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亡国「06」
不愧是技能大成功,效果拔群,江离拿回了青灯,达成了与南宫澈的合作契约,并且得到了他所了解的所有和黎妃有关的后宫秘闻。
在遇到黎妃之前,北夏这位帝王的感情史不可谓不叹为观止,岂止沾花惹草,简直丧心病狂。后宫嫔妃三千弱水自不必说,爱一个忘一个也实属正常,但他尤其喜欢宠幸宫中的宫女,心情好就封一个最低的位份,心情不好第二天便忘了个一干二净。宫中前两位皇子早逝之后,他对于子嗣似乎也无所求了,把避子汤当水一样灌给自己的女人们,打定主意要当一位游戏花丛荒淫无道的皇帝似的。
但是这一切在黎妃入宫以后都变了。
黎妃生前住在临华宫中,入宫十二年,圣宠不衰,帝王给予了她旁人艳羡不已的宠爱关怀与荣华富贵,对她有求必应,纵使是黎妃要天上的星星,他也要命人摘下来一颗赠予她。宫中一直未设后位,黎妃掌管着六宫凤印,就是这后宫里最尊贵的存在。黎妃死后,帝王再没有纳过一位嫔妃。
“我年幼时好奇过,这么一位能让我那薄情寡性的父皇变成那副德行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南宫澈提及此事时神色淡淡,似有嘲讽,“后来见过一面,的确是不可方物的美人,只是看起来太过羸弱和易碎,大抵吹上一阵风,她就会倒下了。”
这样一位瓷器般的易碎美人,终日被养在临华宫里,几乎从不出殿门。帝王每日来探望,隔天就送各种各样的金银首饰和奇珍异宝来,其中也包括了无数人身灵芝之类的天材地宝,滋养这位病西施。
换做一个寻常女子,即便是铁石心肠,十二年朝夕相处无微不至,也该被融化一些了。然而事实上,黎妃从没给过帝王好脸色,就连对亲生的南宫樾也十分冷淡。甚至在八年前,她忽然毫无征兆地暴起,在南宫樾的午膳中下了毒,又在华清汤当着皇帝的面饮下毒酒,跳入了湖中。
那种毒正是蔷薇露。
南宫樾那一日因为食欲不振,摄入毒素没有达到致死量,幸运地存活了下来,只是本就孱弱的身体因毒性而发了几日高烧。
南宫樾的身体也是从那天起,一日不如一日,最终只能靠中药吊着,说话急了会咳嗽不止,情绪激动会心脏绞痛。所有的太医都没见过这样的病,试了无数药方也治不好,宫内却有另一种说法,说这病是南宫樾在黎妃投湖自尽那一天中了蔷薇露的毒,身体伤了根本所致。
但这也只是推测,太医们对此缄口不言,并且自此之后,黎妃的事就成了宫中无人敢提及的禁忌,对外只说是黎妃意外落水,其余一概不提。南宫樾、南宫澈甚至是萧瑾都在暗中查过此事,但宫中保密实在太严,即使以他们的能力也仅仅能调查到这个程度,南宫澈表示其余两人知道的不会比他更多。
从这个故事听上去,皇帝仿佛真是位一往情深锲而不舍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痴情帝王,为了黎妃痛改前非终身不娶,连甚至黎妃死了都要为她保守秘密,不愿她身败名裂。但江离却记得清楚,在华清汤时湖中冤魂对皇帝的评价是:薄情寡义,无爱无心。
“相信恶鬼而非人心”,这是司垣给她的提示。
除了黎妃之外,江离还问了一些关于太子南宫樾的情报。虽然得到的信息不算多,不过也够她随机应变了。
江离一路踏着夜色回东宫,正要吹骨哨叫长琴,刚推开自己院子的门,就顿在了原地。
她的院子简陋得过分,没有一个下人,只在院子中央栽了一棵梨树,时值夏季,花期早已过了,只剩下沉闷的蓊蓊郁郁的绿。梨树下摆了一方石桌和几张石凳,江离没有进门,正是因为太子南宫樾正坐在那张石桌旁边。
不出他所料,南宫樾眼高于顶,肯屈尊来她的住处已经是极限,就算知道她去了御花园,也不会再自降身段去找她。江离挑了一下眉,明知故问道:“这么晚了,太子殿下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原来你也知道这么晚了。”南宫樾看上去好像已经在这里等了她很长时间,脸色黑得吓人,心情显然很差,“大半夜的,本王的太子妃不在自己宫里待着,去了哪里?”
