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危机四伏3
赵信果然没有说错，卫青和霍去病在取得漠北决战初次大捷后，紧跟着便都又派出数支精锐向附近几个较大的市镇扑去。只因这些市镇在得到赵信的及时示警后，里面的人们带着牲畜和有限的物品都及时地撤出了，也因此留给汉军的几乎都是一座座空城，气得卫青和霍去病每天都是横眉怒目，瞧谁都有些不顺眼。
汉人因得不到匈奴人的牲畜，又因补给线拉得太长，给养供给不上，那些士卒普遍忍饥挨饿，攻势顿时受挫，卫青和霍去病只得都收缩部队，让部队都驻扎在那几个较大的市镇，以方便后方的补给，于是一场大战过后，汉匈双方再次进入相持的阶段。
虽说汉军仍旧保持着惊人的进攻实力，停留在漠北的草原上，而匈奴早已没有了与之抗衡的力量，只有几支为数不多的兵力散落在群山当中，但却依旧没有改变相持的性质，因为谁都无法进攻了，卫青和霍去病虽很想继续剿灭匈奴的有生力量，却再也寻不到有效的战机了，匈奴人虽然对汉人早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即报仇雪恨快意恩仇，但基于自己的弱小，也只能止于咬牙切齿。
没有饭吃没有水喝，就是铁打的人也经不起这样长时间的疾磨，更何况这不是一顿两顿，而是以天数计算的。虽然最初的三天大伙儿还相互接济，算是勉强支撑下来了，但三天一过，食物便显得空前紧张了，因为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即便有人还有余粮，也不愿随便拿出来与众人分享了，更不愿在人前独食，大家都强忍着饥饿，硬撑着。赵君虽强撑着身体每天依旧会出去寻找可以吃的东西，但无一例外的，每次几乎都是空手而回。
见大家没精打采，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卫婉禁不住轻轻叹息一声，然后望向身边的女儿。“君儿”卫婉几次欲言又止。
赵君有些不解地看向母亲：“阿母，您想说什么？”卫婉却只顾着叹息，那个决定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见母亲吞吞吐吐，赵君不禁越发焦急地道：“阿母，您到底想说什么？又有什么话不能与我说的？”就连声音都已提高了许多。
卫婉看向女儿身边的马儿，然后再次叹息着道：“君儿，那马让众人吃了吧。”
因卫婉的决定完全超出了赵君的预想，致使赵君没能一下子明白的话意，口里不由得又急道：“阿母，您到底想说什么？”可随着话落，赵君随即明白了母亲的用意，母亲是想将阿爸的坐骑杀掉分给众人吃！这怎么可以，赵君早语气激烈地道：“不！这是阿爸的坐骑，没有了马儿，阿爸将来还拿什么上阵杀敌？”
卫婉禁不住神色黯淡下来，虽然她早知道她的丈夫早已凶多吉少，绝无生还的可能，可这毕竟还只是自己的猜测，她总不能拿一件还没有确定的事去说服她的女儿。虽然卫婉也很舍不得那马儿，可卫婉却然劝道：“君儿，我知道那是你阿爸的坐骑，可这不是没办法吗？我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家都被活活地饿死。”
赵君却仍旧语气激动地道：“阿母，您不要说了，让大家吃阿爸的马儿，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
见女儿突然固执起来，卫婉了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君儿听话！”
赵君仍旧油盐不进没法接受，声音甚至比好母亲还高：“阿母，您不要说了，您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然后竟低低哭泣起来。
见女儿这样，卫婉也只能摇头叹息。
