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试探（九）
“东村，你有时间吗？可以到西街找我一趟吗？”
东村明治迈出去的步子又收回来，她接起桌上的电话，里面南门熏说话声音很小，又小心翼翼。
东村明治示意井上次日先出去，她换了只手拿电话，另只手撑在桌子上，有些慵懒的开口，“南门有什么事一定要我现在过去找你吗？”
南门熏那边传出跑步声，离她越来越近，她声音也变得急促起来，“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说。”
随即一声枪响擦着电话而过，玻璃轻易被穿透，南门熏一声喘息，被迫挂了电话。
东村明治听着电话那边的嘟嘟声陷入沉默。今晚她负责把那三名抗日份子送到宪兵司令总部，她已经猜到会有人趁着这个机会救人，却没想到接到南门熏打来的电话。
她心里明白，这个电话有百分百的可能就是为了支开她，南门熏根本没事找她。
她沉思了几秒，无奈的一笑，摇摇头，随后出去，井上次日站在车边等她。她一个跨步上去，略带烦躁的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出发。”
为了能安全的把人送到，东村明治特地选择天黑才出发。
今晚的路灯都比往常暗了一些。
她有些心不在焉。
车刚驶出宪兵部没多长时间，一个人影跌跌撞撞跑进车行驶来行驶往的道路上，跑到他们的车前，井上次日急忙刹车，东村明治由于惯性猛地一向前。
井上次日摇下车窗，用日语大声冲那人喊，“八嘎！干什么呢，没看到日军在执行公务吗！”
车灯开着，那人转过头，东村明治才看清是南门熏。
她皱眉打开车门，利落下车，大步走到她面前。
南门熏衣角袖口都沾着血，头发乱糟糟，带着灰，眼角微微泛红。东村明治目光转移到她擦破皮的胳膊上，“这是怎么了？”
话音未落，南门熏一下子抓住她的袖子，声音中尽是委屈和害怕，她吞了吞口水，“东村……”
这声东村柔柔弱弱，带着极大的撒娇语气，又有刻意讨好她的意思，接着她又叫了一声，“东村……”
东村明治手不受控制的攀上南门熏的胳膊，指腹接触到时才察觉她衣服从上到下湿的都可以滴出水来，东村明治把她的衣服脱下来给南门熏披上。她想起下车就一直在车旁站在识相没有过来的井上次日，又给南门熏裹紧了衣服，让她等她一会，走过去和井上次日说了什么又走过来。
接着井上次日开车撇下东村明治带领后面关押着三名抗日人员的卡车先离开了。
南门熏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贴紧皮肤，显得她更娇小，整个人楚楚可怜，很难不让人产生怜爱之情。
东村明治很自然的就把人圈进怀里，她都没反应过来，手就搭上南门熏的头，轻轻抚摸，“出了什么事？”
南门熏眼前一黑，松树香扑面而来，她就撞到了隔着一层衬衫的身体上。
南门熏脑袋随即一懵。
东村明治还是不放开她，南门熏呼吸不上来，伸手想推开她，“东村，东村，我喘不上来气了。”
东村明治意识到她不正常的行为，搂着南门熏的手像是感受到她滚烫的体温，她逃跑似的放开南门熏，肉眼可见的慌张远离了她好几步。
把南门熏从怀里放出来，东村明治马上恢复到平日的状态上，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南门熏还没从刚才东村明治那一系列莫名的操作中缓过神，她逼迫自己快速抽离出来，朝后面看看，确定没人，才略微凑近到东村明治身前，极力压低声音说，“东村你也是知道的，我弟弟的事，我不骗你，他去烟草铺子是帮一个人干活去了。”
东村明治用一种看你到底要说什么的眼神看着南门熏，她站直身体，继续听南门熏说，“我一开始也是不知道的，后来从朋友那里听说我弟弟帮忙干活的那人其实就是个情报贩子，专门把日方的情报卖给他人，他还顺带卖一些违法的东西，我弟弟就是去取他贩卖给不知道谁的军火时遇到井上君的。”
她说的不假，大多数都是真实的，她要的就是东村明治比任何人都先知道这个事。
东村明治原本就掌握了一些线索，她知道那小孩和并不是和抗日份子是一路人，所以她才会把南门熏放了，她把南门熏带到宪兵部只是想试探她一下。
那这人就留不得了，东村明治心里想。但她还需要这人，既然他能贩卖消息，就肯定有人把消息提供给他，她要挖出内鬼，彻底解决内部问题。
“而我之前之所以那样做只是从本能里为了保护我那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弟弟，我也是不知情的。”南门熏的话把东村明治拉回现实。
秋天晚上的风带了一丝侵入人体的凉，慢慢的不知不觉渗透到人骨髓里。
她没在意南门熏最后的那句话，而是问她，“那你衣服怎么都湿透了？怎么样，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她这话刚说出口，南门熏的喷嚏随后就来，南门熏摆摆手继续说，“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说这个事的，但是你没听，我只能过来找你了。”
“还给你打着电话呢，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颗子弹，还好只是擦到了我胳膊的边。可能是那个慈善家知道了我准备把一切都告诉你，他要杀我了吧，不过还好我聪明，还是活着见到东村了。”南门熏一口气没带喘的说了一串话，她好像既委屈又像是在显摆她的机智聪明。
东村明治在前走着，南门熏跟在后面。她走的不快，还踉跄了一下，东村明治机敏的抓住即将落地的南门熏，她极力隐忍笑意，“南门今天很反常。”
南门熏被拖着的身体一怔，硬生生的回答，“有吗？”
东村明治转身停在她面前，略微弯下身子，纤细的双手为她扣好扣子，“最近晚上冷了，南门要出来的话记得穿厚些。”
给南门熏整理好，东村明治竟从心里滋生一种危险但不自知的想法——她想牵住身侧的这双小小的肉手。
此想法一出，立马被她体内存在的基因给扼杀了回去，她欲盖弥彰的干咳两声，“先送南门回去吧。”
