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千年垂柳撞散隐仙居大门
时光一晃,四年荏苒。
这四年中,无轩的修行依然充满风波:什么千灯夜误闯仙祖灵堂,师兄弟万宝阁偷玩法器,练武场比试意外斩“双臂”之类的。
乍一听,这些全都是了不得的祸事,事实上也全是了不得的祸事,只不过这中间,几乎都是柳无意和柳无尘挑起,无轩无端被卷入,又连带得背了黑锅、挨了责罚。
大家都说,柳习风的徒弟能如此“有勇有谋”,却总是化险为夷,也许真的大有前途。
再过几日便是出师三试,分为文试、武试和法试。
前二者自然不必说,无轩轻而易举就能夺魁,可这第三个,她实在是头疼得厉害。
要说进步,四年总归是有些进步的,无轩时常偷偷写信塞在纪念囊袋中托阿欢带给木夫人,第二年木夫人便回话,说殿中囊袋挂了太多,实在放不下,能不能换个物件儿藏。
那时候无轩刚好学会了传信术,用法术将想说的话封进不起眼的东西上,比如一朵花,一片叶子或者一只蝴蝶,然后封上一道口令,再用口诀驱动,飞去接收人的手中。
这法术甚好,传话隐秘,只有知道口令的人才可以将其打开。所以无轩时常使用传信术,这便是她除了唤剑术以外最最擅长的法术了。
但是,如果只靠这两类简单的法术,是绝对不可能过得了法试的,就连驾云术都时而灵时而不灵,可愁坏了她。
为此,无轩彻夜难眠,已经连续七八日无休练习法术,却还是没有多少进展。
离三试还有五日,无轩站在院子里的枫树下面,摸着一片叶子思索良久,而后唤道:“阿婉,阿婉?”
“来啦!公子,我回来啦,哎呀,这一路跑的我累死了,吃了一嘴风。”
阿婉一边捂着肚子跑进院子,一边喊着。
“你又去习雨师叔那里干嘛?”
想也不用想,阿婉这些年就爱往柳习雨那里跑,她说大概是因为习雨师叔年纪是众师叔中最小的,为人又相当亲和,自己唠叨什么他都会听,所以没事儿就过去聊聊天。
阿婉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休息,而后喘着粗气道:“阿婉还不是为了公子呀,眼下三试马上开始了,这文武不愁,法最愁,我就去向习雨师叔请教,看看有没有什么能让公子快速应对考试的法子。”
“那你问到了吗?”
“嗯...算是问到了。”阿婉点了点头。
“什么叫,算是?”
阿婉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意,示意无轩坐在身边,偷偷与她说了几句话。
“啊?这,这就是习雨师叔想的办法?恐怕我做不到啊。”
无轩听了有些犹豫,又道:“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阿婉摇摇头:“习雨师叔说了,就这一个法子,做不做得到就要看公子的了。阿婉觉得,公子可以相信习雨师叔,虽然他是三十二届弟子中最年轻的,但是也在隐仙居中修炼了二十年,对于掌门的脾性是十分清楚的。公子不如一搏,就算失败,也不会更糟了。”
无轩没有回应,想来确实是这样。
历来隐仙居的弟子要想出师,就必须在文试、武试、法试及下山试炼四项考试中获得其中三项的丙等以上,否则就算是修炼失败,隐仙居是不认这类弟子的,只能当作从未在这里拜过师。
而要想留在隐仙居继续修炼,就更为严格,必须是四项考试全甲等的成绩,且所有考试没有第二次补考的机会。
虽然无轩不需要留下继续修炼,但是与承泽掌门当年的约定还在,想要出师就必须四项考试全部获得丙等以上。
倘若无轩法试无法获得成绩,就等于自己没能守住约定,如此修炼失败,无异于杀了她。
“无轩,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闻声,无轩抬头瞧见了柳无意,他左手提着一只野山鸡大摇大摆地走进院子,那野山鸡后颈被紧紧攥住,翅膀还张在空中胡乱扑腾,走一路掉一路鸡毛。
“刚抓来的,新鲜着,我们几个知道你肯定在为法试犯愁,就想整只野山鸡煲汤,给你补补,哈哈。”
柳无意一边大笑,一边将鸡递到阿婉手里,“劳烦阿婉姑娘,给它炖锅里去吧。”
说完,柳无意就找无轩的身边坐下,胳膊一揽,搭在了她肩膀上,一丝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奸笑挂上嘴边。
无轩把柳无意的手甩开,嫌弃地道:“师兄啊,师弟我最近忙的很,没空再给师兄们擦屁股了。”
“你这叫什么话?”
