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是谁先来的
仿佛是锋利长刃入鞘，一声刺耳嘶鸣划破长空。
柳无意悻悻睁开双眼，抬眸便见青色衣诀肆意扬起，一个纤纤细腰却稳若泰君的身影挡在了自己身前，抬着左臂，竟是用空掌接住了仍在噼啪作响的鞭尾。
青鞭握于掌内，电光一瞬发作，蓦然生成数十道细小分支，如黄蜂毒针刺穿一般，同时扎入肉中，旋即一道寒光乍现，混着腥红鲜血成汩而落，那光每跳动一分，伤口便更深一寸。
“无轩！”
柳习风呼声震天，几乎要将嗓子扯破，一双手已颤若抖筛。
却听无轩声色哽咽，目光沉着道：“掌门，无轩有话要说，恳请掌门听完再做惩戒。”
未几，柳承泽执鞭之手未动分毫，直接念了隐剑诀，便使那条在濡润夜色中浴血的青龙默然消失，不见踪迹。
“你这又是何必。”
一声略微轻柔的叹息，柳承泽虽眉蹙尚紧，眼底却流动起了丝丝心疼之意。
当年鞭笞在背，都是那般吃痛不堪，如今十指连心，无轩已然汗若瀑布，浸湿了一大片衣襟。
她并不是逞英雄，她深知若无人阻挡，使这长鞭荡然落去柳无意之身，便是被定了罪责，即便再有师叔作证还他清白，也无法抵消所捱之罚，依然会长柳无常之辈的嚣张气焰。
是非该分明，曲直该划清，这是她自幼便奉守的道义真理。
此刻，无轩已顾不得染红的衣袖下痛得有多热烈，只折膝一跪，铿锵而道：“弟子方才承此鞭罚并无委屈，然此事真相皆非二位师兄所言，望掌门，师父与各位师叔听完弟子陈述再做判罚。”
“你且说来。”
“今日晌午，无意师兄确为窃回凰翎宝扇找我商议过对策，想通过不正之道偷取习雨师叔的沉血锁钩匙。到了亥时，却发现师叔已经昏睡在房中，如何也找不到钥匙所在，便匆匆赶来万宝阁，竟发现大门未锁。待入阁后便遇见了无常师兄，得知他来此亦为夺取凰翎，争论无果后便将他反锁阁中，致使他跳窗脱身。无常师兄因而恼怒，二人再度交手，无轩本于一旁观战，却发现无常师兄欲要通过击打逆穴造成无意师兄内力紊乱，情急之下，才点了无常师兄的心俞逆穴，得以制止激斗。随后便是各位师长赶到，看到我们三人在此处相争。”
听无轩一字不差地陈述了整个事件过程，柳无意叹气颌首，柳无常却在一旁再度拨高了嗓门争辩道：“莫要颠倒黑白！钥匙就从柳无意身上搜出来的，怎么会是我先偷来闯入万宝阁的呢？”
无轩并非柳无意那般糊涂，她的思路自始至终清晰无比，这段立不住脚的质疑丝毫唬不住她，那双大失血色的薄唇虽微微颤动，嘴角却傲然上扬起一个颇为凄美的弧度。
“师兄不必急着辩护，我说得对与否，待习雨师叔来了自然可见分晓。”
此时另外一边，柳习德已驾云疾飞落在柳习雨院中，黑眸一扫，便捕捉到短廊角落里哆哆嗦嗦蹲藏着的柳无尘和柳无思。
缘是柳无尘瞧见师父急匆匆被召去万宝阁的方向，便预感是柳无意行迹暴露，于是赶快来到此处与柳无思商议对策，这二人啰里啰唆还未讨论出个结果，却被柳习德逮个正着。
本就破旧的木门被毫不客气地一掌推开，柳习德端起木架上的一盆冷水就浇在师弟脸上，听他猛咳三声，缓慢睁了眼，不由分说就拉他起身，再拖着院中二人一起踩上轻云，一路飞驶至万宝阁脚下。
云散落地，柳习雨尚未站稳，瞧见眼前的阵仗着实吓了一跳。
可他向来心思玲珑，看着跪地的三个弟子，细察后又发现了柳习风手中的沉血锁钩匙，便迅速明白了今夜大约发生过什么事。
只是，他不明白，为何是无轩的手中正流血不止。
柳习德将师弟院中抓来的两个小弟子向前一推，二人便扑通倒下，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未等掌门开口，柳习雨上前一步，作揖道：“掌门，习雨来晚了。”
“哼，如今集会铃也摇不动你，是睡死在榻上了吗？”
一句似侃非侃的责怪方落，就见柳习雨将腰弯得更低：“掌门，今夜本是无常携了朝露青来与我闲聊，怎料弟子酒量甚微，没几杯便醉倒不省，方才未能听见铃响，还望掌门轻责。”
柳习宸眉宇终也皱了起来，同届弟子中谁人不知柳习雨的酒量最高，如今几杯便醉，岂不是在说有人故意在酒中动了手脚？
有此证言，无轩算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可此番虽对柳无常不利，但却不能直接证明是他偷取的沉血锁钩匙，毕竟钥匙是从柳无意身上搜得，此事还是需要其他证据相佐。
忽然，无轩忆起关于沉血锁钩匙“吃人匙”的诨名，又联想到入阁前在地面发现的异常血迹，便大胆发问：“师叔，使用沉血锁钩匙打开万宝阁大门，可否会留有什么特殊的痕迹？”
柳承泽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便替柳习雨作了回答：“这钥匙之所以得名沉血锁钩，是因它尾端有一细小不可见的弯钩，需人血作饵，方才能变幻成与锁孔一致的骨形。”
“那敢问掌门，这弯钩取血后，是否会在指尖留下扎痕？”
无轩愈问愈感兴奋，可身侧后方跪着的柳无常却下意识摩挲起了手指，由于一身紧张，竟是来回捻了三遍都不确定是否留下过痕迹，于是再垂下头，于慌忙之中瞧了一眼。
此时，柳承泽目带深寒，一眼穿透了柳无常的举动，当即了然于心，随后鼻息长吐，沉吟了片刻。
隐约中，柳无常仿佛是看到了指尖的一点青紫，骤然失魂，紧绷着的腰身一瞬涣散下来，再无辩解的机会。
子时将过，寂夜的林间黑得深沉，柔月不觉间移了位置，正挂在阁顶金瓦旁，与闪烁明灭的群星一同打起了瞌睡，渐渐调暗了辉光。
就在这缕缕辉光之下，柳承泽正负手而立，威严中透着一丝冰冷。
酒中下药，偷闯万宝阁，擅取他人宝器，门内私斗，攻人逆穴，栽赃陷害......这桩桩件件污秽不堪的丑事皆出自柳无常之手，可想而知其内心险恶。隐仙居就算再宽收弟子，也断不能留此种小人，当是后患无穷。
柳承泽闭眸一刻，沉声而道：“柳无意，柳无轩二人，欲擅闯万宝阁，本该严惩，但既已罚过一鞭，便不予追究。往后若再违门规，定当严惩不贷！”
未等柳无意磕头谢恩，却见柳承泽大甩衣袖，漠然转身，留下了一道决绝的背影。
“柳无常，品行不端，难为我门弟子，即日起，当归还师名，逐出隐仙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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