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个旧世界的毁灭
毁灭，必须要从人心开始。
“什么？辞职？”
金钟云一脸怔愣，他听见队友神童说完这消息后，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向出道组办公间。
那里已是星星之火，凶猛燎原啊。
“垃圾？这是莎朗姐的东西！怎么是垃圾！”
新上任的出道组组长瞧着眼前和自己叫板的小子，扭头问公司经纪组，这小子的名字。
“金廷祐？”
“他还想出道吗？我看所在的小队定位有些暧昧啊，暂且搁置吧，等大会上再讨论。”
预备中的经纪人欲言又止，新组长是空降而来的，背后乃sk集团的插手，到底为什么，只能李秀满和金英敏知晓了。
一场秘密角斗而已。
新组长顶替了秋莎朗的位置，他为人高傲，当孩子们的面贬低前任组长，谈起辞职原因，目露鄙夷，一刻也不停留的让手下将工位上的垃圾带走。
她桌上有一柜高的nct全员手写设计稿、有那本《匹克威克外传》、有生日时徐英浩送的一副漂亮眼镜、有金道英送的针织小熊，还有李永钦送的香薰摆件。
现在……
通通被扫进垃圾桶里。
谁也没想到，最先发声的是金廷祐，他反应太大，超出预料，这一句打破了所有平静。
可他好像忘了。
自己还没出道呢，命运依然被他人握在手里。
作为莎朗的09号练习生，金廷祐入社四年，从没喊过姐姐，今天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唤她姐姐，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那个姐姐没听到。
而他失去的是第一波出道计划。
垃圾桶前。
金道英他们在捡拾东西，没出声，对公司的决定不敢有异议，但总能捡一捡他们的垃圾吧。
出道组的其他staff实在不忍心，他们一边帮忙，一边将莎朗剩余的其他东西装进箱子里，并没有扔掉。
最先叛逆的是金廷祐，最先没出息掉眼泪的是李东赫，他迷茫极了，随之而来的还有恐慌。
“怎么会这样。”
徐英浩收好这幅玫瑰色眼镜后，没有慌也没有乱，尽管消息来得太冲击，太使人惊惧，可还是要好好冷静下来。
“电话打不通吗？”
“空号。”
“知道住址吧。”
“你如果想要亲自找她的话……”
文泰一应声抬头，一早上的狂轰乱炸令他很难展现情绪，只能指一指门口，面无表情道。
“泰容已经出去了。”
岂止他一人。
“冠岳区三圣洞谢谢！”
李马克坐进计程车里时，他的脸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没有暖意，只有透露惶乱的干净眼珠，还有抿直的唇线。
拜托，拜托。
现实不能是这样的。
太残忍了。
他在车里度过了像是几千几万秒，这火辣高阳简直要烧化他，神智朦胧，晕晕乎乎，一路从清潭洞驶向三圣洞。
有一真言。
李马克应该懂得。
那就是——【成年人的世界没有童话】
什么叫做五雷轰顶。
什么叫做魂飞魄散。
等到李泰容只身一人赶到时，他看见的是一座座庞然大物正在夷平这片著名的老人区。
残酷至极。
呼啸着的重型机械，上面贴着一个熟悉的标志——【doosan斗山】
一堆堆整齐的集装箱，也有一处眼熟的标志——【hanjin韩进】
多方火拼。
左边，被推平的老旧破屋，那些灰黑色的土地上插着一桩桩威严标旗——
【lg】
右边，一名又一名统一服装的工人胸前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
【sk】
最中间，那些咆哮汽笛的大卡车，银灰底湖水蓝，谱写鼎鼎有名——
【posco浦项钢铁】
这些财力雄厚势如军队的企业们。
摧毁了她的家。
炽色骄阳、黄风浩荡、声声闷锤。
轰隆隆——
千军万马、气吞山河。
这荡平一切的力量，以摧枯拉朽的姿态，冷血狠厉的击碎那座平院。
她的家。
她停留5年之久的一片简陋小地。
彻底。
不复存在。
这让两个男孩看了，怎么受得了！
没了，没了。
她的一切全没了。
屋内所有摆设，全进了‘钢铁巨兽’之口，一盆盆绿植摔得泥泞，一件件衣服卷得粉碎。
“不要！不要！”
“那是我的！那是我的东西！”
