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明溱被班长逮回了机甲战斗系一班，正在进行的这堂课是基础格斗。
林瑜从明溱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莫名看出了几分可怜，身为军事学院一名将暴力美学发展为个人气质、在许多方面颇有建树的优秀教师，她一向善于关照同学们的心理健康。
“你要是打得过我，这课就不用来上了。”林瑜老师提出一个十分具有诱惑力的建议。
当真？明溱的眼睛里亮起了小火苗。
“当真。”林瑜莞尔，朝她眨眨眼，“老师从不欺骗学生。”
新来的天才少女与林副院的切磋吸引了整个战斗系的注意，同学们将二人围在场馆正中，都带了点儿观摩的意思，对明溱，当然还是鼓励和同情为主，毕竟谁没有在林副院手下挨过揍呢！
敬寒城和艾利克斯远远看着这场比试。
“你说她能撑过几招？”金发少爷玩味地笑着，将手里的冰汽水瓶子抛起来又接住。
他的好友一如既往肃着脸，那双流露着倨傲与漠然的冰一样的眼眸，实则一直关注着场中动态，分外上心。
明溱和林瑜副院各自摆出起手式，眼神一个示意，明溱率先发起进攻，她的风格很直接，即便想试探对方实力，也多在战斗中正面试探。
一招横扫，对方看上去纹丝不动，明溱明白林瑜副院一定通过巧劲化解了力道，于是顺势作出下一步动作，不给对方反击的时间。
进攻的节奏掌握在明溱手中，然而林瑜副院的防守滴水不漏，期望对方暴露弱点看来很难行得通，她必须尽快转换方法。
林副院“盛名在外”，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她对学生从不手下留情，林瑜精准地抓住时机连踢，双方一来一往地过起招来。
尽管这是明溱刻意引导而形成的局面，但她能确定，局面也在林瑜副院的预料之内，自己并未真正掌握主动。
两人都愈加认真了。
空阔的场馆里空气似乎变得凝滞，观战者也受到影响，情不自禁屏住呼吸，室内空气循环系统仍在正常运转，但一滴汗液落在地上的声音依然清晰可辨。
场面没有胶着太久，林瑜副院再次精准地抓住时机，抱住明溱摔倒在地，经过一番上上下下的反复折腾，最终被制住的人，还是明溱。
十秒钟过去，明溱没有挣脱。
比试结束。
观战的同学热烈地鼓起掌来，既是对林副院表示尊重和拍马屁，另一方面，新同学坚持这么长时间才落败，已经算是难得了。
艾利克斯随手将空了的冰汽水瓶子投掷入垃圾桶，发出“咚”的一声，为自己的观战做了个完美的谢幕，而他的好友盯着场馆中央出了一会儿神，好像还有点不易觉察的期待落空和不高兴。
明溱输了。
她有点不开心。
毕竟从小到大，明溱姑娘在打架方面，她认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即便在暗舟，其他年长的人也都打不过她。
她从小在感兴趣的事情上总是不甘落后，第一次上学就大翻车。
下了课，三人小分队一起去餐厅，玳薇从光脑上得知明溱被班长逮回来的完整过程，笑得花枝乱颤：“你知道现在论坛里笑得多开心吗？达成两大学院的大和谐，靠你了。”
作为科大单独的两个大院，军事学院和文理学院互别苗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竟也能有一天，因为共同嘲笑一名机甲专业学生的逃课行为，论坛里其乐融融，毫无往日阴阳怪气针锋相对的架势。
明溱闷闷不乐地扒着餐盘里的饭粒。
玳薇摸摸她的头发：“你在为刚才课上的事不开心？没关系的，林瑜副院一直很强，这么多届的基础格斗课，谁都打不过她，还常常被她狠揍一顿，你过了那么多招，已经很厉害啦。”
“我知道。”
“悄悄告诉你，”玳薇神秘兮兮地靠近她耳边，“赫尔曼教官也被林副院打得跳脚，起先他还追求过林副院，自从被打趴下之后，就再也不敢对着林副院念诗歌了。”