白天听完江离一番话,他思前想后半日,越发觉得必须要找她来问个明白,毕竟事关萧瑾的安危,他来问问也是情有可原。没想到江离不在自己屋子里也就算了,一问下人,居然说太子妃自己去了御花园。
而且看她这副样子,她似乎已经完全将白天和他说过的话抛之脑后了。
那句“改变主意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原来只是耍他玩的??
江离在他面前站定,晃了一下手里的灯:“去求证了一些事情。”
那是一盏精致的琉璃灯,似乎已经上了年头,散发着幽幽的青光。
南宫樾好像被点燃的炸药包,腾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拉住江离的手腕:“这盏灯是哪里来的?!”
江离的手白天被刀划伤过,只是浅浅地包扎了一下,他这用力一扼,恰好攥在她手臂的伤口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江离下意识地蹙了眉。
【系统提示:玩家江离受到伤害,hp-1,当前hp:9/12】
她忍着伤口的疼痛,借南宫樾拉扯的劲头靠近了他,垂眸在他耳边道:“你猜我今日见到谁了?”
她说得很慢,像是耳鬓厮磨,说出口的话却是奔着石破天惊去的,“我见了你母亲。”
南宫樾猛地推开她,下意识地想要怒斥,却是一个字都没蹦出来。他痛苦地捂住了心脏,一张脸顷刻间就被血色充斥,仿佛窒息一般大张着嘴,躯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他伸手去摸自己袖袋里的药丸,手却因为过度的颤抖不受控制,试了半天也没能把药取出来。
“我那三哥非常厌恶别人提起他的亲娘。”南宫澈说这话时带着笑,像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早些年有人在他面前谈论过黎妃,他那时气得当场犯了病。”
“那个人就是你吧?”江离挑着眉道。
南宫澈笑而不语。
江离冷眼看着他痛不欲生的模样。手臂隐隐作痛,包扎的布条上已经有血迹渗出。她伸手解开了那些布条,空气中弥漫开些微血液的甜腥味。
直到南宫樾终于难以忍受地低喘出声,一只手紧紧绞住了心口处的衣物、因为剧痛而跪倒在地,她才大发慈悲似的上前走了一步,蹲伏下来。
她脸上带着笑,这种笑意甚至是恶劣且带着一些嘲讽的,身体却近乎温柔地靠了过去,伸手揽住了南宫樾的肩。
江离明显地感觉到,即使是在剧痛中,南宫樾的身体也在这一刻僵硬了一下,却没有任何反抗。她不费吹灰之力从南宫樾的袖袋里摸到了药,一手喂南宫樾咽下,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南宫樾的背。
【系统提示:南宫樾好感度↑】
这也是南宫澈告诉她的。过去南宫樾发病时,黎妃会用这种轻拍背部的方式安抚他,这是南宫樾为数不多能够体会到母爱的温情片刻。南宫樾此人吃软不吃硬,以退为进嘛,这招萧瑾会,她自然也会。
不过这还达不到她的目的。现在南宫樾痛得神志不清,或许会接受且沉迷于她的安抚,待一会儿清醒过来,这种短暂的迷恋就会变为双倍的厌恶反弹。所以要让他的好感度不降反升,还得给他下一剂猛药。
南宫樾的呼吸在轻抚中逐渐平静下来。江离的动作渐渐放慢至停止,却没有改变半揽着南宫樾的姿势,低声开口:“好点了?”
