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莫默
二米二高、130公斤级别的健美运动员才能吃下去的欺骗餐正在被啸月毫不留情的消灭，松饼、巨无霸汉堡、薯条，他旁边的悬浮小推车上的披萨像一座小山一样高高摞起。送走麒烟罗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处于严重的饥饿状态。使用灵能对他身体的消耗太严重了，最直接的补充办法就是吃。
“那只是一次演习，检验我们的特种部队的实战能力。”新闻里的青阳炎武看着精神饱满，游刃有余地应对各路记者的绵里藏针的问题。“我们不会因为成本问题而降低国家安全的标准，同时我们也会很高兴地看到我们的投入完全有相应的回报。”
“但是你不觉得在各国贵宾都在场的场合进行一次这样的演习太危险了吗？”记者问道。
“战争本身就是很危险的，我们遇到的敌人只会比演习中的任何一方更加穷凶极恶，请您不要质疑我们的军人保家卫国的决心。您需要知道，只有适当的展示自己的力量才会获得朋友的尊重和敌人的畏惧。”
“那您是希望得到玛西亚人的尊重还是畏惧呢？”记者不怀好意的问。
“我希望得到玛西亚人的尊重，正如我希望得到您的《蓝镜报》的尊重一样。”青阳炎武笑笑。
啸月坐在床上，看着青阳炎武的电视采访，倍感无聊。一口气填进四个披萨带来的饱腹感没有维持多久就消失了。
电视机接下来放的是帝凌和江重羽参观天芒城中心纪念碑的画面，青阳炎武说一千多年前就是两个灵能者把原来的希国毁掉的，帝凌说我们一定要加强对于灵能者的监管，青阳炎武说帝凌先生向来是灵能者限制法案坚定有力的支持者，我们很愿意携手合作一起为建立更好的秩序而努力。
一个月之后他们就会在修迦学院进行投票表决。到时候法案就会通过，灵能者将进一步受到监管，在指定地点以外的地方使用灵能所受到的惩罚会更严重。
新的新闻开始放送，玛西亚的航母编队劈波斩浪，航行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下，重型舰载机甲垂直起降然后猛然冲入云霄。接下来是希国北方军区的演习片段，长长的火车在铁轨上穿过荒寂的平原，拉着射程两万七千公里的分导式多弹头洲际弹道导弹。炎日帝国外号“夜蝠”的隐身战略轰炸机从机库里缓缓滑出，在短距离起飞后融入了浓重的夜色里。
玛西亚王国和炎日帝国有这种反应当然不足为奇，如果不是帝凌还露脸表示自己还没有和青阳炎武有冲突，那两个国家早就动手了。
“你看见我，倒是很镇定嘛。”不知何时显形霜寒月有意无意地说。
“冒牌货而已。”啸月头也不抬。
他住的是豪华单人病房，一个人独占了一百二十多平米，各种昂贵的医疗设备都在房间各处放好待命，非接触式生理监测系统正在运作，但凡数据有什么不对劲，各科室的主任就会拍马赶到，不管是大病小病还是相思病都能治得服服帖帖的。
眼下唯一能够杀死他的恐怕就是无聊了，他住进这间病房是以一个重症患者的身份，而一个重症患者显然是不能玩《星空之界》的。
他也不能离开医院，因为这是朱年的强烈要求。一号回了炎日帝国，千秋月和步耀瀮也以技术交流的名义和天芒城科技所的研究员一起就动力盔甲的研发进行坦诚的互相学习，炎月翎则是和天芒城的武器制造商去谈事情，而风幻这货现在应该在淡流的豪宅白天乐呵呵打游戏，晚上洗白白接受宠幸……就这种情况来看，他应该是个人质。
不过还好，现在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对于江重羽的彻底调查还在进行中，以希国的力量不是什么难事。不管江重羽的目的是什么，或者背后有什么势力，现在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了，他只要想办法打发这几天的无聊时光，然后返回修迦学院就行了。
正在他想着回了学院的美好生活的时候， 和病床相隔了十几米的房间门忽然缓缓拉开了一道缝隙，他下意识地绷紧了手腕，空空荡荡的感觉让他意识到自己袖剑已经被摘下，他身上所有的武器都被放在一边的柜子里。
但是拉开门的并不是什么需要动用袖剑的敌人，只是个像努力钻过栅栏缝隙的小黑绵羊一样想要从门缝钻进来的小女孩。
她的肤色偏黑，有一头黑色的卷发。当她抬起胳膊的时候袖子滑下去，就能看到纤细的胳膊，由此就不难想象这个女孩的身体该是有多么消瘦。她的头和躯体不成比例，看上去就是一个大头娃娃，裹在了一件肥大的病号服里。
“啸月啸月，”她兴奋地跑来，手里还挥着一张纸，“我想出那个问题的答……”
兴奋的喊声戛然而止，女孩脚下一滑，脸朝下摔在地上，两秒后传来了闷闷的哭声，只有那张纸还高举在手中，像是小白旗。
