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危险的丈夫
日子过得倒是有些快,转眼夏日便将结束,到了九月。
“九月九日……”云念翻着手上的黄历喃喃,而黄历旁边皆是一堆红底鎏墨的宴请帖。
门外探出了一角粗布衫裙,和一个圆溜溜的发髻,小手上尚有些旧伤痕,此刻正摸着门框。
未央在门口眨了好几下眼睛,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云姐姐。”
云念回过神,转头笑道:“未央来啦,今日功课是做完了?”
“做完了。”未央点点头,“云姐姐要大婚了,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云念想了会,放下了手中黄历,开口道:“没有,小未央好好念书就行。”
随后,又道:“婚期那日云府宴客倒是有些晚,夜路不好走,小未央就留下来住一晚吧,你顺便也跟其他哥哥姐姐说一声。”
未央欣喜的应下,又蹑手蹑脚靠近那堆请帖,巴巴抬起眼睛看着她,里面刻着一句话:要不要帮你?
云念看着,轻轻一笑,“倒是有事情需要小未央帮忙。”
未央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又用手捂着,把嘴角拉下来,但怎么也拉不下来。
云念手边恰好有个竹节发黄的篮子,她将一些请帖放了进去,弯腰递给她,轻轻拍拍她的发顶,柔声道:“就麻烦小未央你们帮姐姐送一送请帖啦。”
“好。”未央软绵绵应下,提着篮子小跑出去,顶上的两个发包跟花一样颤着。
这边的柳曲甩甩手上的水珠,就迈着步子进来了,“小姐,婚房什么的都布置好啦。”
云念应下。
那边的唐青衍和张团儿又从大门进来,后面跟着一堆小弟扛着好几缸酒,连带着大殿里头都能闻到一股醇厚的酒香。
他转头跑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小壶塞给云念,“我这霖草酒怎么说当初也是一绝,好喝的,安心吧!过几日,张家、唐家还有你云府,共宴渝州城!”
“红鞭满城,宴开醉琼,我要这满城的人,都与你共享喜乐!”张团儿笑着说。
“好呀。”云念眉开眼笑,捏了捏她的小脸。
话音刚落,大门又走进几个人,抬着一个梨花木箱,进了屋里头。
领头的正是衣坊掌柜,他对云念慈笑道:“姑娘,嫁衣给您送来了。”
柳曲给他们都敬上茶,云念在一边道谢,等到他们都退下后江积玉便来了。
云念笑着嘀咕他:“入赘真好,什么都不用做。”
“是。”江积玉也赞同道,“我好似,只要等你娶我便好。”
——
九月九。
整个渝州城喜乐声不停过,满城竟是红碎的鞭炮纸片,弥烟许久才散开,大街小巷都在嚷嚷相互碎言。
今日,所有一年吃不上一顿好的人,都可以涌去酒楼里不付钱银饱餐一顿。
那云府的三丈门檐都要被人踏破,人来人往,宾客一波又一波。
云念在房里惴惴不安地安坐着,手上交握,都出了汗,红盖头盖住了她的视线,眼里只有艳丽的红。
未央拿着一块绢布,把她手摊开,擦拭去掌心的汗。
随后,门被“啪”的一声被打开,燕娘跟着喜婆进来,扶着云念出去了。
云念懵懵懂懂的跟着她们走,耳边都是宾客的喜笑声,一时间有些恍惚怅然。
一个金边红靴鞋入了她盖头缝里边,倒惹得她一时心慌。
本是需牵着红布走,江积玉怕她摔着,便把礼节稍稍修改了一下,此时她的手正被江积玉握在掌心。
连带着心里的不安,都被那手抚顺。
江积玉附耳小声道:“别怕。”
“一拜天地,天长地久——”
“二拜高堂,四季安康——”
“夫妻对拜,百年恩爱——”
三拜已过,云念此时已经混沌不清,分辨不出什么是虚什么是实,除了手上握着的那只手,一切都离她远去,连带着那嘈杂的声音。
她步子走得有些慌乱,江积玉也小心引着她,踏入房门没注意。
“噗通”一声,摔进了江积玉怀里面。
盖头布角的那颗硕大的红玛瑙,此时摇曳得跟心口一样乱,尤其是腰上那双手,惹得是一个心猿意马。
“积玉。”她抬手想掀起盖子,却被江积玉拦了下来。
耳边传来风铃摇曳般的低笑声,江积玉柔声道:“我给你掀,好不好?”
