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四十四
一路上我都风声鹤唳,听见任何声响都赶紧躲藏起来,生怕被人逮着。走到一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才意识到自己仅仅穿着薄纱寝衣,完全忘记该披上件外衣以抵御山脚寒气。
现下回头,定是功亏一篑。我将绢丝罩衣拉拉紧,脚步愈发快。
那日夏佼佼同夏守鹤说的话始终令我放不下,我想试试再用离朱镜寻到她,看能不能得到更多蛛丝马迹。
山脚林密草深,怎么看都是差不多的景象。我兜兜转转了老半天,鼻涕都挂到了嘴上,愣是没找到昨日那片赤心荆棘。
眼见跑出来已快一个时辰,也不知奂颜发现我不见了没。
只能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走了半刻钟,眼前忽然一片张牙舞爪话的红。
真是峰回路转——刚才遍寻不得的赤心荆棘,竟然就这样出现了!
我没时间兴奋,赶紧伸出手指,往那尖刺上一划,再学着羽幸生的样子挤出一滴血落在荆棘上。
成片的赤心荆棘收了利爪,温顺地匍匐在地。
我提起裙脚,飞快地窜过满地坍塌的深红,却发现那石门不知何时已被完全掩上了。
难道是桑湛或羽幸生不放心,昨日又来推了一把?
本还指望着从留着的那道缝溜进去,现在不得不费点功夫了。
我连推带踹,好不容易将那石门移开半人宽的缝,急急侧身挤了进去。
进去后我便傻眼了:这哪里是之前来过的那个藤蔓环绕的洞穴?
难怪山脚如此反常的冷,谁能想到这里藏着如此大的一间冰窟!
从足下到头顶,泛着泠冽蓝光的冰面冻了整整半尺厚,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晶莹,剔透如琉璃仙境。
站在这样的地方,脚趾尖都冻得失去了知觉,好奇心却驱使着我的脚步。越往里走,越是寒冷,哈气成白烟。
走到脚底仿佛都结上了一层薄霜,终于视线陡然开阔,然而眼前之景却令得我身子软了软。
面前的圆形空地上,十来具冰棺靠墙面环绕排列,仿佛一个诺大的冰雪墓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怪气味,初闻只觉不适,再细细想,竟像是某种东西腐烂的腥味。
那些冰棺虽然通透,到底是厚冰所铸就,凭我怎样看,都无法确定里面是否装了东西。我只觉整个房间肃杀阴森之气甚是骇人,当下便欲转身离开。
然而双脚如被千斤铁锁镣铐般,动不了了!
一阵刺痛忽然从右手腕处传来,如此来势汹汹,我手不由地一松,原来一直攥着的小包“铛”地砸在地上,从抽绳包口内跌出半把断刀——这本是我准备用来割手献血给离朱镜的,竟然生生跌断了,可见这冰面何其坚硬。
低头看,那埋于脉搏处的三寸剑气光芒不再幽微,而似雷电般剧烈闪烁,在我小臂内翻搅起阵阵锥心疼痛。
痛就算了,我很担心它会四处乱窜,在经脉里横冲直撞,然后……然后我就死了。
就在我疼得怀疑自己马上要就地小产时,那剑气忽然从腕间窜出,如离弦之箭,直刺入我正对的那面冰壁,然后消失无影。
与此同时,我身子一晃,瘫坐在地——加诸双脚的无形禁锢也消失了。
我赶紧连滚带爬地往洞口逃去。
跑了几步,沁骨的寒意消散不少,手足逐渐热乎起来。
我只当是跑动生热,却不曾想身体愈发滚烫,像是有一团火从下丹田处腾腾焚烧,不一会儿我已是满身大汗淋漓,口舌喉间却是无尽干涸。
倒下时我还在想,刚才穿着鞋踩过,都觉得如针扎般冷刺骨的冰面,怎么现在如阮儿在清明殿院子里,替我涮羊肉的铜锅般烫人。
我努力撑开眼皮,四周的冰凌霜柱依旧,像是心如铁石的神佛,居高临下面不改色地观看一个蜉蝣的受难。
仿佛很久前我亦经历过这幕。被痛苦钳制在地,被绝望扼住脖颈,苦痛如烈焰,舔噬着每一寸皮肤,将气力一点点从骨缝中剔走。
头顶上方的那股不知名的力量铺天盖日沉沉压下,遮星敝光,要我臣服,教我认命。
我却咬碎牙槽固执昂首,枯竭的喉咙嘶吼着发出质问,像有人吹着一只残笛,声声凄厉,却又微不可闻。
有声音在耳边道:“这是你的命!”
不,我不认,我不认这命!
泪从眼角流下,泪亦滚烫。
“绥绥!绥绥!”
谁是绥绥?
