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军事学院的金胡子院长很欣慰。
自基础格斗课上的事传开，学院里的老师都认识了明溱，也都认识了对付这个小姑娘的方法。
果不其然，下一堂课，头发浓密的男老师站在教室中央，先和同学们闲聊般胡扯了几句，笑容和煦地提起某位同学与林副院的切磋，然后便看向缩在后排不再逃课的明溱，欣然夸口：“如果今天的测验你能拿到第一，以后我的课也不用继续来上。”
明溱一律将老师的话归为虚伪的挑衅，事实也的确如此。
老师你们真的很恶趣味。
接下来几天，射击，艾利克斯第一；一堆战争理论及思想类课程，江九年居首；连看起来是个社恐小可怜的白泽同学，也在数据分析方面表现优异。
中间发生了个小插曲，艾利克斯洋洋得意地举手：“教官，这门课我以后还需要上吗？”
教授射击的老师冷漠地调整着手里的枪械，完全不看这位大少爷：“你的人机通连度有97？”
艾利克斯：懂了。
老师的双标不是双标呗。
其实，就最重要的综合作战能力而论，明溱和敬寒城才是最有竞争力的两个人。可惜联邦科大从学生培养方案上就透着一股过分精细的学术作风，若是在更为强悍直接的联邦综合军事大学、北方星系第九军事学院、瀚海机甲军团预备大学、戴尔军校这些地方，明溱足以独擅胜场。
然而在科大，她只是一名弱小而备受打压的呆瓜新生罢了。
此前明溱的课程并不多，因为她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都会选择直接放弃，现下看来，此路不通，只有忍痛照着课表，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地听下去。
文理学院是不能经常去了，不过机甲辅助系那边的老师一如既往挺欢迎她，机甲师嘛，对安利别人很有热情。
与同班同学相处的时间倒是有幸增加了不少，好像真有几分正经上学的意思了。
教室门口偶然遇到，敬寒城依旧一副要杀人的冰冷模样，他并未表现出更多，训练却显见得更严苛，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
至于还有什么感想，明溱觉得，她和狸狸玩得很好，等回到暗舟，也想要一个这么可爱的猫咪机器人。
来到首都星的第三个周末，明溱刚出校门，便见到了便装的赵副官，而他身后那架其貌不扬的飞行器里已经等着一个人，是陆钧。
赵副官含笑说明：“离首都星不远的苔原星出现了一伙星盗的踪迹，少将欲前往抓捕，希望能请明小姐同行。
“这次任务比较紧急，明小姐放心，我会保证你的生命安全，不出意外两天内便可折返，不会影响到学业。”
明溱自然没有拒绝，赵副官也不会给她拒绝的余地，只是乘坐飞行器前往星港的路上，明溱察觉，陆少将看到她时，心情似乎不大美妙。
飞船在夜间起航，第二次从太空中近距离观察首都星，这颗蓝色星球看上去安静温柔而又神秘，休息室隔音很好，明溱不久便睡着了。
凌晨，飞船抵达苔原星。
天刚蒙蒙亮，眼前的白雾逐渐弥散，看来这里的昼夜环境和首都星相近。
之所以名为苔原星，是因为地貌。这里地势和缓，生态相对原始，地表分布有大片连续的冻原，植被以多年生草类和苔藓、地衣类植物为主，气候冷湿，风力强劲。
苔原星的城市人口并不多，有很多散户分布在星球各处，靠采集和捕猎特殊种类的动植物来维持生计，得益于自然的馈赠，这些散户的收益还算可观。因为临近首都星，也有旅游爱好者常来光顾，进出人流和货流都具有一定规模。
“……第九军团负责姑射星系至首都星这一片星域的星盗清缴，这也是联邦今年年初新出台的法令，是玫瑰星海计划中的一部分。”赵副官一面走一面与明溱闲聊，简单介绍着这次任务的情况，“到了。”