她慌乱的点头,“你,你掀开。”
她顶上的盖头被揭起,入目是她那风姿卓越的夫君。
江积玉与她同着一身鎏金红服,肩上的青丝与红头绸带同垂,朱唇玉面的,眉目净是风流,只瞧得让人心神荡漾,再多看一眼,就会陷入流沙。
云念光速垂下头,喜冠上的珠链随着她的动作轻晃,一张脸如她的唇一样嫣红,“我们出去吧。”
因着江积玉是入赘,云念也不喜欢自己呆在婚房,礼节便被改了许多,他们两个可一同出去瞧这满城喜宴。
她起身,心里头还是泛着些许依恋,默默往江积玉怀里凑。
江积玉也由着她,两人相拥了好一会才打算出去。
推开屋门前,他摸了摸脖颈,指尖沾着一抹胭脂红,瞧着眼前那抹俏丽的影子,笑得是愈发柔和。
两个人拉着手一倒出了门,耳边皆是宾客的道喜声,空气弥漫着良酒美馔的味道,直至半夜也不曾停歇。
——
彼时,天上的星光璀璨。
许孤央白日里头懒得出门,但夜了就好动起来,便拉着司无镜一同混进了云府。
她瞧了一眼那酒量不济还非要试着喝酒的云念,脸颊耳朵都红彤彤的,要不是江积玉照应着她,怕是已经不知道要干什么了,好在没一会这新娘子就被搀了下去。
许孤央撇撇嘴,对司无镜不满道:“我怎么没有婚宴?”
“往后给你。”司无镜一如既往的淡淡回她。
许孤央也不介意他这般敷衍的答话。
一边走着,一边从盘子里抓些糕点往嘴里塞,因着不是云念做的,便多吃了几口。
未央给人帮忙打着下手,匆匆从她身边路过,她手疾眼快把未央给拦了下来。
未央站住,抬头只觉这人有些熟悉,但还是礼貌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有。”许孤央冷冷道。
“您说。”
“别老在她眼前碍眼,她又不会把你瞧进心里头。”
“她是谁?”
“云聚雪。”
未央抿嘴不答,许孤央越看越气,指着她颤道:“你以为她给你取名未央,就是要许你一世未央?别想了,她随手翻的,就你当了真。”
未央不说话,回以她一个怨毒的眼神,转身就走。
许孤央看的是极其不顺眼,心下思量着,寻个由头,把这妮子给杀了去。
没想到连着江积玉杀自己之后,她也跟着把自己给杀了。
“生气?”司无镜撩撩她的额发,少有的柔和,“别气了。”
许孤央也给他面子,敛了情绪,瞥见角落里的一抹银光,好奇向前。
原道是慧如老儿那银须。
慧如老仙这五百年里头跟江积玉素来不对付,倒是没想到,这两人闹翻前,慧如还悄悄参加过他的婚宴。
真是难得的师生情。
此处房里放着宾客的随礼,她挑挑眉,转身进了去,从一堆礼盒翻出了带有慧如气息的盒子,拆开一看。
却是一片枯黄的叶子,若非被仙术保存,怕是早就枯败化为黄土养料。
她嫌弃地合上盖子,“有病,一个两个矫情,送些高深的玩意儿。”
又转头问那一身玄衣的司无镜,瞧了瞧他苍白脖上的一抹红,心下有些无奈。
早知道就懒得咬他一口了,细皮嫩肉的,好得又慢。
“你和江积玉同窗,知道这叶子什么意思吗?”
司无镜道:“不知,我与他俩都不熟络。”
许孤央低头思索了一番,“别跟慧如走太近,我怕落得跟云聚雪一样的下场。”
“何意?”
“你不知道?”许孤央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看向他,“你活了万年了,你怎么不知道?这事至今还在仙都街巷流传呢!”
