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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61章


天光快破晓的时候,  陈诗酒熬不住睡意,趴在药房玻璃窗后的柜台前打起了盹儿。

        唐恒被急诊的同事叫过去帮忙了。

        鹤因卫生院,夜间最忙碌的可能就是急诊骨科。

        总有汉子深夜喝醉酒,  一言不合就扭打在一起。

        互相拎着酒瓶谁也不服输的后果,就是双双进卫生院接受急诊科大夫的粗暴教化。

        卫生院今夜好像格外的忙,  唐恒一点多被叫走之后,就再没回来。

        四点的时候,天差不多全亮开了,  唐恒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药房。

        陈诗酒听到门口的动静,  以为是来取药的病人,揉了揉朦胧的睡眼,  才发现是唐恒回来了。

        墙上的挂钟显示时间是四点,  陈诗酒吓了一跳:“今晚酱肘子和烤羊腿那么多呢,忙到这个点才回来?”

        陈诗酒把那些病人身上的断胳膊断腿儿,  戏称成肘子和羊腿。

        唐恒笑了一下,  眼睛盯在陈诗酒唇边一抹亮晶晶的水泽上,想起了高中时候的午休时刻,陈诗酒也是这样趴在课桌上闷头睡。有一次她醒来的时候,没有防备地被他看见她唇角涎着惺忪的亮泽口水。

        这是唐恒难得在她身上看见的松懈时刻。平时的陈诗酒,  在班上既严肃又刻苦。明明她是属于天赋那一挂的聪明女孩儿,却从不仗着自己的聪颖而对学习有丝毫傲慢与懈怠。

        对于陈诗酒能考上t大,唐恒一点也不意外。

        唐恒是这么想的,  她的聪明和刻苦如果还不能使得她获得成功,  那么这里根本也没有一个人可以走出鹤因,  顺利融入中国顶尖的高校。

        陈诗酒高考那年成为鹤因一中第一个有希望冲击top2,  并且最后分数确实也能够上那两所学校的尖子生,  但她却把第一志愿填成了t大。

        这是唐恒唯一失算的地方,  他以为陈诗酒无论如何也会冲一把北京的top2,没想到陈诗酒最后义无反顾去了上海,唐恒一直挺替她惋惜的。

        即使后面他去了北京上大学,有时候还会特地跑去清华园或者未名湖,总是恍惚地认为,也许陈诗酒就在这,当初的她,并没有一意孤行去了上海。

        像往常一样,唐恒对她说:“实习不用打卡,你早点回去睡吧,这里交给我就行。那个……卓姐跟我说,今晚好像有人来找过你,是个男的。”

        唐恒深看她一眼。

        其实卓姐的原话是:一个长得特帅的小伙子,点名来卫生院找陈诗酒。那人一看就不是当地的,背上还背着双肩包,像是从外地连夜赶来的。

        陈诗酒挠了挠自己被印红的额头,胡乱拨了一下额前的刘海,“有人找我?”

        心里其实是咯噔一下的,但转瞬又觉得自己是多想了。

        他那人,哪会千山万水不遥千里地来找自己呢。

        他牛的很,回一条消息从最初的十来分钟,已经恶劣到半天都没回她一句了。

        她不信他就忙成这个鬼样子,连给她发句微信的时间都没有。

        唐恒瞄到她手边的玻璃杯还残留着半杯的中药,拧眉说:“你为什么不跟药房主任申请白班?明明就内分泌失调了,夜班身体更调节不好。你只上白班不轮值没有人会说什么,毕竟赫吉是这儿的副院长,功勋卓绝。”

        陈诗酒拿起凉透了的中药就往嘴里送,苦的舌头都在嘴里打颤。

        “嚯,真是苦。”

        “我给你热热?你喝完再回家。”

        “不用,我拿它当咖啡提神呢,正好一会儿晨跑回去。我的书你今天还要带回去看吗?”

