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2
翌日天明，破云而出的第一厘米阳光穿射进密林中，光映在头顶，影子在脚下。
山间，男人背着一个昏睡不醒的女人快步行走中。
梦中的荣箐极度不安，紧拧着眉，时不时嘴中溢出几声哼哼。她正在疯狂的奔跑着，企图逃出深山老林，走出死亡之地。
身后响起一阵阵沙沙声，慌乱和恐惧在无限放大着，等待她的是逃不掉的命运……
＊
“别过，别过来……”
彼时，塌上，睡梦中的女人时不时地呓语道，声音微弱，夹杂着惊恐不安。
“别吃我，别吃……”声音又响起，随之无声落地。
“怎么回事，呼吸突然变得这么微弱？”
厢房内，穿着青色僧服的年轻男子有些忧心道。
他轻手探上对方的额头，扭过头看了一眼坐着窗前的年轻男人。
观山正看向窗外，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极为端正。
“观山，她出汗这么多，这是怎么了？
“无碍。”
观山转头看着塌上满头虚汗的荣箐，羸弱苍白的面容，手指攥紧着被子，她正在噩梦中奋力挣扎着，可惜怎么做都甩不掉梦魇缠身。
“这是噩梦缠身了？”僧服男子疑问道。
“究竟是梦见了什么，能这般厉害？”僧服男子带着疑问，视线询问着观山。
一个戏太多的女人，多数时候是正常的，但也容易被体内意识所害，做出十分奇特的举动。
想罢，观山摇了摇头，眼底溢出几分了然，只是一晃而过。
端起茶碗送到嘴边喝了几口，暖暖胃。借此，视线淡淡瞥开，他当然知道荣箐在害怕什么，是怕自己这个怪物把她拖回洞里，当做囤积着活物养她几天，然后就地把她生吞活剥了。
死了就死了，可人死了却连具尸首都没有，一想到没有人知晓自己死在哪里，尸骨无存，四野只有深山老林，了无人烟相伴，如她这般执念的人，一定无法容，喃喃不休……
“真是……”
观山的表情里多了一丝无奈，又有些许嘲讽的意味。
她的世界有些新奇，让他读不懂，也难以理解。
对观山来说，死亡便是终结，余下万物消散，空空即空。也许所处位置和环境，也许是完全不同的人生境遇。
总之，面对生死，他一直是坦然接受的。他也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死亡是终结，也是卸任……
“咦，有些不一样呢？”悟心静静地盯着荣箐紧张的神色，扭过头看了一眼观山：“她的梦魇像是一直存在的，这是你吓得么？”
“不知道。”观山懒得理会，他现在需要把托付的事情交出，然后赶在夜幕降临前，回到盘重阵里。
“悟心，我带她来，是让她在你这里待段日子。”
闻言，被叫做悟心的僧服男子皱了皱眉，似有些吃惊的样子。
“放在我这？”
“我这里不是生人待得地方，怎么能留下她？”
话落，观山神色不变，缓缓开口：“这里白日一切正常，你是俗家弟子，没有那么规矩，你师兄又长年不出寺门，他们不会碰见，再者，她现在身受重伤，无法长途奔波，只能留在这里休养。”
“啧——”
字字句句，让他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来。这个男人对他的情况还真是了如指掌，看样子是难找什么借口搪塞了。
“欸，你说得好像都挺合理，但我不明白了！”悟心脸色有些绷不住了，一改适才气定神闲的高僧模样。
他三步并作两步到近前去，有些不情愿反驳：“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在这里休养？”
“我说……”他指了指观山，又指了指自己，那一脸别扭的感觉跟遭了雷劈似的。
“你，你你这是转了什么性子？”悟心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了一番观山，复而，又扭过身子上上下下打量着昏迷的荣箐。
越细琢磨越觉得不对劲，观山举动不对，理由也有些奇怪，真要留着她休养，直接送出阵外，去凡世医院里养病不是更好，偏偏要留下。
一个不属于三界阵地的人，偏偏要留在魔鬼的领地……
“什么？”观山抬了抬眼，似有不解的表情。
“你，你不是一向不近女色嘛！”
说出来悟心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种别扭的话题怎么是他们两个来讨论呢，身份不对，地点也不对，总之颇为奇怪。
“她是长得有几分姿色——”悟心的视线在荣箐脸上停留了几秒，复而又看了一眼观山：“可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是你吃亏多一些！”