“我素来在独苏城。”司无镜眉头微蹙,似是对许孤央的态度尤其不满。
许孤央反应过来了,便道:“也是,没人敢跟你说话。”
然后,她便将从仙都里头听来的流言碎语娓娓道来,“我三百年前才飞升,此事是发生在五百年前的。
说是降仙台那日,江积玉剔仙骨,慧如把云聚雪带上来了,然后云聚雪就落了七苦轮回。”
“那日不过人间十月尾,雪却下得及早,整个仙都满城雪絮。云聚雪八岁那年本就在雾隅伤了腿,她的腿最是受不得寒湿之气,一路踏着冰雪爬上降仙台。
这上来了还好,可是下去却是个难事。那时候降仙台长阶可没设栏杆,云聚雪是个怕死的,她下梯得扶着什么。一双腿泛着痛,硬是等着下去数百阶,江积玉见不着她影子了才敢抖腿。
除了江积玉,谁也不会给她手肘扶着,她就从降仙台数千长阶之上摔了下去,磕的头破血流,一身的血,染千阶白玉。
谁也没告诉江积玉这件事,但他却好像知道一样。至此,这凡间的寺庙高阶都未必会设扶栏,而仙界众仙哪个不会飞行术,也用不着跟老头子一样扶着栏下楼梯的。
但他就是设了,但凡开口想说话的仙,都脖子上都架了一把束月剑,众仙都觉得他疯了,二哥后面都跟我说,咱们三疯起来,未必疯得过一个江积玉。
到底是慧如老仙教的好,这个人,离疯就一步之遥,但他怎么也不迈过去,不过他也确实离疯不远了。
降仙台千阶白玉,仙都各个屋檐角落,无一处楼,无一阶台,无凭栏。
所作所为,皆为一人,毫无半点大道之心。”
“他可是天仙啊,生来就是为了苍生的。”许孤央转头对司无镜露出无邪的笑颜,里面夹着讥讽。
——
等云府宴宾都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暗得如墨,银河都有些稀稀疏疏,看不到河的边界。
渝州城百姓大多热情和善,见他一副温柔文人模样,也晓得是个酒量不济的,就没灌他多少酒,这会他脑袋还清醒着。
他站在院里的桐花木下吹了会凉风,耳边传来瓷盘磕碰的细声。
转眼看过去,是柳曲和几个临时雇来的小仆在收拾东西。
那边的燕娘走过来,慈笑道:“宾客已散,姑爷早些歇下吧。”
江积玉轻轻点头,一身红袍带起些微风往新房走去。
鼓铃声从镂花红木门里头传来,带着云念的轻哼,他快步过去,推开了门。
云念刚喝了醒酒汤,这会无事可做,便拿出手鼓铃敲着,唱的是平常给那六个乞儿哼的小曲儿。
她见江积玉来了,停下手上的动作,一双杏眼带媚,活生生像个狐狸,她站起来道:“积玉。”
江积玉看向她那一身大红金丝流光婚袍,喉咙发紧,走进去,应了声。
她将一个酒樽拿起,欣喜地递给他,“合卺酒。”
两人手肘交叉喝下,身上的味道都有些迷醉,缠绵的混在一块,分不清哪个是雪松味,哪个是丁香味。
江积玉有些无措,便道:“你可沐浴过?我去给你备热水来。”
“好。”云念笑着看他忙活。
平常施个术法就能得来的热水,他给老老实实提着桶去外边提进来,一团热气从澡房冒出来,滚滚热雾。
他站在澡房门口,眼前雾气浓厚,看不清云念的身形,只知道那红格外的入眼,“可以沐浴了。”
“嗯,知道啦,谢谢积玉。”云念走过来,眼里头装着星,似是为了谢他,还特地钻进他怀里头。
江积玉心口被茅草堵着,被她这一抱倒是再也忍不住,把一些茅草拔了出来,稍稍放肆一下。
他双手搂着她的腰,下巴轻蹭她的发顶,细声道:“去吧。”
怀中的软香离去,他坐到了书案前,翻出本书来看,听着里头的潺潺流水声,心绪不宁。
云念着一身绢白寝衣出来,身上皙白滑润,鼻尖还残留着些许水珠。
江积玉让她去床边坐下,拿起块巾,给她擦干发梢。
转头放好后,又见着那双玉足尚有湿气,便掏出绢来,蹲下给她擦干,默默道:“你八岁时从雪山里出来,双腿就落了病根,往后记得擦干些,免得难受。”
云念弯下腰,对上他的眼睛,“知道啦。”
她轻轻扣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江积玉,我喜欢上了世界上最好的人。若天上仙君都化为星,你肯定不是星,你是高悬于天的皎皎月!”
