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母女
这样的夜，暗黑依旧。
这大唐的中心，李家的皇宫，在这自然黑衣之下，都是一样的黑色轮廓。各处都是大同小异，带着隐约的灯火，竖立在这夜空之中。
而大吉殿就这样隐藏在这一片黑暗之中。
天地之间漠黑一片，不远处那座宫殿，光亮都是那橙黄色的灯火，显得有些温暖的同时却依旧是孤单地亮着。
同样的摇曳灯火，谁也不知道，这殿中主人是否已经安歇。
再近一步，便会在这黑暗中，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
是她，长孙皇后，这偌大后~宫的主人。
自己母亲由病重清醒已无大碍，汝南自然早已知晓；但得知的那一刻，她第一次不顾仪态地从床上跑下来，小脸上高兴的神情都已经是要哭出来，然而片刻冷静下来后，少女停下脚步带着哭腔喃喃道“怎么去面对阿娘呢……”
回转身，少女便躲进自己房间里的帷幔中。
而今夜，听闻母亲到来的声音，少女怔了一怔，而后如水眼眸中忽然流露出难以言喻的神采“阿娘来了？”
十分恳切地询问，她痴痴问着身旁的贴身侍女。
“公主，是娘娘~”
侍女自然是给予肯定回答。
而这般犹豫之际，长孙皇后已经踏入大吉殿。
于殿中内室旁，望见少女呆呆地习惯性起身欲拜，自己又离她多了几步，来人随即轻呼一声“蝶儿~”
那侍女会意，碎步旋即来到少女床边，弯腰轻轻阻止了少女的动作“公主勿怪……”
有些呆呆的少女，被阻止之后也就停了动作，只有那几欲盈出水的眸子随着来人的脚步而转动着。
没见到她时，心中满是自责；见到她之后，一切就变得云淡风轻。
只这一面看着母亲安然无恙，那么几天之前那些因为他造成的恩怨纠葛，以往的种种，似乎都已经变得不再重要。
阿娘没事！
在来人坐于床前，给她扶上锦被之后，少女真真切切地感受了这一点，接着汝南露出了如复重释的笑容。而后这如释重负的笑容，终于崩溃在此刻间不断加重的心悸之中。
“哈……”地一下子恸哭出声，少女紧紧搂住母亲，把自己的脑袋埋入这有着熟悉味道的温暖怀抱中，整个娇小的身体都投进去。这一次，却真的是再也无法抑制住了。
长孙皇后则是微微惊讶，因为在她的记忆中，少女很少在自己的怀中放声哭泣。长孙皇后记忆中唯一的一次，就是自己得知她终于没撑过去那个寒冬之后，这个刚刚记事便失去母亲的小女孩儿。
许是陡然间失去了温暖，小女孩儿扑在自己的怀中恸哭，哭累了安睡在自己怀抱中，却是在悄悄地被放下之后，讯即醒来“哇哇”地摆着小手踢着小腿大哭着，拒绝着侍女乳娘们的哼哄，哭着喊着只要找自己。
再一次，便是现在了。
轻轻抚弄着怀中少女的一头乌黑秀发，长孙皇后试图舒缓少女的依旧没有安定的情绪。
她始终是母亲，而她，就是她的女儿！
素日这丫头太过懂事太过坚韧，即便她是后宫之主，也没有手段能让丫头如同长乐一般。
这种懂事，在她看来，始终是一种见外。
而母女之间，从不用那么见外！
便如现在，在自己母亲的怀中尽情地发泄般的哭泣，不也是身为母亲的一个福利吗？
此时间，内室中只剩下这对母女两个人。殿中的侍女不知何时悄然退出，似是为她们腾出母女私话的空间。
暖黄的烛光，发红的木炭，静静地为着燃烧着，燃烧着自己发光发热，并没有半点怨言。
这般无言静寂，少女逐渐也停止了哭泣，只是仍旧时不时地抽泣两声。
从母亲怀中脱出来，少女望着母亲的双眼里依然晶莹有泪，小脸蛋儿则是讯即爬上了红晕，少女连忙低下脑袋从床角抽起手帕欲擦去眼角的泪花，却被笑靥依旧的长孙皇后讯手抽去。
见着小女孩儿小巧的耳朵后面晕红一片，长孙皇后嘴角微微的上扬，像只狡黠的小猫。
微微用力轻轻扶起少女殷红一片的小脸蛋，长孙皇后细细凝视着少女。
直到少女的脸颊上的红晕飞过白暂娇嫩的脖颈，那如水羞意涌入漆黑的眼眸子里，言语间有着稚嫩却又自然的妩媚“阿娘……”
“这样魅力动人的可人女儿，我都不舍得放你去便宜那孩子啦~”抬起捻着素白手帕的手，长孙皇后轻柔地拭去女儿眼角残存的泪花，跟着勾唇浅笑着调~笑一句。
看似是调~笑，却并不完全只是这般。
对于自己的女儿，长孙皇后还是有些了解的。由于自己与丈夫的暗中推动，懂事的她已经了然并成功地使得自己动了情。
可之前那孩子这般闹腾过后，一切便不可逆转地发生了偏转。
自己的丈夫会有所迟疑，也许会改变先前的想法；自己的女儿夹在中间，退一步，自己心痛；进一步，还是自己心痛！
只是因为，那孩子牵扯到了自己；而那个孩子的愤怒，又是由于自己儿子犯下了罪却没有得到处罚！
这是一个结！
而错的，不单单是一个人！
其中缘由，也诉之不清，或者说，不能理清。
于是成为一个半死结！
有解开的可能，不过，他与他，都是倔强的人！
所以左右为难的，是自己可怜的女儿！
拭去女儿眼角的泪水，长孙皇后把手绢放于一边，而后用皙长的手指擦去少女脸颊上残留的泪痕。
望着少女精致的素雅面容，长孙皇后褪去脚上的鞋饰，钻入少女的床上锦被之中，微微调整好舒服的姿势之后，把少女搂紧怀中拉上锦被。
“汝南啊~”