明溱跟着赵副官停步，前方是来接应的第九军团士兵，十来个人的一支精干小队。
小队长在陆钧面前立正，与队员们一道敬了军礼，然后汇报：“报告长官，今早侦察兵已确定星盗的踪迹，具体人数和武装力量尚不明确。”
陆钧并未苛责，即便这支小队面露羞色，他们已在苔原星追逐了两天。这伙星盗很狡猾。
“出发吧。”陆指挥官道。
明溱紧随着陆少将的身影，一路上不超过五步，这是赵副官提出的，他担心陆钧亲自执行任务，精神力出现问题，要求明溱全程关注少将的精神状态。
赵副官一片拳拳之心，遗憾的是陆少将似乎并不领情，这一点，从赵副官开始碎碎念提点明溱跟上、而陆钧步履未停的时候，就表现得相当明确。
明溱心下当即冒出了些坏念头，于是下飞行器的时候慢了一步，不小心歪了歪，外部寒风凛冽，她纠结了一霎，为了不撞到陆少将身上，偏了个方向，径直摔倒在地。
地面远远看着像是沙质，明溱脸对着风，张嘴时许多颗粒顺风灌进来，又冷又湿，还有点黏，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吐半天都吐不干净。
“起来。”淡淡的两个字。
陆少将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其实陆钧的情绪并不外露，他表情很少，声音里显示的心情也很少，大多时候都仿佛平静的深水，并不愿意让外人来探究。
但明溱看过他的所有公示在外的资料，从传闻中、从近距离观察过这个人的不同侧面，一个人如果完全用心于某件事，就不会毫无所觉。何况明溱，她或许还年轻，还处在一个幼稚多变的年纪，没能完整、亲身地体会人生的百种情态，但她已经见过足够多的人，甚至是他们濒死之前的挣扎、悔恨、哀伤与纯粹恐惧。
暗舟并非善类。
一个游离于联邦之外的黑色组织，当不需要遵守联邦秩序时，破坏才是常态。
明溱可以确定，陆钧今天因为赵副官的固执行事而有点小脾气，也能确定，上周在医疗间的灯光下，他是真的放松。
尽管在第九军团的士兵眼里，他们的指挥官一直是同一副神情，冷静，强大，让人发自内心地产生信赖。
明溱咳了一声，仰头笑了：“长官，你好像正在生气。”
陆钧注视着她的笑，向她递出一只手，没有回答。
明溱顺势起身，只轻轻触碰到他的袖口，并未用力。
赵副官为自家长官的风度而放下一颗心，提醒了一句：“风里的不是沙砾，是一种苔藓植物的‘残肢’，没有毒性，不必担心。”
现在明溱觉得有些反胃了。
行至中午，前方的侦察兵发现了星盗的可能栖息点，他们流动得非常迅速，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超过半天，陆钧下令即刻前往包围，必要时可以击毙，但首脑尼科必须生擒。
尼科，早年经历不详，年龄五十上下，一个在边缘星系声名狼藉的星盗头子，参与过核心星系与边缘星系之间贩卖人口的大案，制造了针对过往星际商船的多起抢劫，三个月前第九军团的韩上校拔除了他的大本营，将他逼得四处流窜，陆钧此行，正是为了捉拿此人。
起伏的丘陵下隐藏有不少地穴，出发前全副武装过的士兵小队呈一定队形逐渐向中心收拢，那里远远看去平滑如镜，没有一丝动静。
距离尚远，明溱看到一只中等体型的棕毛鼠伸着爪子从地面直立起来，圆溜溜的脑袋左右转了转，随即轻巧地沿着缓坡溜走了。
明溱留在后方，不会直接参与到正面对战中，她捂紧防寒的帽子，自言自语：“抓一小伙星盗，也需要少将亲自上吗？”
同样守在后方的赵副官来了精神，吹了一波彩虹屁：“长官他身先士卒！”
他本来是要参与作战的，结果少将一个眼神，让他兑现自己说过的话——保证明小姐的生命安全。
明溱附和地嗯一声，腹诽：……更有可能是想在战斗状况下试着控制自己的精神力吧。