这也不是什么千年难得一见的美人，顶多算是长得清秀些，放眼望去，鬼中找不见多少，可凡世大街上总有相似的模样吧。
外表是一方面，其他方面更是看不出什么特别魅力。
但是观山呢。
且不论出身，光说长相。悟心不禁瞪圆了眼睛，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年，他的记忆逐渐模糊，过往来客皆是陌生的影子。
记忆最深刻的人，就是观山，不是之前一代观山，不是上一任观山，而是眼前这个男人。
无论他是不是观山，他的面容都会令人眼前一亮，记忆犹新。
再论出身，观山是观山氏一族花费多年的心血，动辄耗费整个家族的力量培养出来的人。
在这个过程中牺牲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成为试练的影子，一一陨落而去，只有他一人成功了。
观山是家族独一无二的存在，象征着观山氏的威赫。
“我觉得你很不值，你这长相，身材，你……”
“九九八十一天后，会有人来领走她。”观山截断了他的话，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然而，目光扫向悟心却有些锐利，让悟心到嘴的脑洞又咽了回去。
“听听这是什么话！
这是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直接是默认了的意思！
他真是无语至极，不对，他真是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不是，你来真的啊？”见他站了起来，悟心赶忙拦在观山面前，着急道。
“你这样做，向观山氏怎么交代，你你你……”看着面前的男人不自觉地蹙眉，悟心立即捂住嘴巴，不敢再放肆一句。
“我和这个人没关系，只是答应了，让她活到八十一天后。”
观山并不习惯解释，解释对他来说很无用，多数时候，他无需解释，也没必要解释。
但他不愿意放任悟心继续炸开脑洞，燃烧熊熊八卦之火，在那胡思乱想，一天到晚心里编排着他的私事。
一个，两个的都是戏精上身，身边围了这么一群人，真是烦不胜烦！
“我要去地冢，那种地方活人进不得，死人出不去，所以我不能带着她。”
“唔。”
悟心了然地点了点头，地冢的确不能带着一个累赘。
但他心中隐隐不敢信，又不能放肆问个彻底，只能委婉着提醒：“那你就不怕放在我这里，夜晚丢了魂？”
“这附近都是残影，晚上一不留神就会被吞了魂，她做个噩梦反应都是那么害怕，留在这里，岂不是……”
“岂不是夜夜梦魇缠身，百鬼夜行稍不留神被吃抹得干干净净！”
说为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但的确是残忍了些，对待生人很不公平，但这附近的残影断魂，都是长久遗留下来的。
江山代代更迭，利欲纷争催生了他们的存在，杀戮、冤死、诅咒，入不了轮回，投不凡世。
生他们与这里共存，亡他们亦与这里共存。
“庙无名，任意可留，残魂亦可自由穿行，她怎么躲，都躲不掉的。”
悟心忧心忡忡道，而且一旦入了夜，更没有人能护得住这个女人。
“阿离会飞过来照看。”观山目前只有这一招办法，且时效不定。
“你只需要在白日照顾她，重点是看住她，别让她乱跑，莫要看到不该看的。”顿了顿，他补充道。
“唉，提什么看到不该看到的……”悟心叹了一口气，心道，你小子还是年轻啊，这里是什么正常地方嘛！
“观山，你没有想明白一件事啊——”
悟心端着一副高僧相，慢慢解释道：“从这位姑娘被你带进来的那一刻起，她的命就不由自己了，要想好好活着就要清楚知道危险在哪里，哪些是致命的危险，哪些是能逃掉的危险！”
“就算完全依赖着你，你能全天跟在她身边庇护么？”悟心认真梳理现状，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对方的变化。
“除非，你就是想要她消失，也对，你观山让她活着，她就能完好无损的活着，你想让她堙灭，只需一夜，她立即魂飞魄散。”
悟心意有所指的看着他，目光里带着一丝跃跃欲试。
然而，观山没有一丁点反应，并不受悟心的蛊惑，也不上钩，表现不出来一点在意的痕迹。
“我不会停留太久，尽量提前赶回来。”观山说道。
话都这份上，悟心还能拒绝啥，只能点头同意了。
“呐呐呐，不过我还是好奇，她到底是什么来头啊？”他的试探没有一丝反应，余下也没什么心思继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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