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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楚灯顿生怜惜,小心抚了抚那指头,自责又内疚,“姐姐给我做香囊,我却那般怀疑姐姐,我太坏了。”

        封渊陵的唇角轻微浮起点点笑意,黑眸凝视着她,“我是魏人,你会怀疑也属正常。”

        他体贴的叫楚灯惭愧,“姐姐待我赤诚,我却背地和姐姐二心,是我不该,往后无论发生什么,断不会再伤姐姐的心了。”

        封渊陵抚平她翘起的头发,很温柔道,“那我再信你一次。”

        楚灯羞红脸,欢快的在他脸侧啄一下。

        封渊陵歪了歪头,她抓着香囊小小的要求着,“要姐姐给我系香囊。”

        封渊陵自她手里拿过香囊,问她,“系哪儿?”

        楚灯期期艾艾的抬着脸,睁着水汪汪的圆眼望他。

        封渊陵心中一动,手指划了一下她的鼻尖,香囊被他系到她的中脘上,她瑟缩了下,乖乖的任他打了个结。

        封渊陵垂视着香囊,弯唇低笑,跑不掉了。

        “姐姐笑什么呀?”楚灯好奇问道。

        封渊陵浅摇头,放她躺好,替她掖好被角,站起来道,“明日岁除,你来找我吗?”

        岁除是个大日子,前朝后宫都有的忙,楚灯这些公主皇子更是跑不掉,各项祭祀宴席他们都必须到场,楚宸元平日虽不拘着她,这种场合定不会允许她缺席。

        她又开始纠结。

        “没关系,我来找你,”封渊陵道,随即翻出窗外。

        楚灯啊了一声,脑子才慢慢反应,心头雀跃升起。

        姐姐说要来找她欸。

        她抱着枕头咯咯笑,笑完哎呀了起来,“明日金华殿人来人往,姐姐要是真来了,我怎么把她藏好……”

        恰时秋娘推门进来,板着脸说她,“这天都快亮了,殿下还闹腾,今日岁除,有的殿下累的,到时候可别嚷嚷着要睡觉。”

        “是哦,已经今天了!”今天就是岁除了,那她很快就又能和美人姐姐见面了。

        真开心!

        秋娘看她满面欢喜,那小脑袋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但这会儿担待不得,还有一个时辰祭祖就要开始了。

        她走过来扶楚灯下来,捏捏她的耳尖,“没正形,叫陛下见了又得挨训。”

        楚灯赶紧道,“我只在秋娘这里没正形,到皇叔跟前,我很乖的。”

        油嘴滑舌,跟抹了蜜似的,偏秋娘爱听。

        她看了看楚灯身上穿的水红菱对襟襦裙,“殿下真是胡闹,一晚上忘了换衣。”

        这襦裙还是楚灯去崔府穿的,过了一夜,哪还能再穿。

        秋娘忙叫小奴去翻新衣,自己上手将她外穿的襦裙解了,那只双蝶戏芙蓉的香囊倏然落在眼前,秋娘惊奇的要伸手拿起来看。

        楚灯慌忙捂住香囊不给她看,“秋媪,我自己会穿衣,你出去做旁的事吧。”

        秋娘在她手上打量了下,“奴记得殿下惯来不佩戴香囊,这香囊哪儿来的?”

        楚灯眼神躲闪,“……我就是现在想戴了,在柜子里随便找了个香囊戴着玩。”

        随便找个就是双蝶绣图,看她情窦初开的模样,这明摆着是谁送的。

        秋娘一惊,楚灯昨晚出宫给崔夫人贺寿,定是见了谁,稍作细想,她和崔子直是从兄妹,自来亲厚,他们若真有了情谊,是顺理成章的事。

        秋娘不动声色笑了笑,赞一句,“这香囊做的精巧,殿下佩戴在身倒也衬人。”

        那当然了,这可是美人姐姐亲手做的香囊。

        楚灯喜笑颜开,接过小奴手里的朱红常服转进内室去更衣了。

        秋娘沉着脸,扭头出暖阁,离开金华殿去了文昌殿。

        ——

        文昌殿内,楚宸元刚服过药,荀鲛陪着他握槊1,秋娘刚禀报完,他就将棋盘猛地掀翻,棋子落了一地。

        骊姬端茶到他手里,柔柔劝道,“明嘉公主毕竟大了,陛下还将她当孩子,人说知慕少……啊!”

        那杯茶被楚宸元扬手挥到她身上,她要是没躲开,脸就被烫毁了。

        楚宸元凶狠的瞪着她,“滚出去!”