正在母女俩僵持不下，远处的一个老者忽然歪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吓得老者的子女都忍不住呼喊起来：“阿爸！阿爸！”众人见此情景又纷纷向那老者身边围了过去。
有一个中年人临走时还曾恶狠狠地盯了赵君一眼，然后便有些气急败坏地也向那老者身边跑了过去。也难怪那中年人心怀不满，因走得仓促，赵家母女没有带出一口食物，这些日子以来，也多亏了这个中年人的多次接济，才让赵家母女支撑到现在。
只是无论众人怎么呼唤，那位老者就是不见醒来，就在众人愁眉不展的时候，众人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马的悲鸣。众人齐回头时，早见刚刚还被赵君极力相护的马儿的脖颈处早插上了一把锋利的匕首，赵君脸色苍白地立在一边。
只见那马儿挣扎了几下，便轰然倒在了地上。赵君连忙拿过来一个器具，再次走到马儿的跟前，然后蹲下拨出匕首，让鲜红的马血都悉数流到手里的器物中，然后赵君便端着那马血来到那老者跟前。有人连忙从赵君手中接过马血，并强行给老者灌了下去，不久老者悠然醒转。众人回头再寻找赵君的时候，早看到赵君正坐在远处的一块山石上，那瘦削的双肩正不住地颤动，双手早捂着双眼，正在那儿低低地哭泣。众人见此情形，众人的脸上也禁不住流露出黯然的神情。
马儿很快被众人肢解，并架在火上烘烤。只是面对着那香喷喷的马肉，赵君却怎么也吃不下，卫婉虽劝了几回，赵君却说什么也不肯吃，卫婉见劝不动女儿也只得作罢。
一个月后，刘彻终给卫青和霍去病下达了撤军的命令。因实在寻不到较好的战机，再加上补给线过于漫长，许多粮食还没能送到前线便已被运送给养的人吃掉了，真正送到前线的粮食十亭中还不到七亭，又因要长时间地跋涉负重，更因要通过广阔的戈壁和沙漠骡马普遍生病，能用的马儿已越来越少，何况每日十多万人的开销，也同样让饱受战争之苦的大汉皇朝无法消受。
虽然因为几次大战的失利早让匈奴频临灭亡的边缘，可对大汉来说又何尝不是国库亏空国力亏损，能种田的劳力已越来越少，再加上沉重的赋税天灾和人祸，土地普遍荒芜，流离失所的人越来越多。那怕没能给予匈奴最后一击，让激进而有些狂烈的刘彻犹感不足。只是汉廷那么大，又有那么多的文武大臣，在这些人当中肯定会有几个头脑清醒的人，这些人又那么正直，又会不断地上书，终让刘彻也明白了自己的艰难处境，于是一道圣旨传至前线，刘彻终向他的前线将帅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因根本没料到汉廷会这么快地作出撤军的命令，也因此直到汉军完全撤出漠北草原，汉人撤走的消息才陆续传至躲藏在山中的人耳中，于是侥幸逃过一劫的人们这才拖着早已疲惫不堪的身子纷纷从大山中走了出来。虽说是劫后余生，可在人们的脸上却并没有看到重生的喜悦。
或许因为长时间的担惊受怕和忍饥挨饿早让这些人变得麻木不仁，人们早已是只是机械地寻找着可以充饥的东西，那怕是一棵草也都不愿放过，直到稍稍填饱一下肚子，脸上的表情才不会那么僵硬，眼睛里才会又有了一丝情感，也不再那么冷漠，甚至又有了一丝欣慰的神色，仿佛在说终于又活过来了。
人们扶老携幼又开始慢慢地往回走着，那怕是早已疲惫不堪，那怕是早已知道家已被毁，过去的家园也早已不在，却仍固执地往回走着，因为那梦想中的家在召唤。
虽说早有预感，可当人们真正再次站到曾经的王庭跟前，人们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之前搭建的帐篷和房子都已不见，除了地面仍残留着部分被大火焚烧过后的痕灰烬，还能让人们依稀记得这里曾经拥有过的繁华。野草茂盛地钻出地面，正想完全遮盖着人类曾经活动过的痕迹，荒野里随处可见的便是皑皑白骨和还没完全腐烂掉的尸体，空气里到处弥漫着便是腐朽尸身上发出来的恶臭刺激着人们的嗅觉。
虽然刺鼻难闻，可人们仍然捂着鼻子行走在尸骸之间，寻找着失去的亲人，只是这样的寻找注定是徒劳的，因为大部分的尸体早已变成了骸骨或躺卧或扭曲的被裹在破旧的衣衫里仍保留着临死前的样子，即使还有还没完全变成骸骨，也早已腐朽澎胀得失去了原有的模样，面目全非得让人无法辩认。