“你还好吗？”啸月担心地问道，想要下床扶起她。
女孩抬起头，眼睛里盛满了泪水，两道鼻血长流。这时候啸月才注意到她的眼睛下面有着浓重的阴影。黑眼圈即使在肤色微黑也十分显眼，风幻那货为了得到一个稀有道具连续通宵夜几天打《星空之界》也是这个样子。
她举起空着的那只手阻止了想要下床的啸月，然后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啸月的床边，把手中的纸递给了啸月。纸上写满了各种艰深晦涩的符号，密密麻麻又整整齐齐，构成这些符号的笔划看起来充满了疯狂的魔力，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一种它们全都动起来了的错觉，像是一千多个小人在跳舞。他轻轻抚摸着纸的正反两面，莫默写字的时候并不会很用力，因此整张纸摸上去总体是平滑的，没有用力写字所留下的背面会有的凸起。
“我想出来了。”女孩认真地重复进门时说过的话，眼里写满了想要被夸奖的渴望，“这个问题有点难，我想了好几天。”
啸月叹了口气，放下A4纸，把她的袖子卷起，以防她显然是习惯性的用袖子抹去鼻血，然后把她带进了卫生间，让她先简单处理一下。
他能够很清楚的闻到，女孩身上的味道和这家医院本身的味道已经无二，她似乎已经成为了医院的一部分，就像一个人在深山隐居了很久，身上就会有清晨的山岚和沧桑的老树的味道。
他看着女孩儿认认真真擦去血迹的样子，心里涌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女孩儿对他似乎一点陌生感都没有，就好像和一段时日不见的好朋友重逢。但是一个住在医院里很久的女孩儿不应该是这样子，孤僻和冷漠是常态，可她简直乖得像一只小狗，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确定血已经被止住之后，女孩指了指床上的A4纸，眼里充满了希冀。
啸月很配合地珍而重之地拿起纸，装模作样地翻来覆去，不时啧啧赞叹，表示自己对于女孩的聪明才智感到由衷的敬佩，顺便从床头拿了个一号离开前给他削好的苹果递给女孩以示奖励。
“我跟你讲哦，阿加纳古文虽然快要成为死文字了，但毕竟也是收录在文字库里的，只要分析出马罗纳耳力语系的特点，大致就能……”女孩叽叽喳喳叽里咕噜说着一大堆啸月听不懂的话，这时候啸月才意识到自己这几天以来遇到的希国人都是语速不急不缓字正腔圆，莫默这样才是正常希国人的语速。
她停下来咧嘴笑了一下，露出排列的整整齐齐的雪白的牙齿，啃了一口苹果。
“你叫什么来着？”啸月趁着她说话的间隙问道，好似在重机枪的火力压制下趁机狙击。
“我叫莫默！”女孩高高举起了自己的手，像是抢着回答老师问题的好学生。长长的袖筒滑落至她的肩膀，骨头在并不算细腻的皮肤下凸起，不是干瘦的皮包骨头的感觉，也不是丰盈的羊脂玉一般的感觉，而是介于两者之间。
她给啸月的第一感觉是十分健谈甚至话痨的女孩，看着瘦弱但是肺活量出奇的好，巴拉巴拉说了老半天，大意是这张纸是她花了好长时间才写出来的，是某个极为重要的问题的答案，之所以要用阿加纳古文来写是出于保密的需要，有了这张纸，他们从此就能站在灵能学研究的巅峰横扫一切学术大牛……
“我跟你讲哦，我在解的时候脑细胞都快死光了，”莫默咬了一口苹果，嘴巴像榨汁机一样在说话的同时把甜脆的果肉切碎，“你知道的，我有时候会照照镜子，这样就会有灵感。我记得你一直坚信灵线是可以被移植的，就算历史上没有这样的先例，但不代表以后不会有。”
啸月挠挠头，灵线学属于灵能学和生物学的交叉学科，他对于生物学的理解着实不多，但还是知道灵线移植一百多年来都没成功。不同于移植肾脏或者别的什么器官，移植灵线手术的排异反应要剧烈得多，而且没有任何药物可以抑制，强行移植无异于在人体内乱搅一通。就现有的科技水平来说，灵线移植还不如把狗腿接在人腿上容易一点。
但他也没有出言否认，只是笑着听莫默继续说。她显然是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越说越兴奋，以至于啸月不得不出言提醒，否则她会一直只顾着往嘴里塞苹果而不咽下去。
“你也知道根据‘莫罗斯特基本原则’，我们是不可能完成灵线移植的，但是你可以仔细想想，其实我们也没必要进行移植，只需要模拟就可以了。灵线的功能虽然还没有完全研究清楚，但是最基本的一种就是赋予灵能……”
