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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人间之恶


“他的肩周炎很严重,还有坐骨神经痛,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一公里一公里地开车开出了我的大学学费。”

老陈什么都没有说,枪管轻轻点着自己的小腿,看起来像是给她打着拍子。

“我报到之后,听姑姑说他还偷偷抹眼泪,那时候我还笑话他。”

“毕竟是老父亲。”老陈说。

“上了大学,我交到了新的朋友,加入了社团,”陈羽衣继续说,“我体验着我之前从未有过的新生活。”

“有一天上课的时候,我在偷偷玩手机,突然姑姑给我打电话说爸爸死了,我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把教授吓了一跳,说你把手机收回去现在还在上课。可是我没有听。姑姑哭着说你爸爸没了,游泳的时候没的。那时候整个教室的人都在看我哭,教授慌了说你怎么了。我还在想是不是他出了车祸。”

她顿了顿,语气逐渐森然:“我一开始也以为那只不过是一次意外,直到海森·布鲁克找到了我,把所有的证据都摆在我的面前。那时候,我们就决定一起复仇。”

“你们幽灵小队,让我们失去了一切,”“陈羽衣”淡淡地说,“你以为一个人的世界有多大?亲人和爱人还有朋友,我每天所走过的街道所去过的地方,我所读过的书听过的音乐,我所看过的电影所吃过饭的餐厅,所有我留下痕迹的地方。”

“你们摧毁了我的世界,我就要摧毁你们的。你们把保护天芒城视作自己的毕生信念,我就要让你们什么都保护不了。”

“你们当然查不到我们,因为我们本就不是玛西亚王国的人,”

“你们笃信以血还血,那好啊,那我的做法你们也能理解吧。”

这一刻她的脸莫名和江重羽的重叠,面目狰狞却又无比凄厉。

老陈默不作声,紧握着枪的双手微微松开。他看着这个火红色头发的女人,一缕银色在她的耳边垂落,那根本不是什么白发,而是她本来的发色。伪装了十年之久,在即将成功的时候她被激动的心情所驱使,以至于忘了保持伪装。

“你们都在作恶,”女人淡淡地说,“人是最奇怪的动物。可以不为了填饱肚子而去杀生。”

“那就杀了我吧。”老陈忽然说,“因为当年是我扔出的那一枚手雷。”

女人看着老陈很久,忽然笑了。

“你真的以为我是来找你复仇的吗?不,我是来向你的‘世界’复仇。你们毁掉了我的世界,那我就毁掉你们的,我要你们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珍视的东西毁灭。”

“停手吧,你现在还没有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只要你停手,你就不会变成我们那样不择手段的人。”老陈轻声说,“被所谓的‘更伟大的利益’所驱使,往往会让人走上极端,我们已经无法回头,但你还不一样。”

“那不是我所能考虑的事情,”陈羽衣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我知道我走上了极端,但是如果能让你们死去,我很乐意。”

老陈发出一声叹息。

“倒不如说你们,如果你们自裁的话,我也没什么可以复仇的对象,到时候虽然悲痛却也无可奈何。你们所要付出的代价太小了,这个世界上许多恶行所要付出的代价都太小了。”

“我们两个制订了一个很危险的计划,天芒城海军陆战队会定期展开演练,会离开天芒束灵阵的保护范围,于是我们就决定趁那个机会去进行替换。有人帮助我们,他可以让我们变成江重羽和陈羽衣的样子,连指纹和虹膜都几乎一模一样。”陈羽衣将那一缕银发梳到耳后,“至于他们的个人生活,私生饭知道的比他们本人都清楚。”

“就这样,在演习中因为上级的错误指示而脱离队伍的江重羽意外受伤,重度脑震荡,这就给了我们时间去熟悉江重羽在天芒城的一切。”

“那陈羽衣呢?”

“一声招呼都不打自己跑出去瞎玩,不高兴了就关掉手机开车穿越戈壁草原,”陈羽衣讽刺地笑了笑,“这种女人替换的难度简直不能更简单了,比Ctrl+H都容易,我们唯一担心的是人贩子先把她拐走了。”

“小说都不敢这么写。”老陈苦笑。

“但是现实生活要比小说要荒诞,”她背着手,像是在说教。

“他们的遗体呢?”

