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鸳鸯错配
这十年里头，他有时候是敛贞仙君，有时候又是江积玉。
敛贞仙君脑子不开窍的，真以为云念是不懂诗书，耐心教着她。尽管有时候也会看着她，怀疑她是不是装傻。
但云念眨着眼，懵懂的看向他，他又会觉得不是云念的问题，是他的问题，他教书育人的本事到底是没慧如好。
慧如连那个泼猴梁秋仪都能教好来，自己却连个乖乖的云念都教不好，他委实愧疚。
但江积玉已经是个开窍的，对云念的小心思摸的一清二楚。
他就在忆冢十年里头，靠着往日那些点滴甘霖，浇着心里那颗早已枯败的参天花树。
车水杯新，饮鸩止渴一般。
每每敛贞仙君照着轨迹去其他城灭厉鬼的时候，江积玉就控着他，在云府某个无光的角落紧盯着云念。
生怕下一秒她就消失了一样。
那敛贞仙君碰见醉酒口吐狂言的唐青衍，会带着怒气训了他一顿，把他丢回唐府。
可此时这躯壳里住着江积玉。
他见到匆匆赶来的柳曲，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云念面对着唐青衍，转头看向他，眼眶里头全是泪花。
江积玉抿着唇，心里头知道，她就是等着他来解决的。当年她的那点小心思，他看不透，后来他反复嚼着和云念的十二年，他早已品出了味。
那是一股依赖、黏腻的味道。
这一次，他心里头带着些哀怨，有些失控，拽着唐青衍进云府里头。
他折断了条树枝握在手里头，“啪啪”就往唐青衍身上揍。
唐青衍一身三脚猫功夫，自然是打不过他，往地上滚着，脑子也清醒了，懊悔不已，“夫子，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江积玉没说话，转头让柳曲拿出搓衣板来，摁着唐青衍往下跪，又对柳曲吩咐道：“跟唐家说一声，教导唐公子一事，我应下了，今夜开始教。”
柳曲倒也没见过江积玉发这么大火，一时乱着手脚出门，去了斜对门的唐府。
云念也没想到江积玉这次火气那么大，伫在一边不敢唧声。
这对师徒难得的两厢沉默。
许久，云念开口向唐青衍求情，同江积玉道：“夫子，这夜露深重的，要不然还是算了吧？我看青衍也只是醉了酒……”
跪在板上的唐青衍疯狂点头，“夫子，你放心，我往后再也不沾酒了！以后，云妞就是我亲妹妹！欺负她就是给自己打脸！”
江积玉微笑道：“你往自己脸上打的还少吗？”
唐青衍噎住，云念顿住，难得江积玉说话那么呛人。
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江积玉的衣袖，一双眼亮晶晶带着祈求。
江积玉看着，没回。良久，他站了起来，往自己的寝殿走。
唐青衍就那么跪了一夜，云念就歉意地瞅了唐青衍许久。
唐青衍越跪越怒，趁着江积玉不在，对云念怒道：“你这什么眼光？瞧上这么个人！瞧着一个书生文弱样，身手倒是不凡啊，亏得没教你手脚功夫。”
若是教了，那往后云念不得提着把剑把唐青衍打得血肉模糊不清。
云念听着，剜了他一眼，心里头的内疚顿时全无，安心回了房里睡了个好觉。
而那早早就回房的江积玉，却是看着院子一夜未眠。
——
云念这几日和那六个乞儿混熟了，便照着旧忆带回云府里头教习字。
江积玉顺着她，没反驳。
柳爷也做了几张书桌，摆到了院子里面。
桐花木，三张桌，六张椅，教诗书，到像个风雅的私塾。
云念低声细数着小核头，六个，刚刚好。
她寻了个位子坐下，一个个问过去，“之前带你们入城的人贩子都进官府了吗？”
他们齐齐摇头，领头的孩子道：“我们莫名其妙的躺在街上，还是几个大婶婶喊我们才醒的。”
“那你们之前也没见过？”
“见过，在暗巷里，但是不知道在干什么，我们好像都昏了过去，之后我们就莫名的在街上醒了。”
云念有些苦恼住，这让她断了思绪，不知道是不是她记忆出了毛病。
未等她开口再问两句，耳边就传来唐青衍那阴阳怪气声，“哟，大善人呐，你这是想明白把你云府搞成乞丐窝了？”
那六个乞儿听到这话，齐齐低下头，绞着衣角，局促不安。
云念瞪了他一眼，抱住跑过来的张团儿，眼下江积玉不在，她就撩开了爪牙，怼他一句，“关你何事。”
唐青衍挑眉，“你这光有钱没铺子的，也养不了他们一世。我渝州城里头有一处废屋子，让他们住下吧，你也别一天到晚的四处捡人。”
他吹了几口哨子，吊儿郎当道：“捡那么多人，你唐哥哥有多少个铺子也不够给你住的。你说对吧团子？”
