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困兽犹斗（1）
以沫几乎是趴在马背上，她能清楚的感到这疼痛甚至将脸上的寒毛都激了起来。廉相濡跳下马，力道放轻地扶着她，将以沫从马背上打横着抱起，快步往府里走去。
终于安静了下来，难得的安全让她一躺下身，就再也不愿多想的放纵自己陷入了昏睡。廉相濡吩咐去请大夫后，见她皱着眉睡得不安稳，伸手解开她外氅，她一个侧身，里面棉袍上的点点红梅映入廉相濡的眼中，他闹了一个大脸红，心里更加确定下次出来，一定要让她带着拾年那丫头，否则真是太不方便了！
一番请医问药的折腾，当廉相濡终于喂下以沫最后一口药的时候，她嘤咛一声侧过头又睡了过去，廉相濡想给她盖严被子，手刚伸了过去，忽然心里一阵猝痛，他一咬嘴唇，动作生生的断在半空中，直到那揪心的痛楚渐渐可以忍受一些，他才轻手的拉过被她骑在身下的被子盖严，然后转身缓步出了房门。
门无声无息地打开，廉相濡面色惨白，嘴唇发灰，手无力地扶着门框缓缓走了出来，本是站在院子里值守的玄卫看到，连忙跑了过来扶住廉相濡说：“主人心疾又犯，今夜断不能再赶路了！”
廉相濡与廉卫年纪都不差多少，况且他们都是自小护佑着自己，他自然知道廉卫对自己的担心，他摇摇头，问道：“府兵全数迎战而去，可通知城民守城之事？”
廉卫扶着他往西侧的一间房走去，低声答道：“已经通知下去了，全城已经进入战备。”
廉相濡点头，跟着玄卫进屋。他身子极乏，几个时辰里，先是带着廉卫私自脱离大军，前往安西城借兵，又因为担心瓦流伏兵人数过多，将整城的士兵都带走，为营救以沫，他几乎没离开过马背，对她担惊受怕，人紧绷着一根弦，此时她重新回到自己的羽翼，他才终于能安心的休息一下，可还是吩咐道：“未时一过，若我还没起来，你进来叫醒我。”
从怀里拿出一个黄玉小瓶，吃下一粒药丸，廉相濡自嘲的想，往日十天半月才吃上一粒，这几日却是按三餐似的服下，好在临行前罗永春给自己多备了几瓶，否则一番抚军之行，还未等安抚将士，倒是先把自己埋骨在此了。
以沫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雪，她皱皱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好在天还没黑下来。好多记忆随着脑子的不断清醒也越发清晰过来，想到一早的生死一线，耳边似乎还有当时溃逃的马蹄阵阵，她心中一动，只觉此刻的安宁有太多不真实的感觉。
她站在窗边向外看去，几个青卫把守着入院拱门，她忽然很想见到廉相濡，不知他此刻在干嘛，她快步往门口走去。这一快走，忽然感觉下身一股热流，以沫这才想起，自己还来着月信呢！好像因为想起自己目前的状态，才了解桌子上摆放着的新棉衣的用处。换好一切，以沫坐在床边红了脸，用脚趾想也知道，定是被廉相濡看到衣服上被沾上了，才让人送衣服过来的。她在心里暗自念叨，怪不得从前一直没有女将，这行军在外难免一年半载，总是这么见红先不说有不祥之兆，光是自己就觉得麻烦至极！
以沫天马行空惯了，想着想着，才发觉廉相濡的出现太过及时，可是城里的府兵又能有多少，他上哪找了那么多的士兵去救自己？脑子里乱极了，好多问题一拥而上，她拉开房门打算去找廉相濡问个清楚。一开门，看到门边站着两名青衣卫，那两人一愣，弄得以沫也有点奇怪，不禁问他俩：“怎么了？”
两人都摇头，以沫奇怪：“那你们刚才是什么个表情？”
青衣卫解释道：“主人吩咐别打扰蔺主子休息，倒是没想到您先起来了。”
以沫一听，先起来？赶成是廉相濡也睡下了？她问：“你们主人没起来呢？”
青衣卫点头，看了下日头，说：“主人吩咐等过了未时再叫醒他。”
以沫说：“这不快到了么，我去叫他去。”问了他在哪屋，以沫顺着青衣卫所指，快步跑了过去，临到房前，扭头又问：“这里有吃的么？”见青卫颔首，以沫说：“你们也多吃些，记得顺便送进来点。”
以沫掩着身子进了屋，侧眼一瞧，才忽然发现，从前一直不离廉相濡左右的东海竟然不在！他不在无妨，可其他廉卫怎么也不给廉相濡盖条毯子，就这么让他一个人晾着睡在榻上。心中又是纳闷又是有些生气，反正时间也快到了，前方还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呢，他也该醒醒了！
以沫也没控制自己的音量，一边大声说着：“你怎么就这么睡了？快醒醒快醒醒！”一边往他榻前走去。
等走到榻旁，俯身去看他时才发现，他额上密布着一层薄汗，薄唇紧抿，一对剑眉死死地锁在一起，似乎有无限的心事不得其解。以沫心中一紧，轻轻地在他身边坐下，不自觉中已经伸出指头，一圈圈的轻揉着他的眉间。廉相濡安静的躺着，神色中带着几分无助，又带着难以磨灭的痛楚，忽然，好像梦里出现了什么惊恐的场景，他不安的动了动头，嘴微微张着，不知在说什么。
以沫鼻子忽然有些酸涩，眼眶微微有些发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他就一直在用那春风般的微笑去遮掩其他心情，或是悲伤，或是生气，他从不让自己看到，不让自己知道，若非上次他生病被自己撞见，她又得到何时才能清楚那些心情被他隐藏的竟有如此之深，深到只有病得糊涂时，才会肆无忌惮，才会毫无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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