啸月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个女孩虽然看起来有点疯疯癫癫，但是绝不是个笨蛋。他曾经选了一门灵线学入门基础的网课，即使只是在看书的时候当背景音乐，他多多少少还是记下了一点内容。莫默所提到的“莫罗斯特基本原则”是灵线移植的先驱莫罗斯特·普莱斯提出的三项基本原则，即“灵线在脱离人体后就会发生不可逆的破损；单独个体中不可能存在一条以上的灵线；灵线不可被克隆。”
“那你在哪个病房啊？”啸月在她嘴巴火力压制的一点点空隙问道。
莫默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又开了，身材高大的护士长走了进来。
“你又乱跑了！”护士长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她戴着口罩，看不清表情，然而即使只看眼睛也能猜到她脸色一定不会好看，略粗的眉毛像倾倒的铜柱一般给人以压迫感，她瞪着眼睛的时候眼角的皱纹会舒张，和太阳穴旁边的暴起的青筋同步突突直跳。
莫默的兴奋劲儿一扫而空，头深深的低了下去，就像狂野女孩见到了自己的狂野老妈。
“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护士长又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啸月，按着莫默的头给啸月道歉。
啸月连连摆手说没有没有，莫默是个很有艺术天赋的好孩子，护士长的脸僵了一下，然后干笑着拖着莫默离开。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啸月耸了耸肩，他倒是觉得莫默挺有趣的，就算是个有点疯疯癫癫的女孩也挺好的。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对吗？”
在啸月重新躺回床上后，霜寒月的投影站在手机屏幕上，她俯身看着A4纸，蓝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斜而下。
“今天能看得懂阿加纳古文的人加起来不超过一百个。”霜寒月俯身看着床上的A4纸，“但是这并不是阿加纳古文，甚至不是任何一种文字。”
啸月愣住了，“那她在逗我玩吗？对一个无辜住院的人这么恶作剧可就有点过分了啊！”
霜寒月摇摇头，脸上出现了怜悯之色，“我刚刚读取了她识别牌的信息，她是个精神病患者，住在这里已经有七年了。”
门第三次开了，设计成雪人造型的机器人灵巧地避开先前莫默在地上留下的血迹，平移到了啸月的床边，抬起胖乎乎的胳膊打着招呼。
“啸月先生，您好。”机器人挥了挥手，它全然无视了啸月旁边摞起来的高度是二十个披萨的两倍的松饼，“请问您中午想要吃什么？”
“有烤全羊吗？”啸月想要调戏一下小机器人。
“有的，”机器人点点它浑圆的脑袋，黑色的礼帽滑动了一下，露出了一点圆溜溜的脑袋，“您还有别的需要吗？比如饮料？餐后甜点？”
“你们这里是医院啊喂，让病人随便吃这些东西真的好吗？”啸月吐槽。
机器人脸上用来表示嘴巴的并排的六个小黑点弯成了上挑的弧线，用童声作为语音包的发声系统回答道：“根据我们的系统记录，您是已经痊愈的患者，身体各项指标正常，并且是五级VIP，您可以任意选择您想吃的东西。”
“五级VIP是个什么标准？”啸月好奇的问道，“还有我都痊愈了怎么还不能出去，你们收我这点住院费有意思吗？”
“相当于国家元首。”机器人一板一眼地回答，“您的所有费用由希国财政部门支付。”
“国家元首更不能乱吃东西啊喂。”啸月往嘴里塞了一把薯条。
机器人歪着脑袋，黑炭般的眼睛和嘴巴以及尖尖的萝卜形状的鼻子滑稽地动着，如果这是动画片的话它大概会在头上冒出许多小问号，以表示自己听不懂啸月的吐槽。
月寒霜居高临下看着机器人，打了个响指，机器人立刻抬头挺胸端端正正，不再挤眉弄眼，转身出了病房，过了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拖布，把莫默先前留下的血迹擦干净。
“你干什么？”啸月愕然。
“没什么，就是看它不爽而已。”霜寒月轻哼一声，“还有，我把它记录的午饭给换了，白米饭配白菜，你就少吃点肉吧。”
啸月顿时气结：“我告诉你，我姐姐绝对不会让我饿肚子！”
“反正我是个冒牌货，你也没把我当成你的姐姐。”霜寒月冷冷地说，化为光粒消散。
啸月坐在那里沉默了好久，最终咬着牙愤愤不平地把怒气转移到了无辜的松饼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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