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关系
“……嘻嘻,见了美‘女’就扑上去,什么潘淑媛,什么皇后,你真不是个好东西……以后再这样,又把你卖去做牛郎……”
他总算听出重点了,紧紧盯着我:“我,你在吃醋!你满口酸味……”
“哼,我吃醋?你做梦去吧。你以为我希罕你?你是我什么人啊,你少自作多情了……”
“我是你的丈夫,是天经地义的丈夫,下过聘的……”
“滚你的,仇昭仪才是你的小妾,我又不是仇昭仪。你要区分清楚,我们现在毫无关系……”
他看我恼羞成怒的样子,如果没有关系,自己和我在昭阳殿相处那么久算什么?那时我可是知道自己是我的。这也叫没有关系?
“我是你的丈夫,是天经地义的丈夫,下过聘的……”
“滚你的,仇昭仪才是你的小妾,我又不是仇昭仪。你要区分清楚,我们现在毫无关系……”
他看我恼羞成怒的样子,如果没有关系,自己和我在昭阳殿相处那么久算什么?那时我可是知道自己是我的吧?这也叫“毫无关系”?
他总算觉得扳回了一点儿,也不继续和我争辩,目光转向自己手臂上吊着的管子和一滴一滴往下滴的药水,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见他生病,加上心里也有点不安,我收起了嘻笑怒骂,态度出奇地好:“输液。感冒发烧,这样好得最快。”
“哦。那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再过两个小时,等点滴滴完就可以走了。”
如此折腾下来,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了,我看看雨后更猛烈的朝阳,又看看曹丕逐渐好转的面色,摸摸他的额头,已经不那么烫了,便道:“现在好了不少吧?折腾这么久你也饿了吧?我去买点早点回来,你好好躺着,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我的手那样柔和地搭在自己的额头上,曹丕诧异地看着我几乎算得上温柔的表情,这凶悍而吝啬的女人第一次没有提钱,也没有破口大骂——自己这一病,得花我不少钱吧?
“你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我的声音仍旧是温和的,他愣着,忘了回答我。
走廊里,到处都是医院里特有的那种药水和疾病的味道,似乎空气里飘荡的全部是各种各样的细菌。我想,如果长期呆在医院,只怕没病也得闷出病来。
忽然想起那些医生,也整天呆在医院里,可没有生病,便有些哑然失笑。
可是,很快,心里又是不安和焦虑,曹丕这一感冒输液,花了六百多元,该死的医院,黑死了,可怜穷人真是生不起病啊,草药给你卖成金条价格。唉,什么世道哦。
现在自己总共剩下不到500元了,已经交出去的两个方案虽然能挣两万多元,可是要几乎一个月后才能拿到钱。两个人就得凭这五百元过一个月多,如果再出点什么意外,真是连糊口都成问题了。
忽然觉得劳累——是那种无依无靠的心累!
对未来极其茫然的心累。
从病房出来,再穿过门诊大厅,往前走一栋楼就是餐厅了。
挂号的排队的长长人流早已稀疏,很快,我就要走出大厅了。
对面,一群人众星拱月一般围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走来,仿佛是在探讨一个重要病人的病情。
我也没太在意,稍微让开了一点。
那群人正要走过,我的视线忽然落在中间那个白衣医生身上——
从来没有见过居然有男人会将白大褂穿得如此帅气,似乎哪怕一床草席裹在他身上,也会被他穿成金光闪闪的绸缎。
他身姿挺拔如楚峰修竹,五官如刀雕斧刻,眉峰俊秀,双颊沧冷,隐隐露出的一小截脖子是那样柔软的白皙而又带了浅浅淡淡褐色的青春而健康的颜色。
脑海里“嗡”的一声,浑身如中雷击,几乎没有通过大脑的命令,双脚就自行跑了过去,那样哭泣的声音几乎不是正常人能发出的声音:“公瑾,你原来还活着……你没有死,公瑾,你在这里……原来你竟然在这里……”
众人惊讶,穿白大褂的医生也征住了。他的腰被这个不知从哪里冲出来的女子紧紧抱住,很快,他就觉得胸口湿润了,是我的眼泪浸透了自己的衣服。
他手足无措:“呃……这位小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的双手将他抱得更紧,哭得说不出话来。
众人都惊讶地看着他:“靳医生,我是谁?”