“销毁了。”陈羽衣淡淡地说,“我们不能留下任何证据。”

“仇恨会让人变成魔鬼。”

“但是不公才是仇恨的根源。”她已经完成了所有的步骤了,这座城市所有人的生命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你的下属杀死了莱昂纳多的家人,你告诉我,他会不会因此而被你的上级判死刑?答案是不会,充其量只是因为那次行动没有达到完美而受罚。”

她走到窗边,看着远方的天空。

“如果公平的话,我将无人可以恨;如果公平的话,海森也许会哀痛度过余生;如果公平的话,我们也不希望杀死江重羽和陈羽衣,他们直到死都深爱着彼此,这让我很羡慕。”

“如果你不着急的话,请让我看看这最后的景色,就当是了了我的夙愿。”她回头看着老陈,“天芒城每年冬天都有大雪,可我已经很久没有认认真真看过一场雪了。”

她笑得很笨拙,却是十年来唯一一次真心实意的笑容。

“也许不能。”老陈说,与此同时他的右臂忽然举起。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右手当即就要捏成拳头启动起爆器。

“砰!”

一片血红在她的眼前炸开,还没来得及完全握拳的右手被一截小臂带着在地上旋转了好几圈,她呆了两三秒才意识到自己右臂手肘以下的部分被打飞了。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本能地要尖叫出声,却听到了自己发出的音节是那样的古怪。

如果此时有一面镜子放在她面前,她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尖叫着昏死过去——她的整个下巴被打飞,口腔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白色的是牙齿和面骨,红色的是血肉,而白色的部分被红色飞快浸染。

玻璃碎裂,全副武装的幽灵小队破窗而入。炎月翎被其中一个队员抱着飞进来,刚一落地就跑向陈羽衣被打断的右手。

“给她止血,确保她活着。”老狗下令,“通知总统,我们已经到了。”

一名队员迅速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绷带和注射药剂,在一两秒的无从下手后,只得先给陈羽衣注射药剂,另一名队员和他分工合作,分别包扎脸部和右臂,白色的止血泡沫很快就覆盖了她的脸的下半部分,乍一看竟然有点像圣诞老人的大胡子。

但是“大胡子”很快收缩,补全了脸上缺失的部分,让她的脸看起来被覆盖了一层石膏。

炎月翎面不改色地掰开陈羽衣断手虚握的手指,取出引爆器,小心翼翼地用幽灵小队事先给她的工具进行拆解。和普通的炸弹不同,灵能炸弹的危险之处就在于即使起爆器不在使用者手里,别的灵能者也可以通过灵能共振的方式进行引爆。如果覆写起爆器内部的阵路,就相当于修改了灵能炸弹的起爆指令,起爆器作废,灵能共振也不能引爆。

起爆器被拆开,里面是一个类似于芯片的东西,表面是浅红色的密密麻麻的阵路,足以让密集恐惧症患者血压飙升。

“照明。”炎月翎说。

一名队员连忙走上前来打开手电筒,照在起爆器上。

“无影灯。”炎月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对一个特战队员做出这种愚蠢行为的怒火。

其他几个特战队员连忙凑上前一起打开手电筒,从不同方向照射,防止阴影影响了炎月翎对阵路的判断。炎大小姐性格暴躁这件事,他们还是略有耳闻的。

炎月翎小心翼翼地把起爆器平放在地上,然后自己也趴了下去,全神贯注检查阵路。

四个队员站在她身边大气都不敢出,不约而同地将自己的盔甲关节锁定,以确保自己和雕塑一样纹丝不动。

“两个人去搜索,一个搜索人质,一个搜索炸弹放置地点。”炎月翎继续说道,“找到炸弹之后把阵路拍下发来。”

“听她的。”老狗说。

“你们两个去!”炎月翎喊道。她现在像是一座活火山,随时都会有爆发的可能。她怀疑老狗是怎么当上队长的,没看到就剩下他们两个人没事干吗?!