“嗯。”明溱点头。
“笑一下？”玳薇伸出手，像戳顾若一样，戳一下明溱的脸颊。
明溱配合地弯起嘴角。
玳薇投降：“好吧，那你难过一会儿。”
顾若试探地开口：“……你就是因为在林副院手下过了那么多招而不开心？”一开口便心下懊恼，轻度社恐星人不会安慰人怎么办嘤嘤嘤。
是啊，才过了那么多招。明溱放下筷子。她还是输了！
输了就是输了，belle要自闭！
晚上回到宿舍，三人洗漱休息，明溱调整床铺为睡眠舱模式，将自己缩进不透明的小空间里，打开了光脑。
进入联系人页面，界面上显示着cj0813福利院的院长、军校老师、军校同窗、安弦医生、清园巷老管家、司机，然后是玳薇、顾若、江九年、白泽，其实也有陆钧，但明溱从未联系过。
至于cj0813号小行星相关的那些，都是安排过的，一些并不熟悉的人，如果这边发出通讯，会自动转到明洧那里，他可以全程监听并恰当地作出应对。
她在光脑界面下角的某个位置点了点，在跳出的方框里输入一串口令，再次打开联系人页面，页面变了。
一个绿色头像，像青涩的橘子尚未成熟的颜色，在通讯列表最上方疯狂闪动着。
明溱点开，不去看对方都发了些什么内容，首先丢了一堆不明意义的字符过去，意在将对方炸醒。
对方果然醒了，这个时间，夜猫子不可能睡觉。
「干嘛？」橘绿头像语气不善。
「我今天跟人打架。」发送。
「输了。」发送。
「输了就输了，你从小打我打得还不够吗？」
「不够呢。」轻飘飘发过去，明溱已能想象出对方收到这三个字后气急败坏的表情，多可爱。
小男生就是应该活跃一点儿嘛。
「那你想怎么办？」隔了三分钟，对方大概在现实中发泄完了怒火，终于回应。
「想找你练练手感。」
「滚吧。」
又隔了三分钟，对方发：「要打架就早点回来，你以为我一定会输？」
补充：「过时不伺候。」
对话框平静下来，这下明溱觉得好一点了。
她点开下一个，继续轰炸。
「今天我和基础格斗课的老师pk，输了。」
大概过了一会儿，黑色头像闪烁起来，对方回复：「那位老师很厉害？」
「嗯。」
「贝儿，别放在心上。」
「你只是在那里待一小段时间而已。」他又发。
明溱慢慢输入：「我就是不开心。」
「科大学子只是一个掩护身份，不要忘了你的目的。」
对方似乎停顿了一下，停顿之后仍保持了强硬。
「难道你真把学校里那些事都当真了吗？」
老师、同学、课程、学分和成绩、同学的目光……她甚至答应了图书馆的兼职，出于兴趣，出于好玩。
她扮演荒芜星出身的天才少女，比以往要入戏，或许是因为这次任务给的期限太长了，她希望自己像一滴水融入其中，或许是因为她对这个地方怀有天然的好感。总之是不应该的情绪。
明溱神色平静，一个字一个字地回：「我明白。」
「事情还没有进展，我会做好的。」
第三个头像，红色，向明溱发送了一条新消息。
明溱点开对话框，对方发的是一个经过压缩的文件包，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果然她很快发来语音解释：“小纳刚才把我吵醒，说你在外边和人打架打输了，让我来安慰安慰？”
不等明溱回答，对方又道：“不过这不重要。贝儿，以往他们总拦着我教你，可现在你都是大姑娘了，总该享受一些打打杀杀之外的快乐，不是么？”
“什么？”明溱连上语音，充满探究欲地瞟了一眼压缩包。
“一些保护自己……同时让人欲罢不能的知识。”
“……”
“话说，”对方道，“你不是在陆钧身边么？既然有相对简单的手段，又何妨试一试。”
“？”
“小纳不在我旁边，不用这么正经。”明溱听到了她娇声的笑，“贝儿，一个女人的优势是什么，你我心知肚明。”
“陆钧风评不错，没有什么风流史，星网上的野鸡投票，把他高票投为了女性最想嫁的梦中情人之一。”对方循循善诱，“联邦少将哎，不泡一泡，岂不可惜？”
“或者学校里那些小男生？联邦科大贵族子弟和聪明人扎堆，总能挑出一两个不错的。”对方似乎叹了口气，说话声微哑，“小贝儿，我还等着看你谈一段恋爱玩玩呢。”
