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四十三章 飞花（03）

黎九重看少年走远，才想起他们还未互通姓名。他拍了一把后脑勺，总之明天就会见面，等到再见面时问也不迟。

        斜阳落在山后，只剩了西天一点，这一点也全集聚在他身上，黑色衣衫自下而上渐渐染成了金色，没有人知道他也是个喜欢阳光的人，一个也没有，就连黎九重也不知道。想到此他吸了吸鼻子，又一次冒着风险偷跑了出来，黎九重还躺在仓库的草料堆里，自己必须赶快回去。

        走到村口的柳树下，他看见跛脚走在田埂上的黎弗生，除了黎九重，这是他记忆中的第一人，他知道为自己这么拼命的人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但是黎九重不知道。所以在黎弗生阻止他抚琴后他整十天没有和他说话，在他们一次又一次的辗转时面无表情的抱怨，有次为了不再搬家甚至还摔碎了家里仅有的几个盘子和碗。当然黎九重这么做并非没有理由。

        黎九重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封侯拜相，锦衣玉食。他相信自己生来就是这样的人，由于某些原因，让他成为了一个家道中落的人，只要自己努力，就有找回原本属于自己生活的那一天。

        当然为了找回属于自己的生活，也可以不择手段。那时他偶然救了青州刺史，刺史也极为喜欢他，他本来想借刺史的东风好好燃烧，没承想黎弗生知道后连夜带他离开了青州。

        黎九重醒来看见站在自己身旁的黑衣少年的轮廓怒发冲冠。他骂骂咧咧了一通才停下来，为了避免影子趁机出来，他连睡觉都点着灯，今天去黑漆漆的仓库找做风筝的工具，心里想着能多赚点银钱就把影子这茬抛诸脑后了。黑衣少年看他气消了些，便把在柳树下看见黎弗生的事同他说了。

        “不要再跟我提老头子！都是他自找的，当年为什么不让我去刺史府？要是我去了，现在还用他拖着一条老命到处给人说好话才能给别人刷马桶？”虽然黎弗生总说他给别人打扫院子，但是黎九重只要闻到他身上的味儿就知道他是给别人家刷马桶去了。他不戳破不是为了黎弗生，而是为了挂住自己的面子。

        黑衣少年动了动嘴，没有发出声音，他亲眼看见黎弗生杀了刺史。出于什么原因，不得而知，这也是两年来积在他心中的一个结。

        “还有，我是你，但你不是我，你只是我的影子，这世界只有我眼中的风景你才有资格看，我想做的事情你只能跟着我做！”

        外面染上暮色，已是掌灯时分。黎九重赶紧去房里拿了蜡烛点上拿着去了卧房，蜡烛随东边窗子送来的春风摇曳，他去关上窗户，又把卧房的八根蜡烛全点亮了。

        暖黄烛光摇曳，东边墙壁挂着一张弓，弓是一把好弓，不过是从白骨堆中翻出来的，上面有一匹狼的雕刻，所以他唤这张弓为天狼。他拿着弓细细端详了一阵又放下，有了银钱就可以去村头的铁匠铺叫他用最好的铁打出最锋利的箭镞。

        把弓重新挂上墙壁后他听见院子里的门的吱呀声。他从窗户缝隙看见跛脚的黎弗生手里拎着什么走进来。他出去靠在门框，“腿怎么啦？”

        黎弗生撑起笑颜，尽量走得不颠簸，“没什么，天太黑，走到田坎处不小心崴了脚！”黎九重在心中苦笑，当然也充满了不快。

        在他看来，老头子太过固执，放着安定生活不过偏要过他以前的游侠生活。他不知黎弗生是否真的是游侠，说是游侠，却没见他扶危济困，说不是游侠，却见过他在生活的不经意间使出些拳脚功夫。

        “经过菜市场，顺带买了点儿肉，你去看看还有没有酒，我把这肉去炒一炒！”黎九重一把薅过肉，“还是我去吧，你去看看有没有酒！”

        黎家院里灯火通明，黎九重的意思，即便少吃饭，也不能少了蜡烛，不是怕鬼，而是害怕自己的影子出来。

        “今天练习射箭了吗？”一瓶酒下肚，黎弗生越发精神矍铄。春天来了，一晃十六个年头了，他右手笼着左手，手掌全是老茧，关节突出，有谁会相信这是一双曾经将一把普通的桐木琴抚得名动长安乃至全天下的人的手，世事如烟云，回想起来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练了，要不我再练会儿吧！”黎九重捡了块肉放进嘴里，跳着步子去卧房拿弓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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