她的动作很轻,配合着压低了的略微沙哑的声线,很容易让人有种温柔的错觉。南宫樾用力咽了一口气,方才心脏痉挛的余悸犹在,他的手还在发抖。
十二岁之后他的身子经过调养,发病的次数已经减少了许多,即使是与他关系最近的萧瑾,也没有用这种方式安抚过他。对他而言,这似乎是一种已经深深镌刻在骨子里的依赖和渴求,本来埋在六尺土壤之下深不见底,却总归有某一刻会破土而出。
他恨透了自己这副孱弱的身躯,而在发现他对他厌恶之人的拥抱竟然产生了眷恋之情时,这种自我憎恶和厌弃更是达到了顶峰,他用尽全身所剩无几的力气推开了江离,咬着牙道:“滚。”
他已经没有几分力气,就算是此时去推,想必也是推不动江离的,只是下意识地想用这种方式表达自身的抗拒。然而江离不知是因为姿势迁就着他身形不稳还是没有防备,在他推出去的瞬间轻轻地惊呼一声,像一株弱不禁风的柳树般倒了下去。而她的手却因为惯性还保持着揽住南宫樾肩的动作,这么一倒,极其自然地将南宫樾也一并带倒在了地上。
所有的情绪,厌恶的、烦闷的、茫然的、复杂的,在这一刻变得一片空白。
为了演得逼真,江离的头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她皱着眉低哼了一声,先前故意调松了的发髻顷刻间散落如瀑,她抬起眼,与倒在她身上、用手撑着地面的南宫樾四目相对。
江离精准地调度了几分错愕与茫然交杂的表情,然后开了技能。
【系统提示:玩家江离发动了技能(取悦)。】
【江离试着进行了一次取悦检定,结果是:d100=2/76大成功!】
【南宫樾好感度↑】
接连两个大成功让她颇感意外,就连系统的声音听起来都好似带了几分喜庆。江离心道着今天晚上可真是时来运转,面上的表情却天衣无缝,在确认自己短暂的惊愕和无措已经被南宫樾收入眼底之后,她迅速地恢复了平日里冷淡的带着微嘲的模样,半敛下眼皮,避开了南宫樾的目光。
南宫樾迟疑的声音响起:“你受了伤?”
江离心想你视力可真好,白天她的袖子都被血染红了,也没见他发表过一句意见。她偏头朝手臂看去,开裂的伤口立竿见影地渗出了鲜血,浸湿了她的袖口。她又抬起了眼。
今夜的月光恰到好处,能够让睫羽在她的脸上投下一层浅灰色的阴影,掩在长睫下的瞳孔呈现出一种苍冷却深邃的颜色,仿佛深海万里,要将人吸入其中。而南宫樾还未来得及从这双眼睛里回神,就感觉到一只手抚上了他的心口。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困他在身下的人却玩味地笑了:“太子殿下的心跳得好快啊。”
她的声音很轻,羽毛似的轻轻挠过人的心头,原本冷清的声线被她这样一压,带着一种砂糖的清甜质感,却并不腻人。南宫樾的呼吸又加重了一拍,却也因此清醒了过来,猛地抽身离去,站立转身拂袖一气呵成,飞快地和她划清了界限,语调沉沉:“方才心悸发作,心跳得快不足为奇。”
可惜在江离看来,耳根泛红的南宫樾说这句话只不过是安慰自己。
人有时候很难分辨清楚自己的情感,愧疚、怜悯、片刻的悸动,甚至是恨,都有可能会和“喜欢”混淆在一起。
他兀自站了一会儿,好容易等到心跳平复了些,转过头待要开口,却发现身后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南宫樾下意识地四下张望了一圈,听见江离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喊了他一声:“太子殿下。”
江离不知何时已经绕过他回了屋,此时正提着那盏青色琉璃灯,半个身子探出门外。发髻已经彻底散掉,满头青丝铺泻而下,她的脸一半在如雪的冷月下,一半隐没在门扉的阴影里,垂着眸向他一笑。“今日失约,我很抱歉。”
南宫樾在那一瞬间想起了许多年前见到的一幕。
那大约是十余年前,西域进贡了一种奇花,形似蔷薇,花瓣雪白,据说只在夜里开花。父皇把花送进临华宫,没讨到母妃的欢心,却得了年幼时他的喜欢和好奇,日日悉心照料,只等着看它开花。
他隐约记得是个满月的夜晚,他在花丛边守了半夜,困得眼皮打架,不知怎么睡着了。夜半的时候他忽然一个激灵醒来,就见那朵花开了。
而那却不是一朵白色的花,花瓣正反两面是一面红一面白,只因为花骨朵时花瓣收敛着,只看得见一面,便让世人以为这是朵白花。一旦开了花,便能看见花瓣内里是一种雍容华贵的暗红色,远远看去,像是暗红与雪白交错而生。
彼时月华正盛,暗香浮动,那朵花在澄明的月光下摇曳,花色半红半白,似这无边寂夜盛着水似的月色,纯白与妖娆同在,清丽与魅惑共存。年幼的他被这种令人窒息的美丽所吸引,伸手去摘。
——却被花刺豁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
在他出神期间,屋子的门已经关上,只留下了江离隔着门扉并不清晰的一句话:“明日巳时,我在殿门口等着殿下。”
南宫樾抬头望去。晚空中拨云而现的正是一轮圆月,月华如露,遍洒了十里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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