        骊姬憋住了哭泣,抹掉眼泪对他福了福身,僵直着背走出殿,等下了游廊,她攥紧五指,心中多日集聚的怨恨在此刻肆无忌惮的张牙舞爪,她永远比不过显贞皇后,就连显贞皇后的女儿也比不过。

        天边寒鸦飞过,遗留一声凄厉惨叫。

        她仰起头,面上神情已是偏执癫魔状。

        清醒的楚宸元她得不到,那她宁愿要一个神志不清的痴傻疯子!

        文昌殿内,楚宸元压着太阳穴,对崔家已止不住杀意,先前崔子直求娶楚灯,他打了崔子直十几棍以做警告,没想到崔子直竟敢背着他和楚灯私相授受。

        若不是看在阿姊的面上,他真想抄了崔家!

        荀鲛抽一条干净帕子替楚宸元拭手,仰做无意道,“陛下息怒,奴昨日听闻,崔老夫人借着五十寿宴,张罗着给崔大人相看未来夫人,明嘉公主和崔大人不定就有什么不堪,陛下向来宅心仁厚,今日又是岁除,不若在晚间年宴上替崔大人赐一桩婚事,正好圆了崔老夫人的心愿。”

        楚宸元叫这话顺了意,仰身靠到凭几上,闭着眼半晌,说道,“你听谁说的?”

        荀鲛脊背冒出汗,果然引起了他的怀疑,荀鲛谦卑的跪在地上,小心答道,“回陛下,昨晚崔夫人的寿宴请了许多人,那刘御史的嫡子刘鹭也在其中,可他没在宴上呆多久,转头去了花街柳巷,结果死在里面,这事儿宫里都传遍了……”

        楚宸元手在他后脖颈上拍了一把,“朕最讨厌饶舌的人,不过你说的朕爱听。”

        他咧嘴大笑,“朕要赏你黄金千两!”

        ——

        岁除这一整天,楚灯都没空回金华殿,祭祀礼从早一直进行到晌午,她得随同其他公主一道拜礼。

        等祭礼结束,她回殿后就累的想睡觉了,秋娘怜她晚间还得参宴,便放她去睡了。

        这一觉睡到黄昏,她醒来还是不见封渊陵,不免心情低沉。

        美人姐姐说好要来寻她的,难道是故意骗她吗?

        但她没低沉多久,秋娘进来催促她快些起床,楚宸元那边派人来接她去参加年宴。

        每年年宴人数是最多的,皇子公主、有品阶的后妃还有重臣齐聚在大朝殿内。

        喜气是真喜气,可楚灯总不适应这种环境,妃嫔们战战兢兢,臣子们高举着酒盏对楚宸元各种恭维,好在有帷子遮挡,她不至于在人前露出反感的神态。

        华灯初上,长帷高高挂起,后妃和公主都坐在帷子罩起来的小小隔间,所有人都落座,很快宫婢进来上菜,席间无一人敢说话。

        等到菜品都上了案桌,只听寺人尖细嗓音,“奏乐!”

        殿中响起乐声,隔着那层帷幔,即见堂兄舞姬翩然起舞。

        一切都如去年一样,那些朝臣开始向楚宸元敬酒奉承,楚宸元显然心情极佳,所有敬的酒都被他喝掉了,他甚至能跟那几位大臣说几句玩笑话,一时殿中其乐融融。

        待到一曲舞毕,楚宸元喝的醺然,醉眼在堂下扫一圈,定在崔子直身上,笑道,“崔爱卿,朕听说你家中正愁着你婚事,可有此事?”

        崔子直错愕了一瞬,忙起身道,“传言不可信,臣自己都未曾知晓。”

        楚灯咽了口鱼羹,心内感慨,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从兄这个年纪还没成婚,家中催促的事竟然都传到皇叔耳朵里了,她都替从兄感到尴尬。

        楚宸元哼笑一声,伸脚踢随侍的荀鲛,“倒酒。”

        荀鲛捧起酒壶往那杯中倒满酒。

        楚宸元一口将酒咕尽,顿觉酣畅,但随即头隐隐作痛,他一只手支着额,眼睛里红血丝蜿蜒,凶厉乍现,看着那低着头的年轻人道,“爱卿年后二十二,朕像你这个年纪孩子都有好几个了,爱卿如今正值韶华,合该娶妻了。”

        崔子直眉头皱了皱,思索着怎么将这个事搪塞过去。

        楚宸元根本不给他机会说话,手随意指着右侧座上的一位大臣道,“朕记得许爱卿的嫡女今年刚满十六,你二人郎才女貌,般配至极,朕做主,便给你们两人赐婚了,成婚那日朕要到场喝杯喜酒。”

        崔子直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他的脊背绷直,想出声拒绝,可他父亲朝他递了眼色,他骤时感觉无力,他跟着父亲跪在地上拜谢。

        “微臣多谢陛下赐婚!”