柳无意听了有点不乐意:“师兄往常是做了很多麻烦你的事,但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们再贪玩,也不可能不知道三试的重要性啊。所以师兄今天来,是帮你的。”
“帮我?我可谢谢您嘞。”
无轩扭过头去,苦笑了一下。
“诶,你听我说。虽然我一科都不愁,但是你的无尘师兄武发愁,无思师兄文差劲,而你,又法不行,正好是三人相补的。”
“然后我们三人两两相替,用易容术参加测验?”
柳无意继续洋溢着贼笑,拍手道:“不愧是我师弟,就是聪明!你替无思测文,无思替无尘测武,无尘替你测法,只要都能得丙,岂不皆大欢喜!”
无轩都不想再翻白眼,只冷冷地道:“其一,我的法力使不了易容术;其二,师兄们的易容术都是初级,只易得容貌,易不得身体;其三,此等作弊行为,鄙劣下作,我乃王室一族,断不会用这种手段。”
“师弟,师兄可没那么傻。用初级易容术去考试,我都能看出来作假,就更别说考官们了。我指的,是用高级的易身术。”
无轩回过头来,见柳无意脸上又多了些得意,柳无意便凑近了脑袋,悄悄地说:“上回去闯万宝阁,师兄我可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你可知道易身符?六品仙人的法力能将高阶易身术的口诀凝入符中,贴在各种武器法宝上,让其看着是某种宝物,事实上却是被隐藏的另一种。尽管此术对同级仙人不起作用,但是对未修道成仙的人来说,谁都认不出来。上回我与无尘偷偷进去,发现了一个木匣,里面竟然全是易身符!”
柳无意挑了挑眉头,继续道:“此等好宝贝我们怎么能放过?所以便偷偷带了几符出来,师叔们都没发现,这回正好能用到。等到文试那日,你我提前交卷,我用易身符将你化作毛笔,再装作忘了拿东西回到考场,把你放在无思的桌子上。同理,法试那日,我可将无尘化作你的发冠,让他在你头上悄悄替你施法。这样一来,不会有任何人发现我们做了什么,便能轻松...”
“师兄,口说无凭,我都没见到过你说的那易身符,怎么能答应你?”
听了柳无意一番描述,无轩心中有了另一个主意,笑着道:“不如这样,今晚我请师兄来喝鸡汤,师兄悄悄地把易身符带来,给我演示一把,若真如师兄所说,我便答应你们。”
柳无意合掌一拍,“痛快!就这么决定了!”
晚饭时,柳无意便带着无尘无思二人前来蹭饭,碗中的鸡汤闻起来甚是美味,咕咚咕咚喝完一碗,又喊着阿婉再盛满一碗。
“师兄,那易身符可带了?”
“带了带了,在这呢。”
柳无意很是得意,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小小的符,只有拇指那么大小,“我来给你演示一下。”
“师兄慢着!”
无轩立刻阻止他:“现下还早,外面人也多,不急着演示,师兄们还是先喝汤,别让汤冷了。”
柳无意点点头,觉得无轩说的颇有道理,便收起易身符,端着鸡汤又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半炷香的时间,无意,无尘,无思三人皆趴在了桌子上。
无轩从柳无意的怀中掏出易身符,对着睡着的三人道:“师兄们,得罪了。”
而后,她便快步向世尊殿走去。
往常这三个人到处惹祸,总是少不了拉着无轩一起挨罚,无轩念在师兄们都是恶作剧,就全忍下了。
说来这四年三人欠她不少人情,所以这一回,也该坑一坑他们了。况且,这种作弊之事,严重触犯了无轩的底线,她不知道便罢,现在知道了怎么可能还允许他们去做呢?
不一会儿,无轩就来到了世尊殿门口,她瞧着殿中的几盏灯还亮着,看来承泽掌门仍然在殿中。
她在门口作揖,大声喊道:“弟子柳无轩,有事求见承泽掌门。”
柳习雨此刻正在殿内,他刚想要与承泽掌门商议什么重要的事,听见无轩的声音,便马上去开门。
无轩见到习雨师叔也在殿内,心中顿时多了几分底气,她径直走到殿中,向着承泽掌门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承泽掌门见无轩行此此大礼,赶紧问她:“这个时辰,有何事要说?”
