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二天.第十节
【第二天4:503号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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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这样大一头鹿，克劳德，你枪法见长啊！两三年前咱们一块在汝拉南边打猎的时候，我记得你打光了两匣子弹，连个山鸡毛都没摸着！”
花园门打开了，走进来一大群人，自己立刻从台阶上闪进门后。门边的窗子很高，必须要爬到沙发上，才能监察到那一群朋友的动静。窗台上放着喷香的秋茉莉，花盆被漆成了淡蓝色，脚踩着的沙发上放着刺绣抱枕，荞麦芯，脚趾揉起来特别柔软，沙沙地发出响声。
“哈哈哈，让-巴蒂斯特，你说的一点不错，我哪能有这个本事呀。这是我小孙子的功劳，看看！十四岁，在六个大人的队伍里，还能讨到头彩！”
弗朗西斯被推出去了，包围在那群高大的朋友里，一下子就被淹没了。天晴得让人不忍心细看，一朵大大地盛开着的云悬在房檐上。周围的墙壁开始散发出干燥的香气。自己立刻高高地垫起脚来，看到他棕色的头发，在可爱得令人的心醉的九月的阳光之下，每一只卷曲的发尾上，都丝丝缕缕地闪着金光。
弗朗西斯挣脱出来了，转身三两步就跑进了房间。快躲起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他推开门，一下子就抓住了自己的手腕。房间的香气要把自己淹没了，这是花园的香气，是从回忆中洗出来的，淡蓝色和蛋白色的，摄人心魄的香气。他的脸还因为应酬的微笑微微泛着红。外面吵闹的谈话声无穷无尽，而他在说什么？
“赶紧跟我来，亚瑟，爷爷有个战友，要教我们剥鹿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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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眼睛直了？该不是这血肉淋漓的，就吓到你了吧？”
弗朗西斯老实不客气地伸手拿自己沾满了狼血的手指捏住了亚瑟的鼻子。亚瑟猛地回过神来，一巴掌向着对面的人呼过去，却被他笑着躲开了，自己的鼻翼上却留下了两道腥膻的血印。
他们两人中间围着的，正是那一匹半小时前不幸决定要来边界边缘遛弯的小狼。目前它的喉咙已经被大大地切开，冒着热气的鲜血仍然汩汩地向外淌着，只是速度已经慢了不少。弗朗西斯正拿着那柄从尼德兰那里得到的长剑，极为费力地一条一条割下狼腹的肉，而亚瑟一边，已经多了四个鲜红的水瓶，和两块用柔软的细枝包起来的狼肉。
亚瑟很难不承认的是，自从他们的复仇计划失败之后，弗朗西斯的心情显而易见地轻松了不少——即使他们仍然时刻在死亡边缘游走。他是在责怪那个需要牵连许多无辜生命的计划，还是在怜悯自己原本幼稚的仇恨呢？这个疑问一直沉沉地坠在他的心里，特别是在现在，他还正为自己草率地放弃了、背叛了母亲的托付而被迷茫攫住的时候。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逃脱了家族必然命运的卑鄙之徒。
他手下的活儿没有停下，但又一次偷眼望着弗朗西斯的面孔。两天的惊吓和伤痛让他的神色憔悴不少，额角和下颚还还糊着几片脏血，被汗水反复打湿又吹干的卷发乱糟糟地贴在头皮上，把他的脸型奇怪地拉长了。小时候的自己头晕目眩地看到的那个会在自己的画作前莫名情绪激昂地朗诵罗马诗人的名句的人、那个在已故父母的结婚纪念日会跑出去在街区的长椅上放置玫瑰的人，竟然和此刻面前的人，装着同样的一颗灵魂。更惊人的是，心里装着那么多可怕的亲人的死亡的自己，竟然还能爱着这样的一颗灵魂。
该死，又走神了。亚瑟猛地掐着自己的手心，逼迫自己立刻离开泥淖一样的思绪。弗朗西斯的念叨开始进入他的脑海：“这小家伙真壮，我们要不了那么多东西，割下几片精肉、再剔一剔排骨就够了…到树林地形里找机会烤一下…至于这血水，哎呦，看着真恶心，我反正暂时是没下好决心消受…你呢，亚瑟，你有这胆子么？”