        这几天,他们一直在看陈诗酒从纽约带回来的药用植物学这本书,英文原版。

        陈诗酒以为唐恒只是一时兴起想看一看,毕竟里面的大部分专业名词挺晦涩难懂的,没想到唐恒这几年在北京自学英语,功底了得,很多单词陈诗酒还是听唐恒给她解释和标注,她才能代入语境顺利看懂原着内容。

        男生厚积薄发后来追上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要的,我把我们明天要看的内容提前顺一遍,这样到时候阅读起来就不会卡顿住了。”

        陈诗酒一边把书丢给他,一边吐槽:“我可不是你同专业的竞争对手,你要不要这么卷我?怕了,没想到十八线小县城都内耗到这种程度了。”

        唐恒摸着鼻子笑说:“你快回去睡回笼觉吧,这里我替你守着。”

        陈诗酒在更衣室里换上跑步鞋,就一路慢跑回家。

        北半球高纬度地区的夏季,太阳早上三点多升起,晚上八点多日落,白昼时间极长。

        早晨山间的云雾就像仙女裙摆上的轻纱一样,笼罩在郁郁葱葱的森林上方,还挺像甜甜圈上面一层薄薄的奶油白巧克力,蘸在香气扑人的面包圈上。

        跑步有气无力的,估计心率一直没上来,汗出的也不够多。

        跑着跑着,听着耳机里伤感的情歌,居然还有点想落泪。

        陈诗酒大口大口地在路上喘气,每一个步子的节奏都踩在点上,迈出一步,就在心里说一个字。

        陆―星―寒―你―有―种―跟―我―失―联―超―过―四―十―八―小―时,我―就―不―要―你―了。

        说到做到,陈诗酒这么想。

        异地男朋友超过四十八小时没有联络自己,又不是保密单位或者献身国家的情报人员,这行为无异于在提分手,下一步应该就是等不联系的时间够久,男女双方默认自动解除男女朋友关系了。

        赫吉在家里煮了一小锅玉米杂粮粥,切了两枚咸鸭蛋,又夹了两碟自己腌的酱菜,炒了三个小葱鸡蛋,已经坐在餐桌上等陈诗酒回来吃早饭了。

        陈诗酒面色红扑扑的跑完到家,赫吉见她神色并无异常,没有特别低落,也没有特别喜悦,心说:这丫头越大心思倒是越深沉,喜怒都不形于色了。要不是昨晚那个小伙子先来自家敲了门,自己可能压根也不知道这丫头在外面惹了风流债。

        “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也不招呼人家上家里吃早饭,我今天煮粥特地多煮了一个人的量。”

        陈诗酒以为她说的是唐恒,进门换鞋说:“他不来呀,我之前又不是没邀请过他。他难得暑假肯回来一趟,他妈妈每天早上都要给他做早饭的,看见他吃掉才安心。”

        还搁你阿祖面前装蒜呢,我说的是陆星寒,才不是什么唐恒,赫吉心说。

        “你真是,人家千里迢迢地从上海来找你……”

        赫吉的话都还没说完,就听见陈诗酒把原本脚上换好的拖鞋往地板上一蹬,目光焦急不像话问:“陆星寒来了?昨晚来卫生院找我的人真是他?”

        有点不敢相信……

        太不敢相信了,他真的来了。

        而后很快在心里细细地想:从上海到鹤因,她走过的路,一路颠簸过的各种交通工具,他是不是同样也糟糕地经历了一遍?

        赫吉被她的话弄愣了,“你们……昨晚没见上?”

        陈诗酒整个人都沸腾了,傻笑了一下,“没有,我的天,他怎么来了也没跟我说!我现在就出去找他。”

        赫吉望着她一溜烟似的背影,摇了摇头,心想:到底是女大不中留,这早饭都还没吃呢。

        所以锅里这三人份的稀饭,她到底是盛还是不盛啊?

        *

        陈诗酒出了门就给陆星寒打电话,结果电话那头一直传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没办法,只好碰碰运气,一路跑去他上回住的那家民宿。

        阿曷老板在民宿前台端着一碗稀粥看早间新闻,见到陈诗酒,新奇地说:“你怎么一早跑这儿来了?放暑假了?”