无轩叩头,颇为认真地回答:“弟子有二罪,请承泽掌门责罚。”
承泽掌门与柳习雨相视一下,疑惑地道:“你有何罪?”
“罪一,方才无轩在三位师兄的汤碗中下了药,现下他们都昏睡在无轩的院内。”
没等掌门发问,无轩又继续道:“无轩之所以要这样做,是因为今日下午,无意师兄告诉无轩,他在当年潜入万宝阁时,偷拿了几张易身符,来向无轩炫耀此事。无轩以为,当年之事已作了断,但是偷万宝阁的宝物带出来,仍然是大错。可又担心无意师兄只是一时兴起,随口编来骗我,便让他晚饭时带来给我瞧瞧。无轩以为,这符若是真的,必要归还万宝阁。”
说完,无轩将那枚小小的易身符放在手掌心中,而后举过头顶呈上。
此时承泽掌门闻声站起来走,他到无轩身前拿起了那符,正反仔细瞧了瞧,确认是易身符无误。
“岂有此理!这个柳无意,当年擅闯万宝阁,若不是习风力保,我早就想将他逐出门去!没想到他竟然还私自偷走易身符,真的是无法无天了!”
见承泽掌门如此震怒,柳习雨立刻拱手劝道:”承泽掌门莫要动怒,此事可能还有别的隐情,不妨听无轩道一道,那柳无意偷了易身符是当年之事,却为何现在才拿出来炫耀?“
无轩马上回道:“这便是罪二,因三试将至,无轩自知法力甚弱,恐过不了法试,便向无意师兄寻求帮助,希望能通过其他便捷的方法蒙混过关。所以,无意师兄是为了无轩才拿出这藏了两年的一张易身符来。”
柳习雨拍了下脑门,这傻孩子,到了这种关头还在给别人背黑锅!
“哦?”承泽掌门眯起眼睛,想了半晌。
“这么说来,你是知道自己法术修习不够好,本来想走旁门左道应付法试,却又为了你那不上道的师兄,跑到我这里全盘托出了。呵,你这罪一,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可当你们师兄弟之间的恶作剧。这罪二嘛,你只是产生了作弊的念头却未付诸行动,最后还自己报上门来领罚,我又如何罚得了你?”
闻言,柳习雨赶忙搭腔:“承泽掌门英明,这二罪皆不成罪,但是无轩举报无意盗窃,并上交了易身符,又是否算有功呢?”
承泽掌门冷笑一声:“呵,那依习雨所言,你今日看似请罪,实则是在邀功了。那自己你说,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无轩不敢邀功。”
无轩向承泽掌门行一大礼,而后郑重道:“只是无轩斗胆,现下有一个请求,不知承泽掌门是否允许。”
承泽掌门挑眉看着无轩,捋了几丝身前的黑发,淡淡地道:“你说。”
“无轩想要掌门更改法试的内容。法试本为测试众弟子掌握法术的程度而设立,考官需从三百道法术中任意挑选一百道,与试者完成全部施法则为甲等,完成八十道以上为乙等,完成六十道则为丙等,未满六十道作不合格。表面上看来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恕弟子直言,这样的测试是有漏洞的。”
无轩顿了一顿,看承泽掌门此刻若有所思,便继续道:“若与试者法力充足,自然可以完成一百道,若与试者因某些原因,导致测试当日法力不足,那即使是懂得法术,也完不成测试。就比如弟子,无轩用功习法课,能够准确辨得所有三百道法术,只是无轩法力微弱,无法全部施展。所以无轩认为,此种法试是不公平的。无轩斗胆,请求掌门更改法试的内容,将三百道择一百道施法,改为五十道施法,五十道辨认。”
承泽掌门听完无轩的一席话没有回应,半晌,他才转过身去闭上眼睛,而后陷入了沉思。
不管与无轩是否能通过法试有没有关系,这件事本身也确实值得讨论一番。
五十年前,柳承泽曾收过一个得意弟子,也如无轩一般文韬武略,才华横溢,奈何在法术修炼上一窍不通。