        户部侍郎许昌衡明显激动过头,崔家声望极高,这么好的一桩婚事,简直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楚宸元笑着摆摆手。

        崔子直重新坐倒,眼眸瞥向楚灯,帷子挡住了她,只能隐约看出她在吃东西,她一点也不关心他被楚宸元赐了婚。

        没心没肺的过了这么多年,如果一直这样,他只要远远看着,也不在意她会不会回头看他一眼。

        可大抵人都是贪心的吧。

        楚灯一碗鱼羹吃完,打了个饱嗝,察觉崔子直方向的视线,侧眸望过去,隔着帷子,她也看不到对方的神情,但她觉着应是高兴的吧,皇叔亲自赐婚,许大人还是户部当值,属实门当户对了。

        崔子直收回目光,将头低下,她想要一个姊妹,无非孤单,那魏太子终究不是良善之辈,他突然消失,又突然在宫里出现,楚宸元从没对外说过魏太子已死,那就是楚宸元将他关在宫中铜雀楼里,结果被楚灯误打误撞救了出来。

        他按着手背,目色沉沉,楚宸元心性反复无常,走他这条路是不成了,但往金华殿塞个有趣讨喜的宫婢,还是容易的。

        丢了个大麻烦,楚宸元异常舒心,连头疼都好了不少,干脆放言,今日在场众人凡有所求,他都能满足。

        这话一出,宫妃们都很识时务的求赏了些许珠宝首饰衣物。

        楚灯也得了件鎏金双龙云纹镂金香囊,样式新颖精巧,但她已经有美人姐姐给的香囊了,并不想佩戴这个,随手扔给益善,让她收了起来。

        “陛下!臣的儿子横死在溢香楼,凶手到现在还逍遥法外!求陛下下旨让大理寺彻查!”御史中丞刘泉跪在殿内,痛哭流涕。

        原本热闹喜庆的气氛瞬间一扫而空。

        楚宸元的头又在发疼,左下首骊姬冲荀鲛示意,荀鲛悄步挪进帷子里,骊姬拿出药瓶倒了粒药丸,荀鲛手托着药给楚宸元,楚宸元吃掉那粒药,背依着身后龙椅,头疼慢慢好了,但是胸腔里的狂暴蹭蹭上涌,根本无法扼制。

        刘泉还在号啕大哭,“可怜我儿才二十啊!这贼子竟连稚子都不放过!求陛下为臣做主啊!”

        “你儿子夜宿花街,你教子无方,还敢来求朕!照朕说,死的好!”

        楚宸元抓起桌上的酒壶砸到他额头上,登时那额头鲜血如柱。

        楚灯鼓着腮腹议,皇叔打的好,刘鹭欺负美人姐姐,这个刘御史也不是好人,上梁不正,下梁歪,该打!

        刘泉跪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是臣教子无方,可他终归是臣的儿子,求陛下看在臣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下旨捉拿凶手……”

        楚宸元阴恻恻的瞪着地上的肥胖大臣,鬓角处青筋耸起,已是盛怒至极。

        恰好见殿中角落处的大铁炉子上正炙烤着只羊,两边寺人手持着匕首在片羊,空气里都能闻见香气。

        嗜血想法就在这一瞬冒出来,他冲候在周遭的中领军道,“来人,把那个烤羊的炉子搬上来,给朕把这个蠢货架上去!看看他这苦劳能炼出多少油!”

        霎时四下一静。

        那炉子被抬到堂下,中领军将刘泉拖起来,刘泉吓得魂飞魄散,尖叫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臣错了!臣不求了!您饶了臣吧!”

        这惨叫响彻整个大殿,没人敢上前为他求情。

        楚灯也吓住了,她知道皇叔变了,可没想到皇叔竟变成这么恐怖,那是活人啊!她心跳越来越快,都忘了呼吸,眼睛怔怔看着殿上的君王,耳边惨叫连连,她害怕了,她想哭。

        突然有人自身后用布覆在她的眼睛上,然后将她的两只耳朵捂住,惊恐的惨叫变小不再影响她,她身形一顿,下一刻又惊又喜道,“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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