        陈诗酒没心思和阿曷老板叙旧,趴在前台心急火燎地问:“昨晚有个南方人来住宿吗?也可能不是昨晚,就是这两天有没有一个南方口音的小伙子来住宿。”

        阿曷老板感叹说:“这会儿还是淡季呢,民宿房间大部分都是空置的。学生大多数还没放暑假,上班族也带不了孩子来亲子游,这几天店里生意淡,没有外地的游客。”

        陈诗酒沮丧极了,不死心又问了一遍:“阿曷老板你是一直在店里吗?这几天有没有走开过,或许有人住进来了,你刚好不在?”

        阿曷老板这才有点看出她心里的焦灼,于是认真回道:“没有,淡季,我一个人在店里守着就够。不过我可以在民宿老板群里帮你问问,看看这两天有没有南边来的客人。你说说那人具体一点的信息,我好在群里问话。”

        “他是上海人,身份证是310开头,出生年份是92年的,有入住的话,就按照这个信息查询。”

        陈诗酒在民宿前台等了一会儿,看见柜台上的金色招财猫不停把手招啊招,烦躁到都有点想把猫的手臂给卸了。

        “都说没有,不过有的在群里还没回我,要不你加我个微信,有消息的话我就直接在微信上告诉你。”

        阿曷老板把群里的消息划拉给陈诗酒看,确实好多老板都在群里吆喝生意淡,别说南方人,南方飞来的鸟都没见着半只影子。

        陈诗酒加了阿曷老板的微信,垂头走出民宿,看见门口那只在风雨日光里磋磨得风尘仆仆的仿真驯鹿摆件,心里忽然就感到一阵难过。

        她在想:昨天半夜来找她的陆星寒,是不是也像这只驯鹿模型一样,灰扑扑的让人心疼啊?

        回到家,赫吉已经出去上班了,桌上晾着两碗五颜六色的养生杂粮粥,陈诗酒颓丧地坐在餐桌上,望着那碗赫吉替陆星寒晾的粥,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他去哪了,怎么电话关机了呢?

        没心思吃早饭,在微信上给他留言:你来找我了?

        餐厅的窗外,可以看见山间的薄雾已经全然散掉了,天边的流云开始恣意地变幻各种形状。

        陈诗酒久久没有动筷子,就这么安静地坐在餐桌前,看着窗外天上的流云云卷云散,最后竟不觉两道凉凉的湿痕铺就在脸上。

        她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只是觉得心里百感交集又万分焦灼。

        好好的人,她就是联系不上。

        手机真是没用,除了像复读机一样一遍遍重复“您拨的用户已关机”,根本也提供不了任何有用的信息。

        心里又有点生气,是他先冷淡自己的。

        他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每次回她的消息都间隔起码十分钟以上。

        陈诗酒的心底其实在怕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她知道,如果事情是她想的那样,她可能就要彻底崩溃了。

        而他在做这些过分的事情之前,为什么不早点把话说开?

        不早不晚,偏偏非要发生在她刚刚彻底把自己陷进去之后。

        哪怕他不想要了,是在她弥足深陷的前一晚呢?

        她就不会像现在这般难过。

        痛苦让人食难下咽。

        陈诗酒拨动了几筷子碗里的粥,实在吃不下,就去卫生间洗漱一番,倒头瘫在自己的小床上。

        这一天开始,陈诗酒觉得自己真的病了。

        生理上、心理上,都得了一场要命的病。

        明明她给他微信发了“你来找我了?”