赵君也与众多的失去亲人的人们一样，行走在尸骸之间，寻找着父亲。只是尸体实在太多，且不说死在此战的数万无辜百姓，仅赵实所率领的那三千将士就几乎全部战死，这些尸体还散落在荒野各处，不仅要一一找到，还需一一辨认，更为可怕的是这些人的着装也几乎没什么区别，也因此若想果真找到因此战而失去的亲人，那几率几乎是微乎其微的，早如大海捞针。
见辨认尸体的人越来越少，卫婉终忍不住冲过去，强拉住女儿：“君儿算了，快离开这儿吧，这儿实在不是人该呆的地方。”
或许寻找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早让赵君明白这样的找法注定是徒劳无功的，见母亲拉住自己，赵君也没再坚持，只是眼中早充满了悲伤的泪水。
汉人走了，对大多数的匈奴人来说，意味着或许又要过上一段相对平稳而又安静的日子，虽说心头的创伤依在，还需时间慢慢医治，但总归不用东躲西藏，也不用提心吊胆，更不用到处奔波逃亡了，虽然对于普通的匈奴人来说那日子比起以往越发地艰难了。且不说有许多人家因为战争失去了亲人，即便家人都在，那家畜财产也是损失惨重，但比起在山上的日子总归要好得多了。虽说艰苦些，但总还能想法填饱肚子，不至于因为找不到吃的而忍饥挨饿了。
因为尸骸遍野，恶臭盈天，早先的王庭已不宜人们居住了，天是在离旧时王庭大约三十里的地方，也不知是谁在那里最初搭起了一顶帐蓬，随后那帐蓬和简单的房子便如雨后春笋般的被建起来了，也没用多久，那个地方便已很像一个市镇了，虽说那规模早比原先的王庭少了许多，却仍不失匈奴最大集镇的风采。然后人们的脸上也惭惭有了笑容，甚至偶尔还能听到一二句歌声，或许对大多数的匈奴人来说那苦难的记忆终要淡出人们的心头，而崭新的生活却即将开始了。
在得知赵实壮烈殉国后，卫律便一直担心着卫婉母女，便已让人寻找她们母女下落，只是苦于山路闭塞消息不灵，一直找寻不见。直到众人又都回到了王庭，再让人打探早方便得多了，好在匈奴的人口本就不多，即便人口众多的王庭那也是相对而言，更何况这次还死去了那么多的人，原先的十多万人口早不足六万了。也因此卫律这回也没费多大周折便找到了卫婉母女，并将她们娘儿俩接到了自己的身边。这让卫婉母女终结束了颠肺流离的生活，也有了安生的日子。
然而对乌稚这个匈奴世子来说，汉人撤走了，凶险却愈加逼近了。匈奴虽也是一个统一的帝国，其首领被称为单于，但政权与大汉却又很不相同，大汉实行的是中央集权制，地方州郡都得听命于中央，所有的军队都归皇帝领导，地方州郡无权调动军队，军队归由将军校尉都尉指挥，军政两分，若没有皇帝的虎符，任何人都无法调动军队，也因此大汉的皇帝拥有绝对的权威，言必行，行必果。
匈奴实行的却是部落酋长制，或者说是番王制，部落酋长除了听命于单于外，本身都是相对封闭的王国，不公可以征收赋税处罚犯人，也拥有着自己独力武装力量，也因此或许是因为单于为了安抚这些部落首领，这些部落头领大多被单于封王。比如左贤王右贤王，左谷蠡王右谷蠡王，浑邪王休屠王等，这其中尤以左贤王地位最高，其次为右贤王。除了每逢大战，单于临时征调外，平日那些军队也都驻扎在首领自己的领地里。因之前的漠南大战河西之战以及这次的漠北决战，让与汉军靠前的左贤王右贤王左谷蠡王以及单于本部都损失惨重，致使偏安一偶的右谷蠡王一支独大，成为现在匈奴实力最强的部落首领。
一听说伊稚斜已经战死，这不禁让向有些反骨的右谷蠡王又开始蠢蠢欲动。匈奴本就是一个凭实力说话的民族，右谷蠡王有此想法本也不足为奇。先是在自己的领地自封单于，并让周围那些较小的部落听命于自己，现在听说汉军撤走了，当即尽起本部兵马，迅速南下王庭，准备正式就任匈奴大单于，一时间刚刚恢复平静的漠北草原，顿时又是阴云密布，风雨欲来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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