靳医生摇摇头,试着伸手拉开我的手:“小姐,小姐……”
我终于松开手,靳医生松了口气,立刻退后了一步,温和地道:“小姐,你认错人了……”
“我认错人?我怎么会认错人?公瑾,不是你么?”
那眉眼,那神情,那样温和的语气,略微带了微笑的神情,正是自己午夜梦回里多次见到的公瑾,怎么会错?
“我叫靳宫,小姐,你没事吧?”
靳宫?公瑾?
我激动地看着他:“公瑾,我是我啊,郭嬛,你不记得我了?家庙?还有渭水和泾水的交界处的牧场……”
靳宫摇摇头,看着这个语无伦次的女子,神情温和中又带了点怜悯:“小姐,我不认识你……”
旁边的一个男人十分焦急,又见这个认错了人的女子纠缠不休,不耐烦地催促:“靳医生,我们走吧。”
靳宫点点头,又温和地看看我,摇摇头,和众人离开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走远,满心说不出是悲哀、失望还是茫然。我无意识地追了上去,只见靳宫和众人是往贵宾区的病房而去。
这里的病房取据说豪华程度惊人,每天的费用在五位数以上。
靳宫是在为怎样有钱的人在看病?
我停下脚步,没有再跟上去。
两个目睹了一切热闹的小护士走过我身边,窃窃私语,边走边笑:“靳博士的行情真是好,常常有女生跟他搭讪……”
“可是,你不觉得吗?现在女生搭讪的手段越来越高明了呢!呵呵,刚刚这个,跟韩剧的情节似的……真是强人啊……”
“是啊,估计又是一个靳博士的倾慕者……可是,我们也不想想,如果这样就能钓上靳博士?真是白费心机……”
“靳博士刀枪不入哦……不过这样的男人才好,我不喜欢花心的男人……”
“嘻嘻,好不好都轮不到你哦……”
“死丫头,未必然会轮到你啊……呵呵……”
两人嘻笑着离去,我靠墙侧立,脑子里混乱成浆糊一般。
我往回走,经过挂号的大厅时,看到左侧功能厅竖立着长长一排本院的名医简介。我一路看过去,很快找到了“靳宫”的照片。
原来,他是这医院的特聘专家,今年才30岁,有五个博士头衔,分别是医学、哲学、宗教这三大领域内的。其中三个是在奥地利、瑞士和德国获得的,他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精神病医生、心理学家、一个新的心理学流派的创始人……
近代很多这些领域的大人物都出在奥地利和瑞士,比如著名的精神病医生、心理学家弗洛伊德、分析心理学大师荣格等。而德国则是盛产哲学家的国度,顶尖级的如黑格尔、海德格尔、康德等等。
这一长串令人目眩的简介震蒙了我——这个靳宫并不是公瑾,不是冷宫里匆匆一瞥的惊艳国师,不是家庙里缱倦缠绵的伴侣,更不是渭水边上以自身的死亡来护送自己离开的爱人……不是,统统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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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靳宫,一个距离自己太遥远的著名医生大学者。一个在医学和心理学、哲学等领域卓有声誉的大学者,这倒跟公瑾的前生事业并非毫无关系,他的绝顶聪明完全体现在了他的履历上。他也已经不是和尚了,没有许多清规戒律的约束了。
可是,这又如何?
太遥远的距离横跨在眼前。
虽然这个时代人人都说自由、平等,可是,事实上,顶尖的上层上流人物和普通老百姓,天晓得有多大的鸿沟差距。
看看那些女明星吧,哪怕红得发紫,相貌如花,要嫁入豪门也是难如登天。即便有三两个嫁了的,保不准几年又离了。
自己和公瑾或者靳宫,就是隔了这样一万光年的距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餐厅的,只是一抬头,餐厅已在眼前,上午的太阳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来。
我默默地付钱找回零钱,端了稀饭馒头,脚步轻飘飘的,浑身乏力,整个世界,从未如此空洞而失落。
明明就在眼前,却已经隔了千里万里!