        他却一直没有回复。

        并且在这之后的十几天里,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她。

        陈诗酒成宿成宿地流泪不肯睡觉。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再是林场里那个爱说爱笑的姑娘,甚至连心爱的马驹都不愿意再骑去草原上驰骋撒欢。

        她讨厌尼克的没心没肺,明明她正失恋很难过,但只要她一去后院给它的马槽里倒草料,尼克就十分没眼色地甩脖子拱她,意思是:我都这么久没见到你了,你回来,怎么也不带我出去玩?老子被关在马厩里关疯了。

        陈诗酒有时候伤心到发神经,就拽着尼克的耳朵问:“马的记性好吗?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多前,你从雪地里驮回来的那个男人?他是个坏蛋,他骗了我,你要是记着,下回见到他,就替我用马蹄蹬死他。”

        然后说着说着,陈诗酒就紧紧搂着尼克的脖子,心碎到不能自已:“可是……没有下回了吧?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尼克看不懂人类复杂的情绪,但它知道陈诗酒一定是因为这个坏蛋才不带它出去玩的。

        尼克甩了甩漂亮飘逸的马尾,粗气从马鼻子里喘出来:我记着了,下次见到那个坏蛋,我就替你出气拱死他,帮你把他顶飞到天上去好不好?不过……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先带我去草甸上跑个几圈啊……?呜呜……人家啼痒~

        新一期的激素六项报告出来了,赫吉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对着报告单上比例越来越离谱的检测结果频频摇头。

        严肃地对陈诗酒警告:“以后你不许值夜班了,再这么下去,我怕你比镇子上绝对大多数女人都要早绝经。”

        陈诗酒在赫吉的问诊室里正襟危坐,双手安分地搁置在并拢的双腿上。

        赫吉扫了她一眼,问:“你是不是卡里的钱都花光了,手头没钱了?”

        陈诗酒赫然抬头,“没有,我卡里还有很多钱的,赫吉你放心,我现在有能力自己挣钱自己花。”

        赫吉哂了一声,把检验单推到她面前让她自己看,“我教过你的,各项激素之间的比例该怎么看,你瞧瞧你这段时间作息像不像话。为了一个男人,值得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吗?”

        值得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连赫吉这一辈子都没想明白过。

        她想起了那个在大火里烧得焦黑的躯体,她抱着他的时候,是麻木到没有一滴泪的。

        可年轻时的她,也为了这样一个人,彻夜失眠,痛哭到心脏都几欲停摆。

        “我给你放个假,你去上海吧。”赫吉说,“既然有钱,就自己买机票,我的孙女,不该在爱情面前这么懦弱。”

        失败了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得学着怎么在失败里重新站起来。

        只有这样,下次你才不会失败。

        陈诗酒的肩头微微颤动了一下。

        没有说话。

        赫吉不再看她,径直打开电脑,继续在excel表格上录入今日病患的信息。

        陈诗酒在出发去上海之前,确认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输的了。

        他们已经超过十二天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上一条微信还停留在那天早上八点多,她给他发的:你来找我了?

        无论这趟上海行结果怎么样,反正现在都已经是分手的状态。

        结果一:分手→复合。

        结果二:分手→当面清说二次分手。

        好像这两个结果,都没有比现在更差。

        而且陈诗酒还给自己找了个十分充分的理由去上海。

        她的衣服和一些东西还在他家,而他家的房卡,她回鹤因的时候,他也给了她一张。

        分手后回去拿东西和还房卡,听着确实是那么回事,不会显得自己寡廉鲜耻上赶着去他面前吧?

        然而陈诗酒怎么都没想到,本已经确认无误是底部了,直到刷卡开了陆星寒家门的那一刻,才发现这段感情带来的伤害,哪他妈有底?

        就跟无耻的股市专家一样,一个劲喊破嗓子:触底了、触底了,大a股民是时候进去抄底了。

        结果呢,股民被骗,抄底抄在了半山腰上。

        无耻至极的专家,光是“底”,就能整出来:婴儿底、儿童底、钻石底这些一再突破心理防线的底线。

        底都他妈分层次和等级呢!

