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时代
一觉睡到天亮的时间过得飞快，反过来，一整夜都睁着眼睛，再有着稍稍等待的心情，那时间的流逝，就可以与蜗牛的速度媲美了。
为对方留下足够的初醒梳洗的时间，再出门的孙道，问及身边走过的护卫武照居住所在之时，那护卫露出古怪的神色，却还是伸手指了出来。
“谢谢”故作无视的孙道笑了笑，顺着护卫所指的方向望去，映入眼帘的，俨然就是在不远处一方小木亭下的少女。
附庸风雅，迎合着暴发户的风格，他们租下的小院落，木亭水池一一俱全。
于是，少女得以坐在木亭中的圆桌边喝着热茶。许是察觉到这边的目光，那边的少女随后望向这边，对着孙道点了点头。按照孙道的理解，那动作中，必然包括了一种得意的情绪在里面。
他不拒绝。
“请坐，喝茶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对着走过来的孙道笑着扬了扬手，少女站了起来。
原本的计划中，少女是不会站起来的。对于桌上的煎茶，在自己与他对视的一瞬间，她几乎同时间后悔了。
有些唐突了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站在对面，少女却能够看到孙道双瞳中隐带的血丝。结合着昨天得到的消息与曾经的猜测，很容易地明白过来，是因为这件事情，孙道一晚上都没怎么睡。
以自己所理解的孙道的性情来看，这些儿女情长的事，于他而言，不见得就是他人口中的小事。令她更觉不妥的是，对于自己，他好像从未在这种方面玩的过火过。
“下回请你的”面前这透明金黄的茶汤，微微一笑后孙道一饮而尽。
苦涩的味道在口中徘徊，才隐隐约约感觉得到那点丁的甘味。
自诩大大小小的事件、情状也已经经历过不少，且过去已成定局，所以，当孙道在桌边坐下，少女的的脸色也只是有些尴尬。孙道的客套话后，微笑了笑，但又似乎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语，随后不自然地收敛起来。
“昨天收获了什么？”孙道倒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
“孙公子是胸有定见啊！”对方的态度，令少女的目光变得有些冷，气呼呼地咬着牙。
自己真是脑海被他踢了，为他考虑纠结着自己的行为是否欠妥！自己独自在这里自责着，对方上来却是高高在上的质问！与他那讨厌的主子一样，令人厌恶！
对面，与之前相同的姿态，孙道无视了少女的情绪“胸有定数算不上，不过，大概可以知道些”
“武照倒想向孙公子请教！”
“没什么，对绿色敏感而已”孙道接过来无知无觉间出现的高通手中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尤其是管城里面的绿色锦旆，到了过敏的程度”
“那孙公子就要失望了，管城内，除却一家萃趣阁，挂的是红色锦旆，其余的大大小小的商铺，挂的都是绿色锦旆！”武照望了孙道一眼，好看的双眉下，黑瞳亮晶晶的，忽然是微微耸肩地笑起来。像只幸灾乐祸的小狐狸，妩媚却又与青涩并存。
对不起，这局面已然就是你不愿面对的最坏场景了。
孙道却意不在此，眯着眼下意识中喃喃自语“萃趣阁……萃……崔……崔家……”
知道的太少！
突地皱了眉头，孙道重新开始思考与回味刚才一闪而过的感觉。
“武照请教过陛下，得知了些有趣的东西”瞅着孙道那边无动于衷，少女也不再着急“绿色代表的是荥阳郑族，赤色代表的是清河崔族。也就是说，整个城市里的商业，都由郑族的人控制。为维系整个家族，世家大族从事商业之事，并非首例，但达到这样的规模，实属罕见。为此武照小心地询问过数十位路人，尽是缄口不言，甚至是谈之色变。再不久便被不明身份的人跟踪，只得摆脱掉跟踪提前回了客栈”
静静地叙述着，少女仿佛是在转述着他人的故事。将昨天所见所闻大略讲完，抬了抬手少女重新端起了自己手边的茶，动作中充满了优雅的味道。
“用什么身份？”孙道仍是在想自己的事。
“本色出演……”孙道的一句随口的话，却使得少女也陷入了沉思之中。太过聚精会神，以致那细致的双眉拧在一起“很奇怪……一些路人看见武照……神色颇为古怪……欲言又止……惋惜……无奈……悲痛…………麻木……很复杂……”
少女一面喃喃念叨着重复着，一面用指尖不轻不重地敲着桌子。
两人坐在这边沉默片刻，孙道伸出手提过来那壶高通送来的水，咕噜咕噜地灌了下去。整整一壶水后，他轻轻地放下茶壶“咱们住下的客栈，性价比如何？”
“性价比？”少女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目光。
“这价格配这客栈，是虚高还是偏低？”孙道换了个问法。
“如若不是欺负外乡人的话，包下整座院落的价格，可以包下整个客栈”少女皱眉思索片刻“孙公子的意思是，没有价格优惠却能独霸一座城市，郑家的商铺来得有些不正？”