很可能就此一面,再也见不着了。
曹丕靠坐在床上,见我拿了东西进来,不明白地看着我。
他正要问,我默默地将粥端到他面前,在床边坐下,喂他:“吃吧。”
曹丕似乎是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不由得感叹了一句:“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面……”
曹丕几乎是受宠若惊地喝粥、吃馒头,嘴巴苦涩无味,好像从来没觉得这简单的白粥、馒头如此香甜可口。
可是,他微微挑眉看我,说:“太不对劲了,你这女人今天也太反常了,沉默得不像话,眼里……你……”
我沉默。
这种沉默,决不是和曹丕闹矛盾后的赌气和冷淡,而是伤心,伤心欲绝那种沉默。
他试探道:“我,我都好了,你不要担心。”
“嗯,你没有大碍了,再过半小时,等这点滴滴完,我们就可以出院了。”
那我眼底、语气为什么还是那样压抑不住地悲凉?
往常我食欲极好,是个大胃王,今天却几乎什么都没吃。他越想越不对劲,正要开口,我却已经收了一次性用具放到一边。
将垃圾扔在在门外的走廊里的大垃圾筐里后,我靠在墙壁上闭了眼睛,腿脚都是软绵绵的,几乎挪不动分毫。
靳宫随了一众人从豪华的病房里出来,里面住着一个林姓大富豪的千金,名叫孙祎香。孙祎香是个文静优雅的少女,两年前却不知因何患上自闭症和轻微的忧郁症。孙大富豪只有这个女儿,所以小病看成大问题,要不惜重金为女儿请了许多这个病域内的权威专家,希望女儿尽快恢复健康。
可是,这千金小姐却不肯合作,老是发作,轻微的忧郁症慢慢转变成了精神病,我的可怕的行为和发作已经吓跑了不少医生。靳宫常年在瑞士的研究所里面,因为孙大富豪和他家是世交,这次回国,孙大富豪一得到消息,立刻亲自上门请他。靳宫接手这个病例后,孙祎香一夜之间就清醒了似的,从此,只要靳宫一人诊治,其他人要敢靠近我,就会被歇斯底里的吼叫出去。
观察了一番后,孙祎香的父母决定接我出院回家休养。可是,原本已经病情稳定的我不知受到什么刺激,忽然歇斯底里发作一通,靳宫好不容易才安抚了我的情绪,让我平静下来,等孙昊李必将我接离医院,才松了口气。
今天,等待着他的还有一个重要的研讨会,可是,忽然想起先前碰到的那个女孩。我一上来就抱住自己失声痛哭——虽然他这些年遇到过无数新奇古怪千姿百态的女人搭讪的方式,甚至也有跟我一样抱住自己假装认错人了,可是,没有人像我这样,痛哭得如此撕心裂肺。
他是心理学家,见一个人时,往往从我的眼睛里开始分析,眼神是最不能敷衍的东西。所以,那些假借“认错人”搭讪的女孩子很快被他看透,礼貌而客气地拒绝了。他清楚地回忆起,那个女孩子的眼神实在太奇怪了:又是狂喜,又是悲伤。
这样的神情,要经历过大起大落生离死别后才会具有,我这样的年龄,怎会有太过复杂的经历?这个自称“我或者妙莲”的女人,把自己误认为了是我的什么人?
他突然觉得十分好奇,这又是什么新奇的心理案例?他看看时间,距离研讨会还有一个多小时,便决定先去看看那个奇怪的女孩子。
我在墙上靠了好一会儿,估计这个时候,曹丕的点滴也快滴完了。我睁开眼睛。又用手背揉揉眼睛,却发现没有眼花,眼前这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的确是公瑾——
不,是靳宫。
一万光年的距离忽然近在咫尺。
浑身来了力气,心里仿佛冲上了云端,我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靳宫平和地看着我,眼神里是那种异常熟悉的柔和的笑意:“凤小姐……”
“我不叫凤小姐,我叫凤倾。”
我想起自己以前最不耐烦听公瑾叫“二小姐”,总是不厌其烦地纠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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