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小两口家常菜

“珍妮，我们之间不存在厌恶不厌恶，我只是觉得多说无益。我只是想奉劝你一句，或许，你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或许，你可以重新选择。其实，什么人都是靠不住的，女人首先要有自立的能力。或许，你可以出去找份简单的工作，靠自己有份独立的经济收入，不要把全部的人生都寄托在一个男人的身上。谁可以依靠谁一辈子呢？”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珍妮说这些，她背叛了我们的友情，又是我前夫出轨的女主角。我不是应该恨她的吗？可是，恨一个人又如何，只是徒增烦恼罢了。被恨的人又不会疼，反而是恨的人把自己逼的更疼。
  恨，大约也是钻牛角尖的蠢事。
  我也是不想为难自己，因为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我知道你现在恨我抢走了张开，抢走了你的幸福，反正人生没有回头路，你恨我就恨吧。你知道我从前生活得像一只鼹鼠的时候，我有多羡慕你这最平凡的幸福吗？我现在，终于也像从前的你一样，拥有了这人世间最平凡的幸福。”
  “能抢走的爱人还算得上是爱人吗？反而我的幸福，是任何人都抢不走的。那个屋檐底下，已经没有所谓的幸福了。离开，反而让我感觉到心里敞亮。一个旧的结束，就是一个新的开始。我的幸福我做主，再也不用委曲求全，为谁苦着自己。”说这番话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心里十分舒畅，我的世界静好如初。
  越过那一趟人生的浑水，才能领略到全新的人生风景。
  很感激，我撑过来了！
  “呵！沛珊，你这真是阿Q的精神胜利法，也好，我知道你这是自我安慰。”珍妮从鼻孔里嗤笑一声，低头把双手撑在双膝上，“反正得到的人是我，失去的人是你。来日方长的人是我，生命所剩无几的人是你。”
  这句话的最后一句倒是说得有些道理。前面一句，我不认同。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得到和失去，你认为得到的，或许正在失去，你认为失去的，或许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得到。你说得对，你的人生还来日方长，而我，生命可能真的所剩无几。但，再长的人生若是一直走在错误的路上，一直在做错误的选择，执迷不悟，那，便永远不会尝到真正的幸福是什么滋味。即使再短暂的人生，迷途知返，自己能尝到真正的幸福滋味，也不白活一回。”
  “执迷不悟？迷途知返？”珍妮捡出我话里的这两个词，愤怒起来，“你现在幸福？哪里幸福？张开不要你了，卫辰也不可能违抗整个家族和你这么一个二婚的女人结婚。即使卫辰肯，温哥华的那波人肯？温哥华的那个痴痴等着他的未婚妻肯善罢甘休？你别自欺欺人了李沛珊！你幸福？可笑！我真是想象不出，你哪里比我幸福！”
  “幸福有许多种，幸福是一种自我的感觉，幸福也不是比较。这种感觉，现在的你是体会不到的。珍妮，你现在很不清醒。”
  这句话使珍妮更怒了，她噌一下站起来，恶狠狠的丢给我一句话，气愤的离开了。“鬼话，我现在清醒的很，我看，不清醒的人是你才对，你已经这么惨了，还在说这种话自我陶醉。你醒醒吧李沛珊，我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不要再回来打扰我和张开的生活，你们已经彻底完了，请你不要再心存幻想，想着破坏我们。别那么不要脸！”
  “我还真是不稀罕你现在所拥有的，因为，那是我不要了的。事到如今，何必还说这些互相伤害呢？毕竟，我们曾经是那么好的姐妹。最后，我还是祝你幸福。”说完，我起身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今夜，我需要暂时找个宾馆住下，明天去看看房子。
