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羲和之瞳
俯视芸芸众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天芒城五千米之上是所有私人飞行器的禁区，即使是军用机甲日常训练巡逻也尽量会避开这个高度。对于鸟类来说，这个高度飞行偶尔会听到一阵阵刺耳的啸声，让它们不得不绕开。
如果是夏天，在郊外野餐的人们偶尔会注意到一片浓重的阴影从远处的地面缓缓挪来，抬头看时只是一朵巨大的云，但是谁也不会注意到它的移动速度要比别的云要快一些。
没有多少人知道，在天空中有一座巨大的堡垒，每日环绕天芒城，监视着地面。
堡垒的代号叫“羲和”，是天芒城安全部门的天空基地。
羲和的外形像一只鳄龟，四足和尾巴是强劲的动力系统，支撑这巨大的堡垒在高空巡游；龟腹正中心是被称作“羲和之瞳”的监控系统，即使在五千米的高空也能将地面看得一清二楚。外部采用了模拟面板的“龟甲”可以随时模拟周边环境，以达到视觉隐性的效果。羲和还搭载了六架以暴力美学著称的迷鸽-25机甲，发射口就是鳄龟的头部。
内部的平衡仪和强大的动力系统让羲和这一巨大的空中平台在五千米的高度也能够保持平稳，即使是第一次来到羲和的人也不会有不适应的感觉。而羲和内部就是一个小型社区，人们可以骑着自行车或者悬浮摩托前往工作地点，路上有花有草有喷泉还有自动售货机。
一切都和地面上一样。
“请出示相关证件。”两名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对慕容秋例行问话。
慕容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工作卡，又凑到红膜扫描仪前，在听到“身份确认无误”的提示音后对安保人员点点头，然后穿过一条长廊。
他知道在长廊里里还会有暗处的摄像头对自己的走路姿势进行分析以判断是不是本人，而上一个在过道里玩乌鸦坐飞机的兄弟已经被扣工资了，所以好好走路不要浪是慕容秋穿过这个过道时唯一的想法。
集体办公区一点也不安静，有一种进了大型网咖的感觉。每个人都戴着耳机，像是被队友坑了一样大声问候别人的母亲，一方面是因为在这里每每能看到一些地面上惊为天人的操作不得不说一句卧槽以示尊敬，另一方面有点心酸的是在这个几乎能监控一切的设施里已经有不少人发现自己加冕了翡翠王冠。
慕容秋戴上耳机，拿起显示面板让它保持悬浮。老陈就在他的对面，看到他来了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在键盘敲击。
“早上好。”欢快的女声自慕容秋桌上传来，三十公分高的AI投影挥手打招呼，“我是天真活泼可爱的骊歌。”
每个监控员都配备一个AI以协助处理工作，AI的外形由AI自己决定。慕容秋一直怀疑自己分到的这个东西是不是残次品，外形明明是一副齐刘海双马尾邻家小妹的样子，内里却是一股子废柴气息。配备AI的原因之一是为了防止工作人员窃取他人的隐私。尽管在五千米的高度，但是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地面上手机屏幕的每一个字，所以AI会自动判断哪些需要打码，哪些可以直接出现在工作人员的显示屏上。
“一点都不好。”慕容秋像是驱赶蹦跶的二哈一样把骊歌从桌面上一巴掌扇了下去，“昨天的汉堡里怎么来的那一大坨芥末酱你自己清楚，老子订餐的时候可没说要自残。”
严格来说他是碰不到投影的，但是骊歌很配合地被扇了下去又奋力爬上桌子。
“不要总想着吃肥宅快乐餐喝肥宅快乐水！”
“去死。”
“无知的人类啊……”
“老陈，这玩意儿怎么格式化来着？”
“大哥且慢，小的定当鞍前马后拼死效劳。”
“……”
老陈和他的AI惊鸿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惊鸿身穿月色宫装，端庄优雅，举手投足颇有母仪天下的气概，与骊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天的工作，由此开始。
慕容秋是个灵能者，外号人肉投影仪，放出的幻象有全息影像的效果，因此获得了去玛西亚王国工作的机会。他在大学毕业的时候就想过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一种工作钱多事少离家近，在玛西亚王国工作三年后终于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个想法纯粹是做梦，资本家都是想尽办法压榨劳动力，哪能和工人兄弟肩并肩高唱英特纳雄耐尔一定会实现。
