴巴，剧烈呕吐起来。
呕吐之声不绝于耳，可是却什么东西都没有吐出来。
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答滴答落在了地上。
『大师兄……』
陆仁看着他脆弱的模样，不禁一阵心疼。
他从未见过龙霸天露出这样的表情，在他心目中，大师兄一直又暖心又靠谱，是他心中主角的最佳人选。
龙霸天吐了半天才停下来，他抹了抹脸，将那些眼泪擦去，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
“大师兄!大师兄!”远处突然穿来几声呼唤。
只见凤皇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七八个外门弟子，龙霸天听到叫喊，便立刻朝前甩了甩袖子。
满地尸首，瞬间消失不见。
街道干净如常，仿佛从未经历过残酷的争斗。
“大师兄，你去哪儿了？"凤皇冲到了他身边，笑眯眯道。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龙霸天有些抱歉地看着凤皇等人。
凤皇拉着他的胳膊左顾右盼，发现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之后松了一口气:“师尊让我们来葵村驱魔，怎么走了半晌，一个鬼怪的影子都没看到。啧、莫不是这照妖镜坏了”
“既然寻不到鬼怪，你们先回去跟师尊复命吧，我且留在此处再等等。”龙霸天道。
凤皇看他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不禁问道:"大师兄，你可有心事？"
“小师弟，快带众人离开吧，此处留我一人足矣。”
“可是……”
“快走!”
陆仁疑惑地看着突然变得愤怒焦躁的龙霸天，大师兄这是怎么了，为何一直催促着让凤皇他们离开。
他撇过头看向沈霖玉，师尊也微微蹙眉，看样子也很疑惑的模样。
然而两人的疑惑只停留在这一秒。
下一刻，几个外门弟子的身体就被从地里伸出的硕大向日葵枝干穿透，他们连哀嚎声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作白骨，跌落到地上。
紧接着，向日葵疯狂地生长，一颗向日葵长高了三倍，枝桠变长，最后又重新钻回地下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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