江积玉轻吻她的唇角,把她塞进被窝里,笑道:“月亮今夜属于你。”
随后他褪去红袍入了澡房中。
似是怕自己身上湿气太重,他过了许久才掀起被盖躺进去。
被盖里的丁香味一下子被他那浓厚的雪松味侵袭了领地,两人的青丝交缠在一块,分不清谁是谁的。
云念尚未睡去,只是半阖着眼看江积玉躺下。
她侧躺着,能看到江积玉那欲红的薄唇,雪山般突起的喉,还有那顺滑的颈线。
心里的那股跳动又起来了,她分不清这是什么东西,但勉勉强强知道这是爱,又参夹着欲。
“怎么了?”江积玉见她未睡下,问道。
云念回过神,轻轻抱着他一条手臂,合上眼,“没什么。”
十指连心扣着,云念稍稍头往后仰,便莫名撞到了东西,响起清脆的铃声。
云念一顿,好像是手鼓铃给她落在床上了。
旁边的江积玉起了身,顺着声音翻到她后脑勺床角里的那个手鼓铃,拿了过来,晃了晃发出脆声,“怎么放床上了?”
江积玉的发落到云念脸上,撩的她心里头痒痒,他低下头与云念四目相对,她有些无措道:“忘记放好了……”
江积玉一只手还被云念拉着,他不好落床,便放到了床里头一处较空旷的地方。
云念对上那双迷醉的桃花眼,心里头擂鼓响着,“积玉……”
江积玉双眼微弯,“怎么了?”
蓦然,她忽然起身轻啄他的唇角,稍磕碰到了他的下颌。
不亲还好,一亲就更乱了。她慌不择路地把头埋在他颈窝里头,贪婪闻着那股清雅的雪松香。
隔着寝衣都能感受到她身上发烫。
半响,她一双眼润着抬头,迷离又勾人,又轻轻覆上,一个绵软甜腻的吻。
她轻轻张开眼,只见那人双眸深邃无底,她低下头去不敢对上眼睛,又见那喉结上下一滑。
这一吻,怕是给他火上浇油了,直直把他心上的茅草,烧了个干净。
遽然俯下身,赠予她回礼。
人多少在情浓之时,总是会自我放肆。
他大概是在人间流连久了,那股淡泊宁静、与世无争的仙气被红尘侵染腐蚀,那压在心底的七情六欲此刻解了封印,他成了脱囚的猛兽。
江积玉将她紧锁在怀里,旖旎地流连着,似是要把缺失五百年的亲昵都给补回来,不愿她离开,直把人逼至墙角,浑然没了那股温润劲。
他宛若一头将要餮食的饿狼,又像一只聊斋魅狐。
云念轻喘着,一条腿无助的抬了起来,想继续往后退,但她已退无可退。
那玉足在空中被拦截住,被揽进了一只竹节般修长的手里头,被当成两个核桃一样把玩着。
这一番动静倒惹得被盖微动,撩得床上的铃儿响了几声。
素来温润的仙首大人,此时却是霸道至极,狂乱侵入其中,贪婪迷了他的心窍,在战场上烧杀抢掠,怕是只能用“无恶不作”来形容。
云念此时红唇如同抹了层蜜般,面如夕阳红得灿烂,眉睫轻颤,眼眸如水,泛着潋滟的波光。
大狐狸此刻终于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叼着小狐狸脖颈,似是报复她此前把他当老鼠那般逗弄,让他溃不成军。
他又轻轻地舐着,给小狐狸顺着毛,又魅惑道:“聚雪,可以把我推开。”
那小狐狸头脑发热,混沌不清,紧拽着他的衣襟,靠在膛上急促地呼哧着,最后是轻轻道:“我此正值换毛期。”
桃花眼半眯,含笑道:“是,夫君给你换毛。”
一身皮毛簌簌如雪絮被褪去,肤如凝脂,鲜艳欲滴。
那褪下来的皮毛被他捻成了花,送予怀中人,还沾着夜露的湿气。
“积玉”两个字未曾出声,就被他吞进了肚子里。
床上手鼓铃,一声铃,一声叮,夹着一声声喃喃细语。
这俩人也不知是碰上了什么东西,那羊皮面鼓拍了个响,咚咚声伴着铃叮,一夜响个不停。
屋内蚀骨的香味混杂在一块,浓郁芳香之下伴着汹涌的暗流,如同那混在一块的青丝,缠缠绵绵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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