亚瑟含含糊糊地答应着，故意不去看他的眼神，而是向着四周警觉地观望着。弗朗西斯倒是专心于手里的活计，显得对亚瑟的岗哨百般放心，或者说，即使在大逃杀的赛场上，猎人的快乐还是紧紧地抓着他。
正在弗朗西斯心满意足地挑出了第四块形状最规则的狼腹肉的时候，亚瑟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弗朗西斯一惊，对面亚瑟的视线落在地上，浑身一动不动地紧绷着，压低声音非常快速地讲了起来。
“别动！就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有人来了，就在你的背后，我的一点钟方向，别转身去看！不止一个人…大约距离我们，一百五十米，或一百二十米。”弗朗西斯保持着脖子和头颅静止，抬起眼皮和亚瑟交换了一个收到的眼神。
“我们赶快把处理好的这些东西收起来，其他的就算了，快快快，动作不要太明显。”
两人立刻小心翼翼地忙碌起来。弗朗西斯不敢回头，他心焦地等了一会儿，又开口问道：“看清了么，是几个人？”
亚瑟同样不敢明显地抬头，只拼命地转动着眼珠：“至少两个……等等，就是两个，他们分开来走了……在往我们这个方向走。”
“他们发现我们了么？”
亚瑟吞咽了一口口水：“恐怕，是这样的。一个在我的十一点钟方向，一个在两点钟方向……我想，他们是在包抄我们。”
“直接逃，逃得掉么？”
“难说。背后十几米就是禁区，两个方向逃生的空间都不大。”
“那没办法，拼吧。这么近了还不攻击，说明手里没有远程枪械。我们先下手为强，如果我运气够好，说不定能一枪一个。”
“你这个投机分子，”亚瑟瞪了弗朗西斯一眼，“听着，一会我倒数三个数，我们立刻反方向跑，和他们拉开距离，拉成四边形，你看情况，随时准备射击。”
弗朗西斯点了点头，轻轻将背包带拉上自己的肩，手底下摸索着，将剩余的两颗子弹拉出来，在指间转了转，又重新填进了自己的狙击步枪之中。亚瑟的左手将匕首别在腰间，右手则小心翼翼地握紧了长剑的剑柄。
“还有多远？”
“七八十米吧——两边都是。”
“…对了，一会要说话，拿法语直接喊。毕竟，南欧的人都已经没了。记住，用长句，用否定。”
“无论你是要做学术还是要讲冷笑话，现在可都不是时候。”亚瑟微不可查地翻了个白眼，“现在闭上嘴。准备好了么？”
弗朗西斯紧紧地盯住亚瑟的眼睛。
“三，二，一，跑！”
两个人的突然行动是有效的。正在小心翼翼地接近目标的阿尔弗雷德和本田菊着实有点措手不及。阿尔反应过来，才刚来的及拉开保险栓瞄准目标，他的两个猎物之间的距离就已经拉大到了将近五十米。
弗朗西斯简单望了望阿尔弗雷德和本田菊手中的武器类型，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步枪瞄准了对角线位置上手持冲锋枪的阿尔弗雷德。本田菊见状，知道自己的手枪射程根本无法覆盖亚瑟，只好架起手枪对准了弗朗西斯的脑袋。阿尔弗雷德于是也只能瞄准了亚瑟。他心里暗自叫苦，不禁后悔没舍得把自己的两把冲锋枪扔一只给本田菊。
三把热武全部举了起来，但却没能成功形成闭环。所有人僵在原地，局势因为不均衡而格外不稳定。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率先开枪，然后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阿尔弗雷德的头脑飞速计算着，他必须要快速控制局面。因为现在的情势下，最有可能第一个动手的人，就是弗朗西斯。阿尔可不会忘记，现在对着自己脑子的是正儿八经的一架狙击步枪——握在一个射击成绩排名前列的人手里。
“亚瑟，先生，波诺弗瓦先生，”阿尔弗雷德朗声喊道：“我现在向二位提出一个交易，如果交易成功，我们绝不动手伤害你们。”
弗朗西斯的射击姿势毫无变化。阿尔弗雷德仔细打量着亚瑟，发现他似乎也正在望着自己，不禁内心有些暗暗的激动。
“我们的团队意外减员了，正缺一位队员。”
如果在不是大声喊叫，简直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他的话尾在颤抖。
“亚瑟先生，是否愿意从此跟着我一起行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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