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心如擂鼓
唐青衍此时正带着张团儿搁一处酒楼坐着,他们在二楼隔间处,听着说书人案板那么一拍,唠唠叨叨,娓娓道来。
他身后莫名窜出来个小弟,张团儿瞧见了,眨了眨眼。
唐青衍顺着她的目光,转头看去身后,那人脸上都是谄媚。
他扭头回来,嗑开瓜子,把瓜子仁往张团儿嘴里塞,问道:“什么事?”
那人胡诌道:“唐公子,今夜舞坊里头有新——”
唐青衍重重地拍了他的肩,在他耳边细声威胁,“当着小孩的面,你说话好好思量。”
那人一顿,在原地无措了起来。一边看向对面的张团儿,一边抓耳挠腮,想不出什么法子,只好靠近唐青衍耳边悄悄道:“那舞坊今夜有鼓铃舞,云姑娘也在。”
唐青衍“嘁”了一声,白了他一眼。
云念去看舞跟他有甚关系?
哪知那人又补了一句,“云姑娘是在台上跳的。”
他当即双脚离地,拎起张团儿扛回了桂弄里,踢开了云府大门。
那六个乞儿正跟柳曲学着诗书,见了来人,又熟视无睹的转头继续手中物。
“元贞呢?”他匆匆问道,仿佛屁股着了火。
坐在檐廊的燕娘正绣着花,回他:“元夫子正殿里头坐着呢。”
他听着额角直抽,往大殿走去。
精心教养的学生都会学坏跑舞坊献艺了,这夫子心有多大啊?平日里管他倒是一板一眼,结果这会云念都被他教歪了!
他又转身把张团儿丢院内,哄她跟那几个乞儿一块玩去。
大人的事,小孩别听。
随后十万火急地闯进了正殿,打云念的小报告。
江积玉此时正好拿起白毫,那尖尖上染了墨,被他这番大动静的,毫尖上那滴墨便落了下去,晕透了白纸。他微微蹙眉看向他。
唐青衍告状又带着讥讽,“元夫子,当真是个好夫子啊,把学生都教去舞坊里头了。”
江积玉只听见自己的躯壳不明所以地问他,“聚雪去了舞坊?”
随后又听到自己说:“只是赏舞的话唐公子不必同我说,她当有自己的兴趣。”
“什么赏舞啊,她是去当献舞那个。”
江积玉心下一塞,又宽慰道:“倒是不曾教过她舞,她喜欢那便跳吧。”
唐青衍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不在意啊?”
他轻笑一声,回道:“倒是在意的,她何时回来?”
“不知,说是夜里舞。”
江积玉看了眼天色,倒是可以动身了,便道:“夜露风大,我怕是要去接她回来,唐公子可要同去?”
唐青衍一脸复杂,跟着他去了。
他手上拿着件云念的外衫,生怕晚上出来把她给吹出温病来。
这既上心,又不上心的。
唐青衍一时半会倒是摸不准这位夫子的心绪了。
——
彼时是深夜。
那舞坊外头的红灯高挂着,门檐足踏来来往往,络绎不绝,都是来一观今夜的胡旋铃鼓舞。
江积玉这副名叫“元贞”的皮囊清秀普通,要不是身边跟着个鹤立鸡群的唐青衍,他怕是也要融于挤挤人海里头。
唐青衍面子大得很,一进来就被几个姑娘拉去了最近的位子头。
唐青衍心觉有异,道:“我这还带了人呢,难道就给我一个人留了位子?”