“如果没有什么太过妄为的猫腻，隐王殿下就不会极力推荐你们到这边转一转了”双臂支在桌面上，孙道眯着眼揉着脑袋。
“不是还有官府……”见此少女边翻着白眼，边如往常般理所应当地进行反驳。不过刚才将几个字从口中嘟哝出来，就又突然变了脸色，目光望向孙道，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孙公子的意思是，昨天中午的停驻整顿，其实是因为……”
“你认为是，那就是”
没有什么还隐瞒的，孙道干干脆脆地承认下来。于是，这雨后清新的空气中，逐渐凝聚起来一种叫做“沉重”的分子，反衬之下，清晰而又格外压抑。
“那……这管城岂不是郑家的天下了？”少女仍旧觉着难以置信。
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从小至今坚定接受的传统学说，到这里完全被惊扰得天翻地覆。因而武照不觉间夸张的神态，倒也可以理解。
“五姓七望，关中四姓，还有所谓的六大世家。风水轮流转，皇帝的宝座已经换了几个姓，士族门阀却延续不断，你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孙道闭着眼“披着礼仪世家儒家士族的外衣，为了家族延续而以天下为养分，他们的惯用伎俩。中原的皇帝宝座归谁，他们早就不在意了；因为，即便是那些蛮族仪邦入主中原，也不得不仰仗着中原文化进行统治，除非是汉族灭种”
“宁娶五姓女，不为皇家婿。世家不灭，那么在不久的将来，大唐基业的守业者平庸下来之后，这句话就会出现；再然后，就又是一番创业守业的轮回；与又一次的五胡乱华，汉人沦为双脚之羊，提线木偶苟活偏安；千变万变，总之，世家依旧”
“为什么会这样？”突如其来的被动问题，措手不及的少女，思绪有些紊乱。
“我怎么知道？”孙道目光依旧平静“我既不是世家领袖，又不是帝国君主，他们要玩的把戏，身为区区一位小人物，一位挣扎在生死之缘的奴仆，我怎么会明白？”
“那孙公子为何在这里？！”忽地站起来，少女站在孙道的对面，居高临下地，睁大眼睛瞪着他，双眸中闪着阵阵怒气，微微隆起的胸口，也因为愈发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着。
孙道猜的不错，如若少女无动于衷，那么荆州城内的百姓就真的只知道武家大娘子，而不知武家还有武照了。所以，少女第一次得以真正意义上的俯视着孙道。
“我只负责导演一场戏，至于会达到何种程度，不在我”视线相接，孙道淡然依旧。
“孙公子的这种态度，很令人厌恶；这种感觉，更令人鄙夷！”
“那武家二娘子的意思是，要我提着两把刀冲进郑家大院，像稻草人一样，将郑家的人一个个都砍掉？”孙道反问了一句。
双唇微张了张，一时间被堵得无话可说，内心在不断颤抖的少女，开始一杯杯地喝着茶。无论什么都不再多言，捧着杯子咕嘟咕嘟地大口喝尽，也不顾了自己女儿家淑女的身份，一杯后又是一杯，然后两杯、三杯。那壶茶也没有剩下来多少，少女这般喝茶的速度，迅疾就是见了底。
“觉得不可理喻？”同样的事在少女的身上重复，孙道却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一如既往的站立在远方的高处“责备我之前，请先想一想，我能做到什么，而非我要为这些做什么……我完全可以这样理直气壮地批驳你，你也没有用来反驳的借口，虽然你觉得憋屈，觉得不甘，觉得愤怒，最后认为我的确是一个人渣。不过，我个人认为，还有更为合理合法的解释，也更为简单”
“好的时代，可以有英雄，但不需要英雄”
“怎么解？”
“大唐有一位君主是李世民的确不错，迄今为止的某种意义上而言，甚至可以说是大唐之福；可是大唐不会是每一代君主都是李世民，更不可能让每一代君主都成为李世民。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孙道那双此刻纯粹到极致的眼睛，直视着对方“唯独这个，即使是我脑袋有病，也不希望你理解的有所偏差”
暧昧的胡言乱语太多，都是用来传输某些东西的；可有些需要的是十分准确地传达，至少，要明确对方的思想，接着再有自己的判断。
“武照觉得，孙公子应该与陛下讨论这些，而不是区区武照”被孙道直勾勾地盯着，少女不自然地移过视线。
是否需要英雄，与是英雄与否，甚至是人人都是英雄或者人人都不是英雄，似乎都不关我的事；与我区区一位小女子争辩，你弄错了对象！
“你的错，让我扯远了”不得寸进尺，孙道同时也移开目光“进入正题，现在轮到你正式出场了，作为京城来的特派专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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