  华灯初上，我曲膝坐在旅馆窗下的沙发上，顶上的空调呜隆隆隆的吹着暖风，这个时间，卫辰应该还在飞往温哥华的飞机上吧。
  今天三顿都没怎么好好吃饭，现在，我的肚子呜隆隆隆的向我提出抗议。记得很小很小、刚刚记事的时候，我不想吃饭的时候，我妈妈就会告诉我，“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哟，吃饱饭饭，我们珊珊才能快快长大，去大城市念大书，穿高跟鞋，又有文化又漂亮。”然后亲自拌鸡蛋疙瘩汤喂我喝。
  想到这里，我又觉得非常对不起我妈。我这个谎话大王啊，我竟然把离婚、得癌症动刀子这么重大的事情瞒着她。婆家配合我瞒着我妈，大约是害怕我妈知道了所有事情，轰动了我娘家的亲戚们，我娘家的亲戚们会组团冲到婆家去，赖着索要钱啊房子啊。婆婆是多精明的人啊，她当然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
  我瞒着我妈是不想让我妈为我伤心忧虑，我婆婆发动全家瞒着我妈是为减少麻烦。
  我用新办的手机卡给我妈打了通电话，告诉我妈，再过几天我会回家一趟。很快我就要回肿瘤医院开始第一次化疗，后面每半个月要化疗一次，这样的话，我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家探望我妈。

  电话里我又说了一次大谎话。我说我们单位有一次出国深造的机会，深造一年，单位领导派我去，年前就要动身。事实上，我原单位确实有这样的机会，单位领导确实也定了我去，才找我谈了话的，周末我就查出癌症，再后来我便辞职了。
  我妈嘱咐我说，这件事情一定要跟张开、公公婆婆商量了再做决定，看看张开跟公公婆婆是什么意思。我现在毕竟是一个有家庭的人，凡事都要听取公婆和老公的意见。再有，就是传递香火的事儿，婆婆急着抱孙子呢，这个时候要是出国深造，那要孩子的事岂不是又要推迟一年？婆媳关系本来就紧张，婆婆怕是更会有一肚意见。张开夹在他妈和我之间，也不好做。我妈最后又强调，我现在是有家的人，为人妻为人媳的，还是要以家庭为重，不要太任性。女人最后的归宿还是家庭，不是事业。
  若是我妈有一天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会如何呢？我说，张开和公婆都是同意了的，所以就请妈妈放三百六十个心吧。
  如果说谎话真的会长长鼻子，那么，我的鼻子是否已能绕着地球缠一圈，还能打个蝴蝶结了。
  妈妈，有很多事情，您还是暂时不要知道的好。
  妈妈，对不起！
  宾馆西边五百米拐弯处，有一个叫“小两口家常菜”的饭店，这是宾馆楼层服务员告诉我的。
  楼层服务员是一个非常甜美的年轻女子。梳着长长的直马尾。蓝底粉碎花的棉布连衣裙，披着黑棉袄。妆容也很精致，眼线使眼睛看起来神采奕奕。她姓姬。单名一个嫣字。姓名很衬她的气质。
  姬嫣从里到外都透着一种古典的美。
  她说她再过十天就二十岁了。二十岁，多绚烂多姿的年华啊，我比她大了整整十岁。看着她，我不禁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年轻真好啊，我真是羡慕她。
  她不断的低头拨弄着手机，脸上的表情跟着变换，一会儿喜不自胜，一会儿眉梢又皱起来，一会儿调皮的吐一下舌头撅起嘴巴。这手机对面是一个怎样的人呢？竟然可以引得她的情绪完全跟着他（她）走。一定是个偷心贼，偷了她的心。
  进了“小两口家常菜”饭店，我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路对面是一个电影院，一些小情侣穿着情侣羽绒服牵手走进去，说说笑笑。三辆武警小巴士载着满满的军人开进不远处的武警部队大院，门口的哨兵举起右手敬礼，庄重肃穆。斜对面的写字楼里走出一群白领，大约是刚加班结束，要去好好放松一下，直接就走进了电影院旁边的流浪者酒吧。
  穿着深蓝色工服的夫妻从窗外经过，那妻子撒娇，叫丈夫背。大个子的丈夫不背，妻子就耍赖，蹦起来跳到丈夫的背上，抓着丈夫的两只招风耳朵。走了一段路，妻子困了，低头在丈夫的头发上亲了一下，打起盹儿来。