老狗和老陈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苦笑。

炎月翎狠狠地瞪了不省人事的陈羽衣一眼,阵路的大致结构她已经明了,正因为如此才会变得心烦气躁。这个阵路并不复杂,但是极度恶心,就像是把好几副耳机的耳机线缠在一起,要她依次解开,一般来说她宁可去买新的耳机也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面。

她手中小刀的尖端冒出一点黑色的火苗,细微如尘埃。眼下没有多少时间,她没有时间从头覆写,只能是尽可能通过去除原先阵路中的某些部分来达到覆写的目的。

牛仔裤上的破洞让她的腿部肌肤直接接触到了冰凉的地面,多多少少帮助她静下心来应对眼前的起爆器。她知道自己的脾气不是很好,是个从小骄横惯了被宠坏了的女孩,但是好在她最大的优点就是聪明,学什么都很快。大家族的孩子从小就要会察言观色,就算天生脾气不好也得学会收敛。一个无能的人最多也只是让家族多一个吃干饭的,但是一个张扬跋扈的人随时都可能给家族招来灾祸。

在正确的时候做正确的事情,这是她很早就学会的一件事。

说起来她和啸月的相遇并不是多么童话般的场景,只是有一次在某个餐厅,服务员不允许一个盲人带着导盲犬进入,她实在气不过,干脆当场买下了餐厅,让那个盲人带着导盲犬进来吃饭,等他走后,就当着经理和所有员工的面砸了小半个餐厅。

而啸月是当时唯一一个不愿意走的,他说姑娘你砸你的我吃我的,我饿了两天了,大不了结账的时候我直接给你付款。

二十分钟后,出了气的炎月翎坐在啸月的对面,看着这个帅哥狼吞虎咽。

帅哥吃东西她不是没见过,但帅哥像个饿死鬼一样吃东西属实新鲜。她后来才逐渐意识到为什么啸月能够和风幻成为好兄弟,因为他们在很多时候都是思维同步的二货沙雕。不过那时候她光顾着看帅哥吃东西,还贴心地问要不要再来一份。

后来她得知啸月也是修迦大学的学生,只不过和她并不是同一个学院的,她在灵能科技与机械学院,而啸月是灵能历史学院的学生。她拿到灵能历史学院的课程表,在某个晚上去听了一节课,能够容纳几百个人的阶梯教室里,她一眼就找到了那个认真在做笔记的少年,而他心有灵犀般回头看了她一眼,那时世间再无别物比那满月般的双眸更动人心魄。

后来两个人确定了关系,啸月说你要学会控制你自己的脾气,不要随便发火,发火伤身体。她真的就一直在努力控制自己不要随便发火——物理上的发火,她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随手甩两团黑炎出去,这时候啸月就会赶紧用月焰消除黑炎,再不轻不重地用手刀在她头顶敲一下以示惩戒,然后再揉揉头说翎儿乖,你要是不发脾气我就请你吃冰激凌。

什么昂贵的冰激凌她都吃得起,所有的冰激凌公司都愿意为她生产全新口味的冰激凌,但是唯独那个夏天的冰激凌最好吃。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炎月翎的鬓发被汗水湿透,眼睛也变得干涩起来,只有呼吸还保持着平稳。她在脑海里回想着在装备部背过的阵路,那些让人头痛不已的乱麻一般的线条渐渐清晰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家伙和千秋月的关系还挺好的,有时候她在装备部练习覆写阵路,他就会搬来一个小凳子坐在旁边给她扇风擦汗递冰激凌。

那大概是她十几年以来最开心的一个夏天,同学们都奇怪向来风风火火的她居然变得好说话了一点,同一个小组的作业完不成也不会着急催了,甚至还能经常看到她无意间的笑意。

小刀缓缓移动,刀尖的黑炎一点点烧掉阵路中的某一段,炎月翎的眼角里布满了血丝,但是她不敢眨眼,生怕自己稍稍偏离一分一毫。

在装备部覆写阵路的时候她错了可以重来,还会有啸月在旁边安慰她说没关系,都是千秋月把阵路设计得太难了,不远处被批判了一番的装备部部长翻着白眼,抛来新制作的袖剑或者短刀。