那弟子性格稍有偏激,虽为了能留在隐仙居日夜不间地苦练,但最终还是未能通过法试,下了山。
柳承泽多年后想起此弟子,便差人去打听他去了何处,那时他才知道,被赶下山的弟子受痴魔蛊惑,当日就在山脚下自尽了,成为了那魔驱使的恶鬼。
最后,还是柳承泽亲手,将曾经喜爱的弟子的尸体焚烬。
那个时候,柳承泽心中有万般感慨,如果这孩子未曾上山,那他可能成为国之将领,也可能成为民之宰相。如果这孩子继续留在自己身边修炼,那他可能亦是修炼成司命或者武仙的好苗子,至少,都可以尽其才华,活得精彩。
柳承泽陷入回忆中,迟迟没有说话。
无轩额头上的汗,顺着鼻梁滑到了鼻尖,接着又滴落在地面,这里很安静,安静到彷佛能够听清楚这嘀嗒的声音。
掌门沉默了良久,三人间气氛微妙。
柳习雨先打破了这份沉寂,道:“承泽掌门,请恕习雨不敬之罪,习雨也认为隐仙居历来的法试有失公允。确如无轩所言,不论是天生灵气不足,或者生了病暂时失了法力,历届出现这种情况的弟子有许多。即使有再好的德修武修,若是法试不通过就无法继续留下修行,由此隐仙居失去了不少有才华的弟子。当年,师祖废除师门评语定级,设立下山修炼,而后又再加入三试,都是为了弟子们能够更加公平地完成修炼。如今,习雨认为,无轩能够想出这样改进的方法,不仅不是种错误,反而是个进步。”
又是一阵沉默,承泽掌门才缓缓睁开眼睛,他回到了自己的座椅上,拿起尚未冷却的茶,抿了一口。
“你们回去吧,容我再思考思考。三试还有五日,明日午时,你将三十二届以前的弟子都叫来,一起商议吧。”
“是,弟子遵命。”
柳习雨说完,示意无轩同他一起出去。
“还有这件事!”
承泽掌门不忘甩了甩手中的易身符,依然颇为愤怒地高喊:“还要议一下如何惩罚那柳无意,别让他以为这件事还能轻易地躲过去!”
出了殿门,也许是因为入夜风凉,无轩抖了一下身体,然后对柳习雨行了一个大礼。
“谢谢习雨师叔的法子。”
“诶,快请起。我也并不是为了你才特意想到这个办法的。当年我参加三试的时候就已经这样琢磨过,只是那时候我胆子小,不敢提出来罢了。我喜欢你的勇敢,就想着让你再碰碰运气吧,也许能改了你的气运,也许能改了更多优秀弟子的气运。”
柳习风一边说一边走,而后突然顿了脚,着急地问道:“鸡汤!阿婉炖的鸡汤,还有没加蒙汗药的吗?”
“有!”无轩高兴地回他:“要多少有多少,我让阿婉给师叔热一热,师叔今日可是大功臣。”
“是吗?哈哈哈。”
二人就这样笑着聊着回到无轩院中,很是惬意。
但是给柳无意三人下的蒙汗药剂量太猛,他们还纹丝不动地在桌子上睡着。
无轩和柳习雨喝完了汤就将三人扛回各自房中,以至于他们半夜醒来以为是做了个梦,梦中喝了好喝的鸡汤,却将易身符一事忘得一干二净,又继续睡下了。
翌日,法试改革一事商议有了结果,多数往届弟子都认为更改法试内容显得更合理些,于是少数服从多数,从此法试内容便按照前一晚无轩提议的那样,将三百道择一百道施法,改为三百道择五十道施法,五十道辨认。
而关于柳无意的惩罚也很快有了结果:杖责一百,且三试过后,下山试炼的时间由两年缩减至一年。
柳无意知道后在房中大闹了一整天,一边摔瓶子一边骂无轩:“真是狗咬吕洞宾,老子关心师弟才给你们出了这个主意,我是多么信任他才把偷来的东西给他,他竟然去掌门那里告状!简直是欺师兄灭师兄!老子真是看走了眼白挨了一百杖,老子要与他断绝来往!”
而后柳无意竟然说到做到,才不管别人是否议论自己小肚鸡肠,愣是整月未与无轩说话,连着无尘无思也不敢与无轩打招呼,一直到三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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