先前要她寸步不离，这下战斗打响，却又不让她上去。不讲道理，没有人权。
说起自家长官的彩虹屁，赵副官还能再夸三天三夜，突然通讯频道里一个声音冷冷将他打断：“赵墨书。”
“到！”赵副官立即安静下来听吩咐，不想通讯只响了这么一声，便悄无声息了。
场面略微有些尴尬。
明溱便好奇地搭话：“少将不用s+机甲吗？传说中的顶级机甲，陆少将就有一架。”
“没必要。”赵副官直接道。
远处的风呼啸着，掩盖了地面的一切动静，通讯里时而响起枪声与低沉简短的命令声。
如赵副官在一旁向明溱所解释的那样，战斗果然结束得很快。
只抓到两个星盗，己方无一伤亡，看样子结果并不令人满意。
打扫战场时，陆钧很沉默，任小队在地穴周围收尾，独自去了另一边。
这里有一片结冰的湖，冰面很薄，隐约能看见下面的深水。
湖泊不算太大，将将铺满视线的三分之一，因为多云，正午的日光并不热烈，但照在冰面上，望去仍旧有些刺目。
明溱看着陆少将的背影，跟了过去。
一名士兵忍不住向赵副官八卦：“这位小姐好像很关心长官。”
赵副官故作高深地瞟了那二人的方向一眼：“随她去。”
反正有长官在，又不可能出事。
明溱走到湖边，找了一块被风吹得平滑的石头半坐着，开口道：“您……有心事？”
陆钧回身，也在石头上坐下，是一个相当放松的姿势，两人的距离拉得极近，明溱抬手便能碰到他。
“算不上。”他答。
明溱不确定他愿意说到哪一步，于是主动问：“精神力受伤，会很危险吧？”
“帝都不是天然的乐园，”她似是失落似是关切地吐露，“我一个外来者，尚且能感知到许多不如意，何况是您呢？”
陆钧转头看她，很干净的一张侧脸，还是未沾染俗尘的少女模样，如同天光下洁白的湖。
“在科大就读，感觉如何？”
明溱想了想：“还不错。”
两人沉默了一阵。
许是想找个话题，少女微笑起来：“一路上我一直在想，您为什么要亲自到苔原星来，只是抓捕一伙星盗，应该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那你想到了吗？”陆钧应声，话语里仿佛能听出一点温柔。
“方才我听见赵副官和小队交谈，”明溱回想着，“这伙星盗，是从边缘星系流窜过来的，第九军团负责姑射星系至首都星这一片星域，也就是说，按星域位置来判断，他们很可能曾经过cj0813号小行星。”
陆钧专注地听着，似乎也在鼓励她说下去。
“而cj0813号小行星唯一值得注意的是，您在那里受了伤，以至于精神力紊乱，至今需要定期进行精神引导。”
“我甚至联想到一些可怕的可能。”明溱顿了顿，不知该如何继续，抬眼一望，云气缥缈的天空与地表清透的湖泊相互照映，水天倒转，仿佛于此间形成了奇异的秘境。
“说说看。”陆钧并不阻止，甚至异乎寻常地平静。
“以您的能力，竟在一场平平无奇的异形生物潮中受到重创，稀有异形生物瞬间爆发出的精神类攻击，本可以置人于死地。”明溱一点点道来，“我以为，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原因。而您又要抓捕这伙星盗，要求生擒为首的尼科。”
“我猜测，尼科在cj0813时与您有过某种接触，甚至，是他直接或间接导致了您的伤情，而他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件事，一方面出于对第九军团和您的报复之心，还有一方面……”
风吹过湖面，少女神情坚决。
“或许尼科与首都星的人有所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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