南门熏低头神情复杂的看着地面，语气里带着无奈，“谢谢东村。”
两人走在路灯下，人影被拉的很长，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
井上次日真是憋了很大的火，他不明白为什么但凡遇到和南门熏沾边的事，东村明治就和打了鸡血一般，瞬间失去理智，她竟然因为南门熏抛下任务！也许真的很信任自己吧，认为交给他一个人完全没问题，井上次日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他们过关卡时，被人拦了下来，其中一人过来告诉他在这里就要把人交给总部了，接下来接送的任务由宪兵司总令部的负责。井上次日刚来中国没多长时间，对这种事还不太明白，他把人交到总部的人手上。由于东村明治提前被人勾走了魂，只能让井上次日留下来到总司令部述职。
换了个人开车，他坐在副驾驶，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哪里不对，果不其然就发生了意外。
一架冰冷的机枪抵在他的太阳穴上，枪口有蓄势待发的热气喷涌而出，他脑袋天旋地转，多年训练和实战经验下的潜意识还没从身体里冲出来，就听到砰的一声，他对外界没了意识。
东村明治把人送到门口，刚驻足，花飞令就扑出来对着她一顿咬，东村明治弯腰安抚小狗暴躁的情绪。
“谢谢东村这么晚了送我回来。”南门熏把衣服脱下来递给她，“抱歉把你衣服里面弄的有点潮湿了，但是晚上很冷，回去的时候东村穿上比不穿好一些。”
东村明治起身接过衣服，抬眼直视南门熏，“南门今晚的话真的很多，”她披上衣服又说，“不过还是谢谢南门给我提供的消息。”
南门熏笑笑没说话。
东村明治看着南门熏进到屋子里才离开。
她徒步走回宪兵部还没来得及捂热椅子，一个小兵就跑进来告诉她，三名抗日份子被劫走了，“并且，并且……”
小兵太过于慌张，导致话半天说不明白，东村明治蹭的从座位上起来，“你说什么！”
小兵捋清舌头又说，“并且井上次日……”
“快说！井上怎么了！”东村明治暴跳如雷。
“牺牲了。”
小兵的话如晴天霹雳劈到东村明治头顶，她愣住了足足有一分钟才缓过神，不相信的又问了一次，“你说，井上死了？”
小兵把腰弯的更下，颤颤巍巍的应她，“是。”
下一秒，东村明治的拳头重重砸在墙上，她不解气的又砸了几下，愤怒和悲伤交加。
井上次日是她特地从日本请过来的好友，他们从小一块长大，一起参军。
她知道南门熏是故意支走她的，她也想看看他们倒是怎么把人救走，却没想到直接送上了井上的命。
南门熏！
东村明治怒吼出声，我和你没完！
头一次见东村明治发这么大的火，平日里她就算再不顺也彬彬有礼，仿佛能把一切都拿捏在手心，什么事都逃脱不开她的眼睛。
吓得小兵更不敢说话。
东村明治向小兵摆摆手，让他出去。她颓废的坐回椅子上，手又锤向桌面，她迷起眼睛，盯着对面墙上的画。
南门熏，你迟早都得死，并且要死在我手上！但我现在还需要你，你可得给我好好的。
南门熏虽然表面看起来很冷静，心里则慌的不行，东村明治一离开，她腿马上就软了下来，直接跪到地上。
叶子看见忙不矢的跑出来将南门熏扶起来。
直到坐在床上，南门熏心脏还蹦蹦跳的厉害。
在她出门去行骗东村明治前，叶子前脚刚回来，南门熏喜出望外，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她，但是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只能先把叶子放一边。
她接过来叶子递来的温水，大口大口送进肚里，温暖的水划过肠胃，也让她平静下来，她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正准备开头，叶子却先问她。
“小姐，您刚刚干什么去了呀？我怎么看到是东村明治那个日本人送你回来的啊！”
如果不是这事已经如预期般的结束了，南门熏定不会和叶子透露半分。她尽量用简介的话语把前前后后的事和叶子说了个明白。
惊的叶子前倾身体，音量也不自觉的提高，“您说您是为了支开东村明治！……”
南门熏在她大腿上掐了一把，“你小点声！是巴不得让全世界都听见吗？”
叶子瞬间没了气焰，南门熏让她也坐到床上，叶子又问她，“那小姐为什么要在半路截住东村明治呢？万一她不肯下车呢？您不就失败了！”
南门熏声音放轻，她说，“是林夕夏告诉我要我这么做的，必须在东村明治出发了以后到半路截住她。”
“您的那个同学？”叶子问。
南门熏点点头，“不该我知道我不会问，这是规矩我知道，”她这时候才想到叶子说的那种情况，“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东村明治会下车，并且把我送回来。”
她拉上叶子的手，把视线转移到她包裹着绷带的手臂上，“可能，我给他提供的消息是真的，我受的伤更是真的。”
停顿了一会，她又说，“并且，东村今晚必须送我回家，我必须要让她下车。”
叶子还是决定不妥，“万一她知道你骗了她，她！她！”
南门熏让她安静下来，说了一句，“没事”她突然笑了一下，转头看向叶子，“不要说这个了，快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过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啊！知不知道我都要担心死了！”
叶子的情况不比南门熏好到哪里，她刚回来的时候似乎是从泥淖里滚了一圈，整个身体没一块地方是好的，现在的她换了干净的衣服，伤口也让王妈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依然盖不住她露在外面的胳膊上，脖颈处，甚至是脸颊上的一道道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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