如果感情真的能够重来,她一定一定不会和啸月说分手。他们有时候对谁都很好说话,有时候却又死犟。风幻拉着啸月出去吃了那么多次饭,也没能劝和;一号跟她谈心好多次,也没有让她低头一次。一个太过孤独所以很多东西都不愿意说,一个太过骄傲所以还不知道怎么去放下姿态去对待,所以就那么倔强地看着对方,谁也不愿意先踏出一步。

“你这几年都在干什么?”保持着战术搜索姿势行进的老狗冷不丁地说道。

他们穿过另一条长廊,从一座座壁炉边经过,窗外的风雪呼啸拍打在窗棂上,壁炉里的火早已经熄灭,整条长廊仿佛被封冻了一般。他们分别持着突击步枪和手枪,一前一后。

“到处走走。”老陈淡然道。他在拐角处转身,确认两人的后方没有别人。

老狗轻轻“哦”了一声,不再多问。在他想来,老陈应该是有别的任务,幽灵小队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退役,在他的记忆里,那些退役后过上了平静生活的前队员,骨子里仍然在渴望着惊险刺激的行动。老陈应当是其中之一。

他们一路下到一层大厅,在大门前停住了脚步。大门没有关闭,寒风夹杂着白雪呼啸着在大厅中肆虐,墙上的名画、立柱上的雕塑都被吹落,吊灯在他们的头顶摇摆。

一辆装甲突击车停在门外,周围不见有人。

“已经死了,”老陈说,“他们如果还活着,陈羽衣是进不来的。”

老狗悚然动容,一路小跑过去拉开车门,一个软软的物体迎面倒来,老狗一把撑住,定睛一看,是一个全副武装的突击队员,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还在保持警戒。老狗下意识在对方的口鼻和脖颈处摸了一下,感觉不到呼吸和脉搏。

“是忽律突击队。”老狗看着突击队员臂章上的鳄鱼,心中不由得升起来一股寒意。这实在是太可怕了,现场没有任何打斗、开火的迹象,说明他们根本就来不及反应,一瞬间全军覆没。

“能想到是被什么杀死的吗?”老狗替驾驶位上的死者合上双眼,回头看着老陈。

“应该是某种灵能。”老陈走到突击车的尾部,拉开了后舱门,看着还坐在座椅上的突击队员,轻轻叹了口气,“但是我想不到有什么灵能可以把这么多人毫无征兆地杀死。”

老狗想说“但是我们有天芒束灵阵”,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不久之前他才见到啸月操控数十万亡灵的恐怖场景,那是少年特意展现给他看的。作为一个希国人一直以来所相信的束灵阵就那样被活生生的事实贬斥得一文不值,完全颠覆了他对束灵阵的认知。

“请稍等,我在进行人体扫描。”AI忽然说道。

老狗看了一眼生命探测仪,显示界面和雷达类似,中心部位是两个绿色的小圆点,代表老狗和老陈,由内而外是十个同心圆,这意味着在方圆一百米的范围内除了他们没有任何活人。

一地的精锐突击队的尸体、可能失效的天芒束灵阵,无论哪一件都让人毛骨悚然。

老陈拍拍老狗的肩膀,指指不远处的另一座较小的城堡,示意扫描结束后就去那里继续搜索。老狗下意识看向那座城堡,就算在江重羽的古怪的庄园里的古怪的建筑群中,它也是一座很古怪的城堡,样式说不上是巴洛克还是罗马风,像一个刚会搭积木的孩子做出来的,又像是插在地上的剥皮剥到一半的香蕉。

“我找到死因了。”AI忽然说。

老狗头盔一侧的微型投影仪启动,突击队员的遗体扫描图案被投影在黑色的车身。扫描图是完整的人体结构图,用不同的颜色来表示人体的不同部位,但是本应该是红色的心、肺、大脑,却全都用冰晶一般的颜色来表示。

“他们是被冻死的。”AI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还夹杂着一丝丝的难以置信。

老狗下意识捏了捏突击队员身上的作战服,。

“我读取了他们的生理监控器的数据,数据显示他们的心脏、双肺、大脑的温度在一秒不到的时间里降到了零度以下。”AI有些后怕地说:“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

“怎么可能?!”老狗瞪大了眼睛,“这么强力的灵能者入境,应该第一时间部署幽灵小队进行监控!”