机器里的工人听到喊声，探出头一看，一蓝色外套的少年面色惨白的飞奔而来，于是连忙停止运转，下去查看。
怎么……怎么会这样。
李泰容七手八脚地爬上小山一样的废墟，他好像要晕厥了，从瓦砾碎片里挖出一件衣服，哪怕手指被划伤。
绿夏炎热、似水如歌。
那个总穿着波点裙的女人，眼波盈盈，笑容在阳光里永恒，溢满陪伴他青春的喜悦，柔声说——
“泰容。”
“我的——”
“01号boy。”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波点裙】
【这叫波普文化，它曾经引起一场轰轰烈烈的时尚革命，经由dior先生之手，在女性身上大放光彩，我爱波点，正如我热爱美丽】
她喜欢波点裙。
初遇乃至往后每次见面，她身上总有一处波点元素，这是她热爱的美丽。
于是。
他埋藏四年的蠢蠢欲动，终于在即将出道前，将这一条美丽的波点连衣裙送给她当做生日礼物。
可自己还没见过她穿上这条裙子的模样。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样荒凉的丢弃。
也不止这样一件。
她追着自己跑进巷子里的白丝波点长裙，她等候在校门口勒住自己脖子时的包臀波点裙。
还有她用一桌面包将自己拐进□□时，穿的短腰波点上衣。
怎么全都在风里飘扬，怎么全都扔在粉尘灰泥里？
美丽。
这是她的美丽。
不行！不行！
绝对不行！
李泰容分不清此时模糊视线的是雨还是水，他跌跌撞撞的在废墟里捡拾一条条衣裙，从没觉得如此筋疲力尽。
眼泪就这样轻易落下，朦胧一切残忍，放眼望去，在这片宛如地狱的地方。
他一回头。
那个光芒了自己一整个夏天的女人。
再也不见。
骗子……你这个骗子。
你怎么一走了之。
你还没有看见你的01号出道，你明明说要亲眼看着他出道的！
你抛弃了我……
秋莎朗你抛弃了我！
“裙子……我的裙子……”
他紧紧抱着这些波点裙，像在挽留残存的温度，可濡湿的睫毛下是两行长长伤心，颈边动脉一狰一狰，这双眼红肿着梦碎。
【如果我拿到新人奖，你会给01号拥抱吗】
【就算没有新人奖，我的怀抱也永远向01号敞开】
看这一片疮痍，摧毁的不止一个家，还有一个男孩为之奋斗的四年青春，无数美好。
他的时光，他的承诺。
全都，毁灭。
摧垮的，远远不够。
书。
她的书。
李马克在断壁残垣旁找到了一堆折损书籍，那是在几年前发烧时，在她家里见过，随后记在心里的东西。
《尤利西斯》
《海蒂》
《失明症漫记》
《玫瑰之名》
《十日谈》
《德伯家的苔丝》
她说有时候会失眠，看看原版会像看天书一样，因为不懂而困倦，可惜后来用眼看已经没用，得用听。
记得，自己都记得。
怕她厌烦《匹克威克外传》，于是把这些书，全都一句一句念下来，录给她听，当做拯救她睡眠的良药。
其实啊。
他希望，这个人的一天结束时，入睡前听到最后一人的声音——是自己。
李马克一抬眼，便看见自己送出的boseqc35耳机从残骸堆里滚落，记忆里的崭新，变成面前的狼狈。
狼狈，就像他此时此刻。
他靠着残骸慢慢坐下来，青涩的脸庞静如水，动作轻柔地将耳机拢在怀里，深深地、深深地呼气，生怕那根脆弱的神经一点就燃。
“马克小孩儿，你怎么总是跟着我呀。”
“因为我只认识你。”
温哥华在放暑假，她明明跑来机场接自己，嘴里却笑道自己总跟着她。
可是，没错。
他真的一开始只认识这个人。
她爱听这种亲昵的话，走着走着就回头看，淡淡香气的发尾轻轻抚过自己的脸庞。
一如她流光溢彩的眼睛，火焰一般，轻轻松松点亮他黑色瞳孔，映出不成熟的怦怦直跳，就连风都沾染她的温柔。
从此。
他的心跳变得轻狂。
漫天黄风下。
周围处处机械威猛风声鹤唳，可李马克在孤独的凝望那个有她的蝉鸣盛夏。
他冷不丁一笑，少年英气，唇边爽甜，怎么眼睛愈来愈红，像那红心的风干橙。
在笑中泪光闪闪。
【我会一直听话的】
【你不离开我，我也不会离开你，谁都不能先走】
【拉勾发誓】
deargod。
向你诉说的誓言没用。
她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温哥华不再放暑假，而将他从温哥华接回韩国的人，也在这被拆毁的一幕里——
变成漂浮的碎片。
大风晨昏。