“那些事，有我们大人操心，你就当去上上学，想做什么做什么……”
“明洧是从什么地方把你吵醒的？”明溱发问。
“啊，被你发现了？”对方又笑，“叫都叫起来了，我当然还是要陪我家贝儿。”
“这么快就把文件发过来，你不会正在……”明溱木着脸，感到一丝不妙。
“没关系，他很听话。”微哑的嗓音，还保留着寻欢作乐的余韵。
“我们还是先不聊了吧，回见。”
对方最后发来一条语音，再次劝解明溱享受校园生活。
下边还有其他联系人，比如一个蔚蓝色头像，上一次发过来的消息是几条链接，「新生如何在三天内玩转科大技术帖」、「第一次和室友相处要注意什么」以及「震惊！校园里不为人所知的十个小秘密」……
明溱默默叉掉对话框，退出界面。
睡眠舱里很安静。
明溱没有经历过按部就班的校园生活，来到联邦科大的第一天，她想过做一个优等生。
但是这些小心思根本不重要，如果这些心思影响了她的行动，那就是她的失责。
而现阶段，明溱只想先获得陆钧的信任。比如表现出自己是个优秀又特立独行有点儿小怪癖的少女，其实这不需要掺杂多少虚假成分，因为最真实的人设即是自己，她来之前什么都计划好了。
唯一需要扮演的是，明溱往人设里添加了一条——喜好机甲设计，选机甲辅助系的课，只是为了方便日常套话。尽管这一“兴趣爱好”未必真能起到作用，但准备不可不周全。
黑色头像说得没错，科大学子只是一个早晚要抛弃的掩护身份而已，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但是自闭还是要接着自闭的。
次日一早，玳薇和顾若一样叼着一袋新鲜牛奶，两个小伙伴坐在后排座位上晃着腿，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中间的人。
明溱从桌子上抬起头，露出淡青色的黑眼圈，左右各看一眼：“早。”
都过了一夜，怎么还是半死不活？难道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
玳薇和顾若对视，忧心忡忡。
眼下情形，她们很难不联想到，学院女生因情绪压抑躲在睡眠舱里偷偷哭一类的星网流行体新闻……
顾若怀着小心翼翼的心态摊开手掌心：“给你一颗梅子糖？”
明溱收下。
噫，超酸的。
社恐星小白花双眼放光地看着她：“怎么样？”
明溱半死不活地比了个ok的姿势。
玳薇决定舍命陪君子，自然地摸了摸明溱的头发：“今天不是早课，还有一点时间，我们去练习室，打一架？”
一个小时之后，二人回到座位。
明溱把头埋进胳膊里，闭目养神去了，一旁的玳薇也低头埋进课桌：“不要和我说话，我也自闭。”
桌子上拱起两个小包，像两朵黑色的蔫哒哒的蘑菇。
顾若扯了扯隔壁白泽的衣服领子，把他拉过来：怎么办？
男生纠结了一会儿，打开光脑，准备问问看家里人，毕竟按照他的思维来分析，长辈对于照顾小辈，应该会很有经验吧。
白泽：女孩子不高兴……应该怎么哄？
小泽妈妈：小泽你是终于开窍了吗？哪家的女孩子呀？班上的同学吗？小泽放心去追，妈妈不会干涉你自由恋爱的！不过你们军校生谈恋爱会不会有什么限制？哎，什么时候能请女孩子来家里吃饭呢……
白泽：……
继深夜宿舍聚会之后，白泽风评，再次被害。
男生默默收起光脑，觉得自己从家里搬出来住校真是个极为明智的决定。
顾若默默在桌边坐下。
两个轻度社恐星人坐在一起，相对无言，于是共同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们的明溱同学，她真的只是昨晚没休息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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