他很少像现在这么激动过,执行任务时曾经有无数次局面脱离控制的情况,但是那都是在境外,而这一次在希国境内甚至就在天芒城出了这样的事情,严重性已经超乎想象。

他还想要说些什么,老陈却按住了他的肩膀,轻轻摇头。

“即使是幽灵小队,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在对着遗体敬礼之后,老陈将突击队员的遗体抱出来平放在地上,然后解开队员上身的装具和作战服。

“你要干什么?”老狗咽了口唾沫,他大致已经猜到了,但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老陈真的要那么做。

老陈没有回答,只是抽出一把战术刀,缓缓剖开了队员的胸膛。刀锋入体的时候被某种极为坚硬的东西所阻挡,但显然不是肋骨,于是他沿着那个未知的硬物边缘割开,像是在切割一块冰。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副足以让人此生难忘的景象,正如先前的扫描图,队员左胸的心脏和肺都变成了冰晶般的白色,触感坚硬如磐石,想来大脑也是如此。

“这种灵能可以把液体瞬间冻结。”老陈轻轻抚摸着冻结的肺,“所以他们来不及反应,脸上的纳米面罩也没有用,那是用来防毒气的,可不是用来防普通的空气。”

老陈给队员合上衣服,叹了口气,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

“我们继续。”

他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又说不清楚是什么。好在来之前他们已经通知了最近的军事基地,让对方尽快派遣直升机前来。

终于,像分叉的树枝一样的阵路被烧掉,阵路覆写完成。炎月翎把小刀丢到一边,翻身仰躺在地上长出一口气,一下也不想动了。

“拆除了吗?”一名幽灵队员小声问道。

炎月翎翻身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强忍着胳膊的酸痛竖起大拇指。

幽灵队员集体松了一口气,将炎月翎拉起,拍拍她的肩膀。有人回头去看陈羽衣的时候,多多少少就带了些嘲讽的意味。

苏醒过来的陈羽衣低头不语,只是一直在流泪,完好无损的左手轻轻抚摸着自己被打掉的下巴,手指微微颤抖,看起来仍然不敢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炎月翎叹了口气,虽然知道陈羽衣罪有应得,但是这一切的一切,说到底还是希国引起的。多年前那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本可以有美好的人生,却最终选择了走上这样的一条不归路。

心怀仇恨的人,一定过得很痛苦吧。

窗户紧闭,她却感觉一阵极寒之风扑面而来。

陈羽衣在笑,她的脸此时已经可以说是怪物了,因为没有下巴,她笑起来像是在呜咽,惊悚可怖。暴露在外的粉红色的上颚和白色的牙齿颤抖着,像要择人而噬。

“你还有什么计划?!”炎月翎抓着陈羽衣的领子把她生生提起抵在冰冷的墙上,“说!”

陈羽衣轻蔑地看着她,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快意,她不能说话,只能“呼呼”喘着气,但是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联系你们队长!”炎月翎回头吼道。

她跑到窗边擦去凝结在窗户上的霜向外望去,只见赤红色的天幕下,远处的山脊线渐渐漫上了一层黑色,那是纯黑的潮,似是无声,却又重重叩击所有人的心脏。

凄厉、哀号,却不是人的耳朵所能听到的声音,那是来自千年以前的,地渊之声。

老狗迅速撕掉粘在白歌嘴上的胶带,以至于将白歌唇上的一层皮都连带着撕下来。

“快走!”白歌强忍着嘴上火辣辣的疼痛,马上大喊,“陈羽衣拿的不是真正的引爆器!”

鲜血迅速染红了她的牙齿,她本就因为寒冷而脸色惨白,这样一看更显得可怕了。

“什么意思?!”老狗心中一惊。

但是已经不需要白歌来回答了,强烈的震动从他们的脚下传来,人质们东倒西歪,老陈按着老狗的肩膀才不至于站不稳。天芒城并不在地震带上,几百年都没有过可感觉的地震。

“震源呢?”老狗吼道,同时迅速割断人质们手脚的扎带。

“报告,镜冰湖下的天芒束灵阵第79号阵失效。”在这种时刻AI的声音竟然异常平静,“我已经通知救援,预计二十分钟后到达。”

“队长,迅速返回!”一名幽灵队员的声音在通讯频道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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