张团儿在她怀里点点头，“云姐姐，适可而止。”
云念羞着一张脸没说话，干巴巴向唐青衍道谢：“那，那就谢谢你了。”
唐青衍也没跟她你一言我一语，打个来回，寻了个椅子坐下，翘个二郎腿。
也不知道他平常怎么教张团儿的，她从云念怀里出来，一溜烟就往唐青衍身边跑，给他当个小厮，给他捏捏腿，小粉拳一上一下打年糕。
云念瞧着眉头直皱，没等她开口训人，唐青衍就对着那六个乞儿问道：“来一个个跟我说道说道，都报上名号来。”
云念这才想起来这群乞儿是没有名字的，她当初倒是给取了，虽然取得有些敷衍。
她起身一个个对过去，跟唐青衍介绍：“苏叶、秋桑、半夏、文竹、白芍……”
她顿住，看向这个身形极其瘦小的最后一个乞儿。她记得这个乞儿是六个里面最为弱小的，鞭痕也最多。
云念蹲下撩起她的衣袖，果不其然，一片脓红。她开口介绍道：“未央。”
她起身回了屋子，寻了些药膏出来，给未央细细涂抹，轻声问道：“疼吗？疼了你记得给我说。”
未央生如细蚊道：“不疼。”
云念给她吹了吹，未央低头看着，眼睫轻颤。
她转头跟唐青衍道：“不是有一处废屋吗？你带路，我也跟着过去。”
“行。”唐青衍利索的应下，站了起来，大步往前走，一身褐色衣袍倒是走出了个人样。
他没走几步，就觉得脚上缺了个东西，回头看向后面蹬着腿的张团儿，到底是“唉”了声，把她往肩上扛着走。
云念带着六个乞儿，转头看到被扛着的张团儿，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跟云念对上，云念心机一梗。
“唐青衍，你悠着点，别把她肚子抗得不舒服了。”云念怒道。
唐青衍这才调整姿势，让张团儿搂着他的脖子，“团子，走喽！”
唐青衍那废屋子虽是破旧不堪，但也勉强能住人，云念便让唐青衍回去的时候吩咐柳曲准备几条被盖，她明日送过去。
随后她去了舞坊。
那舞坊老板娘近日对她倒是尽心，她一把老骨头都被老板娘凹软了。
这凹得她越痛，老板娘就越开心，那狐狸眼弯着，就像黄鼠狼给鸡拜年，偏生她的躯壳得了老板娘的鼓励，就越欣喜，跳的起劲。
待她学完后，老板娘一把拉住她，朱唇张开，“云姑娘这会也学完了，要不要试试舞上那么两遭？我这过几日便有个舞曲要跳，恰好就是你学的胡旋鼓铃。这舞队里头缺了个人，倒也不用你主舞的，就是伴舞的姑娘有个病了，我这一时半会找不到人来……”
说着，她变了一副脸色，满脸依依，眸中秋水连连，“我这找不到人凑数，求云姑娘助我一遭吧……”
云念最是见不得人泪光闪闪求着她，便勉强地应了下来。
跟老板娘约好了时间后，她转身踏出了舞坊。
而那老板娘等她出去后，转身去了舞坊后台，跟里头的一众姑娘碎碎，欣喜道：“成了成了，我见这渝州城倒是有喜事了，这唐公子跟云姑娘一动一静倒是般配的。”
一个发髻高束的姑娘道：“咱们这舞应当没问题吧？还有就是怎么把唐公子拉过来？”
老板娘道：“这沙城传来的胡旋舞，我加以手鼓铃，肯定能行的。她这纤腰半露出来，我就不信唐青衍那个呆愣子不动心。”
一个声音较为虚弱的姑娘道：“我这心上人恰好跟唐公子搭那么个关系，到时候我去让他把唐公子拉过来。”
老板娘手中的团锦扇扇得噗噗响，忍不住掩嘴笑，有些欣慰道：“我这瞧着云姑娘长大的，那唐青衍虽顽劣，但性子里头正直的，了却云丫头一桩婚事，我心里头倒是放心了。”
那堆姑娘轻笑。
其中一个说：“这可是整个渝州城养出来的女儿呢！”
老板娘长叹一口气，“八岁丧父母，如今过了十年，心性依旧纯净，要不是见着云丫头十八了，倒是便宜他唐青衍了。”
发髻高束的姑娘想起了什么，开口道：“此事你可问过燕娘？”
“问过了，燕娘倒也是为这事发愁。”老板娘道。
角落里窜出一个细细的声音，那姑娘冷着一张脸，道：“你们怎么不问问云姑娘想不想要这无赖夫婿？”
满堂寂静。
霎时，又喧哗四起。
“完了呀，光顾着拉郎配，倒是忘了她喜不喜欢了！”
“这青梅竹马的，应当没问题吧？”
“这年头青梅竹马瞧不上眼的多了去了，说不准。”
“先不说青梅竹马……你们有没有想过会来个天降。”
鸦雀无声。
“谁敢把云姑娘从渝州城拐走，我就把他打得半死不活。”
“天降可以，但要入赘。”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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