那几个姑娘看了眼他身边的江积玉,识相道:“有的有的,唐公子带多少号人来都有~”
唐青衍这才放心跟着她们走去前端坐着,非常识趣地把最中间的位子让给了江积玉。
甚至还点头哈腰,“您请。”
江积玉有些尴尬,开口道:“我不是来观舞的。”
唐青衍把他摁下,坐住。
好在这夫子平常只要他没把云念惹委屈,就是个好脾气,好相与的,对他的动手动脚没说什么。
他余光瞥了眼角落里直盯自己的那几位姑娘,心道:管你是不是来观舞的,反正今夜我是不能坐这位子。
这位子,有坑。
那几个姑娘有些着急,过来给他俩倒茶,唐青衍悉心瞧着,果不其然,差点就把茶水往元贞身上洒。
他手疾眼快扶好茶盏,提醒道:“悠着点啊。”
江积玉见着了动静,把要给云念着的外衫放去了另外一边,那边不挨茶盏。
两位姑娘见势以无力回天,便垂头丧气地下了去。
唐青衍这才放下了心,恢复了以往的纨绔样子,单手撑着下骸,瞧台上的动静。
这边的江积玉好生端坐着,他轻抬茶盖,粗茶香便溢了出来,萦绕在鼻齿间。
周围烛火幽暗,也就台上有几分光亮,便是他这样近的位子也是在黑暗中。
台上的那些舞女衣着金饰珠宝,肌肤大片裸露出来,由着烛火照映耀耀生辉。
江积玉眼尖,抬眼便见到了伴舞的云念,但云念却瞧不见他,只知道台下一片黑暗。
她今夜的装束与平常大不相同,倒是让江积玉活生生愣了好一瞬。
那长发被高高束起挽成了飞天发髻,一大片金色镂空花饰在她发顶上。
琳琅各色的珠玉链子绕在额上,眉间点着一朵红莲。
颈上珍珠链配着大块红玉直坠鸿沟,红橙花纹遍覆胸衣,臂上的飘带跟着裙摆静静的坠于地上。
江积玉莫名想到,云聚雪已经不是他从雾隅蹒跚而行抱出来的那个小姑娘了。
十年前她还是个窝在他怀里哭的孩子,他见她软弱可欺念着云家父母恩德将这个遗孤照料好,如此停驻云府十年之久。
他此前从未在凡间流连过这么久。
乐起,她们手上的铃鼓环佩作响,飘带四散扬起,整个堂内惊叹声豁然响起。
平日里头总是在他身边柔柔静静的云念,此时在台上正无比鲜活地跳动着。
她只是其中的一个小小伴舞,江积玉却目不转睛地瞧着她,心底思绪翻涌,复杂又滚沸。
旁边的唐青衍自然也认出云念了,连连贬她道:“学舞学了个什么东西,瞧着谁都比不过,还是领舞跳的好。”
江积玉看了眼领舞,又默默把目光停在了云念身上。
那铃鼓被咚咚敲响,舞步极快,她们疯狂转旋起来,臂上的飘带i高扬,久久不落下。
江积玉他们坐的近,那飘带又长,往台下飘,直扫人脸上。
唐青衍颇为享受地摸一摸,又放开。
而江积玉苦恼地避开,却还是冷不丁地被一个飘带给摸了把脸。
他顺着看过去,直直对上云念一双媚眼。
耳边传来咕咚咕咚的鼓声,他一时间分不清从台上传来的,还是从其他地方传来的。
只觉平日里那双清明如晶的杏眼,此时变成了一双狐狸眼,里边装着无限旖旎,让他好一阵恍惚,心绪不宁。
又是一阵子鼓铛响,不停的转啊转,让人瞧着眼花缭乱,又美不胜收。
那云念的臂带好像化成了狐狸尾巴,直直往江积玉脸上拂去。
她像只小狐狸,偷偷揩了把油就走。
偏偏这只狐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撩到了谁,只当自己在跟着她们一起跳,对台下的心动无知无觉。
高潮的鼓声疯狂响起,云念纤手直拍鼓面,咚咚声、铃铃声,急促狂响。
直直惹得江积玉方寸大乱,恍然间不知道自己是台下宴宾,还是她手上的鼓铃。
被她敲得咚咚响个不停,自己动弹不得,没有嘴巴,喊不得停。
乐起,乐停,都由不得他江积玉决定,只由那双素手决定。
因为他只是云念手里的鼓铃。
——
待到一舞终,云念跟着她们退了下去,换回了平日的素紫羽裳,缓步出了舞坊后台,穿过舞坊大堂,打算归家。
此时大堂人流已是散去了许多,只留得三两个人还在坐着絮絮叨叨。
云念从他们身边路过,见到门口的一道熟悉的月白背影。
她从舞坊门口提了个灯盏,好奇地走上去。
江积玉恰好也转过身来,手上拿着她的外衫,他道:“夜里易凉。”
随后给她披了上去,云念搂搂领口,跟他一边走,一边道:“夫子什么时候来的?”
江积玉犹豫了好一瞬,才道:“刚来。”
云念含糊应下,慢吞吞道:“夫子不骂我吗?”
“骂什么?”
“太晚了,不归家,还是夜里流连舞坊。”她又道,“还去台上舞。”
江积玉从她手里头拿过灯盏,照出前头的青苔地砖,“是该骂,你夜里头想去何处也不留音,若非唐青衍告诉我,我怕是还得往渝州城每个巷子里,挨个翻。”
云念面有愧色,“我先是答应了舞坊老板娘要帮她,我怕夫子不同意我夜里出来,才……”
后面的话她用不着说江积玉也知道,心软到底是病,他一个不在云念身边给她拒绝人,她就一片烂好心。
偶尔江积玉也是对她这个毛病极其头疼,甚至觉得矫正她这毛病,还不如教她老是学不会的诗书。
江积玉柔声道:“习舞这倒是我不会的,你想学那便去,只是到底还要同我道一声。至于演舞,我也不拦你,但若是夜里你要去演舞,那得跟我说一声,莫要夜里归家被人捋了。”
云念悉数应下,又小心翼翼试探道:“我从舞坊学了新舞,夫子要看吗?”
她又有些忸怩不安,补充道:“舞坊老板娘说我跳的挺好,我可以回去跳给夫子看看。”
江积玉刚抑下的心擂鼓,差点又冒出了头。
他婉言拒绝了云念,“今日太晚了,下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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