因此，在玛西亚王国三年，除了当苦逼的程序员还要被临时拉去向客户展示新产品，还当过一段时间的魔兽监视员，每天的工作就是钻进深山老林里跟着大群魔兽，以防这群有着超能力的动物搞出什么事。然而自从某一次洗头发的时候看到掉下来的头发比平时要多一倍，他才猛然醒悟，好在当时的同事老陈说他在天芒城有点门路，可以到天芒城找工作，虽然工资可能差了一点。于是慕容秋咬咬牙和老陈一起辞职回国，千里迢迢来到了天芒城，但是他直到作为海归人才的代表和天芒城城主青阳炎武握手并上了热搜榜才知道老陈这家伙说的“有点门路”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老家在天芒城，家里有的亲戚在这边做点生意，造几台机甲什么的。”老陈在帮慕容秋租一套市中心的房子时轻描淡写地说，“有时候和那些大人物打打交道，请他们帮点小忙什么的，多少多会给点面子。”
扯嘞，老陈是个私生子，身份虽然说出来不怎么光彩，但是好歹那个大家族是天芒城的机甲制造公司，或许没有继承权，但是已经和他慕容秋有了贫富差距阶级划分了啊。
这才是真正的革命情谊啊。
在玛西亚王国的时候慕容秋就知道老陈有钱，那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没老婆没孩子，不抽烟不喝酒，甚至没什么爱好，有钱都不知道花哪儿去。但是那时的有钱和现在的有钱完全是两个概念，月薪十万的有钱和一个亿小目标的有钱简直天差地别。
就这样在老陈的帮助下，慕容秋作为引进人才的代表进入羲和，工作是进行监控。他知道自己在某种程度也是被监视着的，不过他倒也不在乎，毕竟自己一个走关系进来的，没有事先受到种种盘问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当然，慕容秋觉得监视人还是比监视魔兽要有趣得多的，而且监视人也比监视魔兽要困难得多。魔兽由本能驱使，狩猎、迁徙，其中规律早就被人类所掌握，如果有什么地方不符合规律，多多少少是有问题的。可是人的不确定性要大得多，就算是一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也会在某一天突然偏离原来的路线去酒吧，可能是失恋去买醉也可能是做一些别的什么，如果这种反常出现次数过多，就会有专人采取隐秘的方式调查。
羲和被建立的目的，就是通过监视来确保天芒城的安全。
这让慕容秋想起了他在来天芒城的路上看的一部很老很老的电影，一个长得很猥琐的科学家发明了一种算法，能推断出哪些人是潜在的威胁，然后用空天母舰上的武器把这些人干掉，一个百岁老人为了拯救这些人和另一个百岁老人打了一架。
羲和之瞳也在天天注视某些人的一举一动，只是因为他们有可能造成威胁。
“已经确认全部进入。”骊歌汇报。屏幕上是江重羽的城堡。这次冬夜拍卖会天芒城的安全部门也有着极度重视，特意让羲和升空飞行到城堡上空进行监控。
喝口咖啡，慕容秋专注于眼前的工作。
“注意那个穿黑衣服的，”慕容秋淡淡地说，“那个叫啸月的在数据库里的危险级别很高。”
“通知完毕。”骊歌盘腿坐在桌上，“潜伏在湖里进行保卫的忽律突击队已经收到了。”
“我们还要在这里监视多久？”慕容秋叹了口气，“都一天了，我快困死了。”
“久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骊歌贱不兮兮地笑着。
“你是腿麻了吗？”慕容秋戳了戳骊歌，“刚刚怎么还晃呢？”
或许别人看不到，但是慕容秋身为灵能者，眼睛敏锐地抓住了骊歌的身影一瞬间的晃动。虽然有时候骊歌会开玩笑一般在他手臂中“穿行”；有时候会自己闪动说“我已经服役7年了”，慕容秋有时候会接梗说我们去找Halsey，有时候会直接拎起她扔到桌下。
“大丈夫大丈夫。”骊歌豪迈地一挥手。
在确定了对方说话的语气一如往日的二次元之后，慕容秋稍稍放下疑心，继续关注城堡周边，但是他的余光一直注意着骊歌。
慕容秋对于人工智能的态度和羲和的其他人不一样。在来天芒城的路上他读了一些天芒城人写的小说，里面很多次提到了人工智能，有的小说甚至描写了人类和人工智能之间的爱情，AI开发者就像神话中的皮格马利翁一样爱上了自己的作品。但是在慕容秋眼里，AI只是工具，它可以被设计得无比贴近真实的人类，它可以自己选择外貌可以拥有性格可以帮助人类处理各种各样耗费心力的事务，然而工具就是工具，只要达成条件，谁都可以使用。
羲和的正下方就是江重羽的城堡，借着夜色和雾气的掩护，谁都不会注意到整个人工岛都被来自于天空的巨大阴影笼罩。羲和底部正中的高能扫描仪静静注视着一切，仿佛神明的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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