        陈诗酒推开门的刹那,卢安牵着陆星寒的那只蓝湾牧羊犬从屋里正要出来,和陈诗酒迎头撞了个满怀。

        两人都有点愣。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嗨~”卢安率先跟她打了声招呼。

        “嗨。”陈诗酒十分尴尬,目光躲闪地回她。

        卢安手里牵着的那只蓝湾牧羊犬是陆星寒的,他的微信头像就是它。

        陈诗酒这是第一次见到这只狗,比想象中的还要大型帅气。

        可这狗对她不太友好,可能觉得她是生人上门,居然对着陈诗酒吠叫了两声,还是卢安捏住了它的嘴,斥道:“乔巴,不可以哦,这样没礼貌。”

        乔巴呜咽一声以示抗议:松嘴,快给我松嘴,你们这些女人疯起来我都怕,我只是害怕地叫了两声,并不代表我凶。

        阿兰听见狗叫,看见是两个姑娘在门口撞上了,微一愣神。

        热情地招呼陈诗酒进来坐,见她手上还拎着一只小尺寸的行李箱,忙要帮她把行李箱给拎进来。

        陈诗酒不明白卢安出现在这里代表了什么。

        如果不是她想岔的话,她现在可以彻底确认,这趟上海行的结果,是介于plana和planb之外的planc。

        planc:分手→亲眼见证前男友以及他的现任双宿双栖,自取其辱确认分手。

        这个planc  让陈诗酒明白了感情这回事,羞辱哪儿他妈有底。

        跌到负数都没有底。

        陈诗酒不知道自己此时脸上勉强牵出的笑容是不是丑极了,但她在这样难堪的场面,确实给予了一个跟自己和解的凉笑。

        她把手里的这张房卡递给阿兰,对她说:“阿兰,这张卡我交到你手上哦。楼上我的东西,我都不要了,麻烦你有空的时候帮我丢掉,谢谢你。”

        阿兰没听明白她的意思,但又觉得自己有点明白。

        主人家的事情她不好多嘴过问,可鉴于自家这位近期脸黑嘴毒症的发作期恶劣表现,阿兰几乎在心里断定:自家这位和陈小姐铁定是闹别扭了。

        阿兰没多言语,只是默默收下房卡。

        因为卢安在,她嘴笨得更不知道该怎么好好安慰陈诗酒了。

        陈诗酒拖着行李箱,转身就离开。

        她当时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居然还万分镇定,冷静地转头看着卢安,问她:“电梯来了,你要跟我一起下去吗?”

        卢安怔怔回过神来,微眯了一下眼睛,回道:“不了,谢谢你,我还得进屋拿个东西。”

        “哦。”

        电梯门打开,陈诗酒没有犹豫,背脊笔挺地走了进去。

        直到电梯门阖上,她才发觉自己的双手早已苍白凉透。

        她的腿都是微微颤抖,不堪站立的。

        嘴唇紧抿到不像话,甚至用牙齿死死咬住下唇,仿佛下一秒就要咬出血洞来。

        啪嗒。

        眼泪从眼睛里砸出来,掉在了电梯的大理石地板上。

        陈诗酒泪眼模糊地走出电梯,心想:还好只有这一次,耻辱也只有这一次,陆家嘴里这样奢侈昂贵的地方,根本不是她这样平庸至极的女孩该来的。

        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阿兰见卢安杵在门口久久没有下去,迷惑地问她:“卢小姐,你不是约了人,牵着乔巴赶去参加亚洲宠展吗?”

        刚刚进门的时候火急火燎地要借乔巴出门,乔巴不配合,不肯套牵引绳,气得卢安都想当场炖了乔巴。

        卢安伫立在大门口,脑子里想起陈诗酒刚刚离开时倔强而孤零零的背影,用商量的语气对阿兰说:“阿兰,刚刚的事,你能别和陆星寒说吗?”

        阿兰微微挺直了背,装作不懂的样子,“什么事儿?陈小姐来过这件事吗?”