  整个世界都是幸福的，似乎只有我的世界跟这漫长的冬天一样，无尽的寒冷。
  不能让这些变故左右我的人生，不能陷在凄景里失去自我。我不能被打倒，我记得我曾经对珍妮说过的，重新开始并没有那么难。珍妮是重新开始了，她却是把我的心踩在脚下重新开始了她的人生。算了，多计较无益，只会徒增伤感。
  每个人都有他的路，我也有我的路。
  “小姐，这是菜单，您看看想吃点什么呢？这一页全是我老公的拿手菜，也是我们饭店的招牌菜，也可以根据您的胃口为您特意烧几道菜的……咦？哎哎哎？？这不是表姨家的沛珊表姐呀？”
  啊？遇到娘家亲戚啦？这么巧？
  我抬头迎上老板娘因为惊喜瞪得像鸡蛋一样大的双眼。她是我姥姥的亲姊妹的女儿的二儿子的儿媳妇，她喊我妈表姨。我的这位表弟中学就辍学了，之后去一个技工学校学了厨师，但学艺不精，却娶了个同样去学艺的女同学回家当媳妇。
  他们先是一块外出打工，过了二十岁就回老家办了婚礼。听说现在他们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一个在上小学，一个应该才一岁多。
  “二蛋，快出来，你快看看谁来咱家饭店吃饭啦，这个城市真是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啊，前几天你还念叨着呢，你瞧瞧，说曹操曹操就到，今日个就上咱家饭店吃饭来啦。呵呵。”表弟媳冲厨房方向麻雀一样欢喜的叽喳着。
  “嗨？表姐，真是你哎，咱们也是快三年没见了啊，表姐，你咋这来瘦了呢？”二蛋表弟戴着厨师帽，围着被油渍浸黄的白围裙，穿着一双黑色的运动鞋，从厨房跑出来。他一边说话一边不停的从围裙上擦着湿漉漉的手，上下打量着我。
  其实，这个表弟只比我小二十天，她媳妇比我大一岁，但她嘴甜，会来事儿，礼数到，是在我们娘家那边出了名的。
  “丽雅，赶紧的呀，先去给表姐倒杯热水来。”二蛋对他媳妇黄丽雅说。
  “好嘞，哎呀，我这看见表姐一高兴就给忘了。”她去冲了杯热腾腾的茶水，双手端过来，稳稳当当地放在我面前，“表姐，先喝口热茶吧。”

  饭店里刚刚过了吃饭高峰，现在，只零零散散的坐着两三位客人，他们的饭菜已经炒好，二蛋和黄丽雅也正好不忙。他们便在我对面坐下来，二蛋注意到只有我一个人，便朝饭店门口看了看，问我，“哎？表姐，表姐夫呢？这么晚了，表姐夫咋没和你一块出来下馆子呢？”
  “哎呀，表姐夫那是在市里的银行上班呢，忙得很咧，再说表姐夫那样上档次的人，咋会来咱这不上档次的小饭店打牙祭呢？表姐，我记得表姐夫就是这市里人，他爸妈还都是领着退休金的，表姐夫是独生子，将来啥都是你们夫妻俩的。表姐，你可嫁的真好！”
  “是呀，表姐嫁得好，不像我，嫁给你这个脖子粗脑袋大的掌勺的苦力。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你看人家表姐，这下一代一出生就是大城市的人，多好。”
  “哎呀，我还羡慕你们这小日子呢。你们这夫妻饭店在这一片相当有口碑呢，我也是听别人介绍，才找到这里来的。你们是自己当老板，自己给自己干，我们都是给别人打工，性质就不一样。听说这几年你们一直在深圳那边打工的，什么时候回来省城的呢？”我岔开话题。
  二蛋把头上的厨师帽摘下来，团在手里，“哎呀表姐，在外头不好干，给别人打工一辈子也就只是个小厨师而已，想在外头安顿下来，那是难于登天那。那儿的房子，就是再过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我也买不起呀。最终，还是得回来咱这儿发展。我这也是年底刚回来的，托我在技校认识的朋友，帮我盘下的这个门面房。现在干了还不到三个月呢。这儿的地段不大好，你家是在市中心吧表姐？市中心那儿的门面房太贵了，其实这几年在外面我也没攒下多少钱，盘不起市中心的门面房啊，先凑和着干着呗，先赚点，以后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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