一只凉凉的手落在我背上,好舒服。
我睁开眼,看见羽幸生的脸。他皱着眉,如画凤眼里满是担忧:“绥绥,我带你离开这里。”
说着他将我抱入怀中。霎时间我的体内像是被人投入了一把柴火,又腾起热焰。
只能将手臂紧紧贴着他的脖颈,他的身体像是块清凉的玉石,令我忍不住将身子往上缠了又缠。
“我好热。”我喃喃道。
“我知道。”
他的脚步飞快,我感觉风从耳边飂飂而过,却半分都消解不了身体的炙热。
只有他的身子,是敷在病温者额上的那块湿手帕,救命的。
羽幸生带我出了冰洞和赤心荆棘丛,找了树荫处落脚。
托住我身子的手臂刚有松开之意,我便死死收紧了缚住他的胳膊。
“挨着你,舒服。”
许是被烧昏了头,我厚颜无耻地将脸贴上他的,整个人朝其怀里钻了又钻。
脐下又翻腾起股股热浪。
“抱我,”双手胡乱地摸着,脚也化成两条水蛇,绕上男人劲瘦的腰,“我……热。”
我穿得轻薄如无物,他却是全副武装。纤纤十指在素色衣料上抠来扯去,好不容易才剥掉他半个肩膀,赶紧挤过去,如饥似渴地吸那片冰凉。
他却淡定得很,一双手拖着我的腰,若有所思。
我也不管,剥开一块是一块,只当他是块千年寒冰,将火炭般的皮肉都贴了上去。
“羽幸生,”我将两片嘴唇贴上他的耳垂,身子起伏难抑地喘息道,“救救我。”
浑沌的脑海里冒出两个字,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姝儿求你。”
千年寒冰微微一颤,那停在后腰的双手顺着背脊缓缓上滑,似润雨舔舐青草,我忍不住嘤咛一声,恨不得将双腿合而为一,牢牢锁住怀中这个救星。
那手停在了堆雪似的颈前,像是将柔软与心跳都握入了他的掌心。
“你刚才说什么,”手指勾住了胸前那片水绿薄纱,“再说一次。”
矜持早已灰飞烟灭:“姝……姝儿求求你了。”
男人笑了,但那笑却似有些难以形容的怅惘和悲戚。
“好,我救你。”
“桃花……怎么开了?”
我睁开眼,眼里映入点点粉红——在那分割天空的苍色枝桠上,不知何时结出了颗颗圆头圆脑的桃花花苞,有些已呈绽放之姿,在时而一阵微风中轻轻颤栗着,像初拭口脂的少女,说不尽的柔媚娇羞。
“许是到了时候。”
他躺在一旁,一只手撑着头,侧着身子朝向我,另一只手轻轻理着我散乱汗湿的额发。
我摸了摸身上,盖着之前穿来的寝衣。先前这样薄薄的一层我都嫌厚,此刻却有些不足。
“冷?”他见我将那层毫无份量的布料往肩头拉紧,懒声问道。
我不语,他便一把将我拉过去抵在胸前,将自己的衣服往我身上拉拉拢。
真是怪了,先前觉得他的身子可以救火,现在贴上,却是正常男子的温热。
“我是怎么了?”我咬住唇,有些羞于对上他的眼。
“我也不知道,”戏谑的笑在那可以技杀人的唇畔浮现,“可能是玄冰洞里冻烧着了?回头我让桑湛替你把把脉。”
谁发烧是这样的?发情还差不多。
原来我误入的叫玄冰洞。羽幸生说,这是梦离山的另一个秘密,而他那把名震中洲的佩剑便是以其中千万年凝结的玄冰所炼制。
这也是为什么那三寸剑气会脱离我身体而出——不过是回老家罢了。
“桑湛到底是什么人?还会把脉?”
男人缄默不语,只管把玩着我的头发。
我一把推开他的手,负气背过身去。
“他是梦离山的守山。神址重地,总要有个能人把守。”
男人的手又不安份地在水绿轻纱下游走,从柔软小腹徐徐上行,撩动腰肢如风吹垂柳般漾起来。
我转身搂住他的脖子。
他垂眼看我:“还来?”
“不行吗?”我轻轻啃了啃那轮廓清晰的下巴。
羽幸生大笑,露出齐整好看的皓齿:“你是烧糊涂了,可记得自己要了几回?”
“唷,难得你肯认输。”
我见他确无再来的意思,悻悻然收回了手。他却又抱紧了我,靠在我耳边柔声道:“孩子。”
原来是顾忌腹中的小生命。
倒显得我□□熏心,毫无母性。
我俩刚穿好衣服,桑湛奂颜就立刻出现了。时间卡得如此之妙,令我严重怀疑他俩刚才是不是躲在哪儿偷听我和羽幸生忙着……嗯……灭火。
“娘子,你怎么会无端端闯入玄冰洞呢?若是圣上迟一点赶到,你和皇子岂不是有性命之危?”
看得出奂颜是真着急了,毕竟我若出了事,定是要算她看顾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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