废墟残骸里被卷起一张张画，有那绿发的单薄美丽，也有那金发熠辉的青春阳光。
将这最珍贵的一人心血与俩人的梦幻憧憬。
狠狠碾碎。
泪与黄风纷飞，却再也无法恢复如初。
“菜菜……”
边伯贤坐在车里，望着轰隆塌陷的小院默默流泪，就算目光再执拗，就算眼神再不舍，他与她共度温存夜晚的地方也照样一点一点被冷酷踏平。
“菜菜……”
他的菜菜，没有家了。
废墟外。
一辆黑色genesis仿佛承受不住如此打击，鸣着气浪奔驰而去，在逐渐黑去的夜空下，划出伤痕累累的路径。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啊！”
他在车内发疯，狂吼狂叫，似乎要拆掉这台带自己远去的机器，后视镜里，一双怒眼猩红发狠，充满不甘。
“啊！”
菜菜……菜菜……
“你别走……菜菜别走……”
外面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侵入这小小封闭之地。
他也好在狭小里失控，瞳孔散乱，一汩汩咸涩液体滑落下巴，跌个一败涂地，再也拾不起来。
“你去哪里了……”
“我找不到你啊菜菜……”
他怎么这样疼，竟失声痛哭，毫无出息，像小时候没得到想要的难过，只想就此浪费所有精力，好让躯体混沌老去。
想躺在高速公路中间。
想滚落在铁轨的轰鸣里。
如果碾压。
如果破碎。
这样。
菜菜会回来吗。
“菜菜！菜菜！”
他猛踩油门，声嘶力竭的喊，脸庞涨得红，怎么这样难受，想满地打滚，疼得受不了。
“菜菜……”
“我真的会带你去汉南看汉江……”
“回来吧！”
“你快回来吧……”
这辆车疯狂又放纵的行驶在路上，穿过京畿道龙仁市，正在拼命接近忠清北道的郊外。
整整一夜。
跨越首尔这座城市，在夜露冰凉，在万籁俱寂，在空洞隧道。
他无神的眼也已干枯，骷颅里生不出花，面颊刺痛，泪痕依稀，行尸走肉般的提速再提速。
【菜菜，你长在我手心的命运线里】
【dear边，非常荣幸】
万圣乐园，百鬼夜行。
他与她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地方，笑脸对笑脸，在不经意间的对视里亲吻，倾尽所有。
他舍弃一切陪着冒险。
怎么全成残骸。
“哈……”
他含着热泪大笑起来，滚烫的泪，让心跳苍白，越笑泪越多，越笑越模糊，越笑越癫狂。
【菜菜，你的牙从来没上过班，以后买一副金牙给你戴上】
【dear边，莎朗heyu。】
凌晨里的回忆在狂奔，穿过泪眼，透过呼吸，没有这个人，副驾驶摇晃空荡。
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如今再走这条路，只剩他一人又哭又笑，天边但见曦光，自己什么也没有追赶上，除了眼前无情的天亮。
genesis终于力尽气竭的停下狂奔。
它停在一片昨日金黄，而今天银白的荒野里，一片大地坦荡荡，一望无际的广阔辽远。
还是那，远方曦光处。
还是那，天地交融间。
他重新来到这个地方，在万圣节那晚夜不归宿露天缠绵的天空下，于漫天耀眼下爬上车顶。
灵魂开关被她打开的地方。
他荒唐痴迷她肉钳的地方。
还记得，亲密种种；还记得，肉躯蒸腾；还记得，摇曳梦里。
也是。
他爱着菜菜。
菜菜也爱着他的地方。
一轮汹汹燃烧的炽色太阳，正不可一世地缓缓升起，浇地满目温暖蜜色。
只是那人却不见了。
“回来吧……”
“菜菜回来吧……”
他坐在车顶，衣衫凌乱，哭得幼稚，模样狼狈，对着那峥嵘红日，对着光辉天边，流着泪呼唤。
“菜菜！”
“菜菜啊……”
“回来吧——”
“你快回来吧——”
无论他如何呐喊苦求，无论他如何心死难熬，哪怕声带嘶哑，这恢弘的旭日也带不来他的菜菜。
整片天空橙红绚烂，灿如明珠的骄阳一点一点慢慢爬上来，壮阔瑰丽的染满美妙无暇。
日出已然来临。
这明耀的金色光芒一如往常的升起来。
但他的菜菜却再也回不来了。
同年。
4月9日，娱乐公司□□推出的新概念男子组合nct正式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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