真真切切的母女私话模样，长孙皇后在女儿娇嫩的耳边喃喃细语，轻柔得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
“嗯~”有些痒，红晕方才褪去的少女低敛着眉角，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却也找了个舒适的角度，躺在母亲的怀中。
这种刻入灵魂的温暖，无论何时都令她留恋不忘。
“以后可不能这般胡闹啦~”笑意盈盈，长孙皇后纤长玉指轻轻弹了下少女的额头。
“那孩子可是个倔强的死小孩儿呢~”
而听闻母亲口中提及那个人，少女身子顿时僵住，好一会儿才放松酥软下来。
“你个孩子~”轻勾双唇，长孙皇后轻抚着少女的长发，缓言轻道“不用想那么多呢~”
“都还只是孩子呢~”
随着少女情绪的逐渐舒缓，长孙皇后手上的动作也渐之停下，可是口中话语却并没有停顿半分“他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阿娘一点儿不怪他，也不怨他~”
“这样的孩子”似是陷入了回忆，长孙皇后的声音显得有些飘渺“能够坚持着自己”
“比谁都苦！”
“呵”陡然裂唇轻笑，梨涡轻陷，长孙皇后摇晃着少女的身体，好似在给女儿讲着睡前故事一般“与你阿耶一样啊~”
“倔强的要死，用牛也拉不回来！”
“阿耶？”
听母亲这么一讲，少女逐渐恢复晶亮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好奇，不由得喃喃重复一句。
“是呀，就是你阿耶~”
想起当年旧事，长孙皇后嘴角的盈然笑意，如若一朵素雅山花绽放双颊，曼妙眸光也是盈满了笑意。
“一样的死倔~”
木炭噼里啪啦地在发出些微微声响，似是渲染气氛的绝佳配角演员。
“可两个同样倔强的人碰到一块儿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呢！”
没有丝毫转折的预示，仰起了脑袋，过了好久长孙皇后方才幽幽地说道“过于倔强，他们之间必然会有人受伤~”
“如果没有人在其中作为缓冲~”
“以后这样的事迟早还会发生~”
搂着少女的肩膀，长孙皇后渐缓地停止了摇晃，重又贴着女儿的脸颊，她紧了紧环住女儿的双臂“现在有我，但是以后我与你阿耶去了，就得是你了！”
听闻这话少女陡然间绷紧了神经，柔软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无意识地依顺在母亲的怀中，紧紧环住；这样许久之后，少女才是略带着沙哑和哽咽地开了口“阿娘，汝南不要阿娘阿耶离开……”
“傻丫头~”蹭了蹭女儿光滑的脸蛋，笑生双靥，长孙皇后温然道“哪有人是不死的呢~”
“生老病死，人生才是完整的呀~”盈盈然笑语间谈笑生死，长孙皇后看得豁达。
“而现在”随口一言，长孙皇后复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我为了他，要好好的！”
“你为了他，也要好好的！”
因为，我们的心中，都有一个倔强的臭小孩儿等着我们照顾呢！
昂首望着屋角，眯着的狭长眼眸有些飘忽迷离，长孙皇后仿佛是在喃喃自语“这是我们母女俩的小约定，汝南，答应阿娘好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仍是沉浸在那个沉重的话题中，少女有些低落，可还是重重点了点脑袋，怕母亲看不见，讯即又郑重答应着“嗯！”
“那汝南要学些东西了呢~”复又低下了脑袋，长孙皇后如同少女儿时那样，扯了扯怀中少女的小脸蛋，让她从之前的低落中脱离出来“将来不能总是让他宠着呀……”
大吉殿内，母女两人相拥聊着女儿家的私房话；而殿外黑暗的天空中，被掩盖着的漫天繁星也逐步地钻出了脑袋，接二连三，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却一步步地把大地照亮。
而在这明亮的星光下，大吉殿的顶部屋檐下，趴着一位中年男人。
看不真切，不知他在此已经多久，也不知是否是职夜的皇宫暗卫，总之他的周围只有他一人；于此同时，大吉殿周围的侍女与值守的兵士不知何时也不见了踪影。
如果不算外殿的那位叫蝶儿的侍女，那么可以说，整个宫殿五步之内，除了内殿正在私语的母女俩，只有他一人。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中年男人终于在悄然间落地，后没有停留匆匆离去；随后那些侍女士兵侍卫们，瞬间又回复了原位，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也不曾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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