        卢安歪着头打量阿兰,觉得她良善温婉的模样,应该不是什么陆家的刁奴,越发用温和的语气同她说话:“是的,我希望你不要和陆星寒说这件事。毕竟我最近在和他谈对象,我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他的心情,更不希望我们之间的感情受到这件事的冲击。”

        阿兰一点儿废话没有,礼貌微笑道:“好。”

        果然是一位温奴,卢安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毛,“好,谢谢你阿兰。”

        晚上陆星寒下班回来,照旧已经快十点钟了。

        乔巴一直蹲守在大门口,还没等陆星寒从电梯里出来,只听到电梯“叮”的一声,它就兴奋得上蹿下跳疯狂扒门。

        阿玉见状就知道是陆星寒回来了。

        马上进厨房把炖盅里的夜宵盛出来。

        陆星寒刷卡进来,胸腔都要被乔巴给撞碎了。

        蠢狗一个劲儿地猛扑他,陆星寒被它扑倒在地上,人狗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亲亲我我好一阵,乔巴才收敛了一点兴奋劲。

        “看来卢安今天带你在亚宠展上没疯够啊?精力还这么旺盛呢你。”

        陆星寒准备去厨房洗个手,然后开始坐下来吃夜宵。

        阿兰听见楼下的动静,匆匆下楼,毕恭毕敬地把一张房卡递到他的面前。

        陆星寒:“?”

        阿兰微微笑着,脑海里一边回荡着卢安临走时吩咐她的那些不要跟陆星寒说陈诗酒来过的话,一边反手就向陆星寒汇报:“今天下午陈小姐来过了,这张卡是她留下来的。”

        卢安小姐这样不太好吧……?

        她在不在和自家少爷处对象另说,但这种让她欺上瞒下、骗老板的事儿,卢小姐是怎么异想天开的认为,她会听她一个外人的指挥呢?

        陆星寒恍惚地接过房卡,整个人惊愕到出离神思的状态。

        手都在微微颤抖,“她……下午……来过?”

        阿兰点点头,见他这般不可置信的模样,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看来她这样做,没有错。

        “来的时候刚好在门口和卢小姐撞上了。陈小姐走的时候,好像还挺伤心的。”

        陆星寒烦躁地扯了扯衬衫领口,力道之大,衬衫最上面的那颗纽扣都险些崩坏。

        “她……看起来很伤心?”

        “是的。”

        “那她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

        操!是不是卢安对她说了什么?

        陆星寒想起了什么,整个人迫不及待地往沙发上瘫屁股一坐。

        掏出手机,点开手里的监控软件app,选择了大门口的那个监控画面,点进去,回放。

        看见那个拎着小小行李箱出现在门口的倔强身影,陆星寒的心,在那一瞬间都快碎掉了。

        她居然真的来上海了!

        他把手机的音量调到最大,听见她在门口和阿兰说的那些话,她说家里属于她的东西,她全都不要了,然后径直绝情地转身离去。

        陆星寒把她那段绝情的话,反反复复听了十几遍,心也跟着反反复复地被割锯了十几回。

        再然后就是听见卢安对阿兰说的那些话。

        操,她是不是疯了?

        谁他妈在跟她处对象啊!

        陆星寒整个人恶寒恶心到不行。

        坐在沙发上的陆星寒,表情时晴时雨时风暴。

        看得阿兰心惊胆战。

        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今晚这样做,是不是其实做错了?

        少爷看起来,一副很怕的样子。

        “乔巴,过来。”陆星寒斜倚在沙发上,慵懒散漫地拖长尾音把狗招到自己面前来。

        阿兰听见这熟悉的语气,就知道这狗是又犯事了。

        每回乔巴在家里捣乱犯事,陆星寒总是先用这种波澜不惊的平淡语气先把狗哄到自己跟前来,然后再毫不留情地大开杀戒。

        阿兰隐隐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乔巴屁颠屁颠地兴奋跑到陆星寒跟前坐下,还特别疑惑地歪着脑袋看他,汪了一声:汪~今天怎么还不给我开狗罐头?你不是每天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给我开一个狗罐头嘛~

        狗东西,屁股一撅就知道这狗崽子要拉什么屎。

        陆星寒咬牙切齿地训它:“狗罐头?美得你!罚你这一星期都没有罐头吃!”

        乔巴好像听懂了,抗议地大声“汪”了一嗓子。

        嘿,不知死活,还公然叫板了!

        陆星寒重重拍了一下他的狗头:“你他妈长点脑子行不?”

        “忠奸不辨,里外不分。”

        “你下午是不是还过分地冲她吼了两声?”

        “那是你妈,蠢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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