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合欢咒
面对沈辞质问，宋璟不答，表情却是默认之态。
“你！你你你……”沈辞炸毛，指着宋璟一顿输出，“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有资格嘲笑大人吗？小爷给你三分颜色，叫你一声师兄，你还真把自己当爷们了是吧？！”
宋璟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唇角始终保持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沈辞的嗔怒与他而言，恰恰表明对方被踩中痛处，眼下被戏弄羞恼的人换成沈辞，他自不在意一时之争，且沈辞口舌极佳语出惊人，宋璟吃了几回亏，更不肯说话。
反倒是沈辞见宋璟气定神闲，火气更盛，头上钗环铃铛作响，朱唇玉面因愤懑而憋成了红粉色。
宋璟眼皮一敛，恍然将这张面皮与方才阁楼上艳绝恣意的身影重合，佳人舞毕掷花，俯身顾盼冲他倾然一笑，就那一瞬，只那一瞬，宋璟心头出现一阵隐秘而奇异的酥麻感，好似有一股温热的灵流从胸膛四散开来，不受控制地流窜到五脏六腑，扎入心肺。
那股异感直至宋璟从掷花楼出来仍未消失，乃致宋璟上了花舫，也不愿敲门进卧房，只踌躇地在甲板上吹足冷风，头脑清醒了才去见沈辞。
这头沈辞骂了半天，发觉宋璟居然走神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沈辞气急，伸手冲宋璟肩膀推搡了一把，宋璟回神，眼睛重新聚焦在沈辞身上，启唇正欲言语，忽然，宋璟脸色微变，两眼盯住对方脖颈。
“瞪什么啊？我警告你，你这个……嗯？”怒气冲冲的语气在末尾转变成疑惑的哼唧声。
沈辞低头一看，宋璟趁他不备，二话不说猛力一把拉下他肩膀的衣裳！
沈辞：？？？
宋璟在干嘛？
沈辞一头问号，身体一时竟没能做出反应，就被宋璟翻身按倒在榻上，继续往下扒衣裳，沈辞慢半拍回神，磕巴着嘴，“喂！干干干什么……你撒疯呢？”
宋璟按住他双手，在他身上细看，手掌用力在沈辞肩颈的皮肤上来回擦拭，确认看到的痕迹不是被胭脂沾染导致，急促道：“你身上怎么回事？”
“我身上怎么了？”沈辞费力低头一瞧，呀！原来自己皮肤上不知何时生出了许多红色的点点，像是刻意用朱砂点上一般，明艳扎眼。
这红点倒是不渗人，相反宋璟脸色发青，“你是不是沾了什么脏东西？分开的时候遇到魔物了？”
沈辞自己也惊奇不已，却是对宋璟道，“喔没有，我只是过敏了。”
没想到过敏体质竟然传到游戏中的身体来了，系统的基因数据建得够全面的。沈辞在现世时，只要一到陌生环境，比如外出旅游等，就会出现这样的过敏症状，一般情况下红点点是没什么感觉的，身体也不会出现不适，过几天适应环境了就会消失，除非遇到不干净的环境，才会发热发痒。
宋璟眯眼，“过敏？”
沈辞一时不知应当如何解释“过敏”这两字，只道：“总之就是我打娘胎带出来的毛病，一换环境身体就会如此，没大碍的，过几天就消了。”
宋璟意会：“类似于花藓？”
花藓意为花粉过敏，沈辞立即点头，“对对，你很会举一反三嘛。”
宋璟心绪松懈，这时再去看沈辞身上，却觉得用花藓症类比沈辞的症状很不妥帖。
这些红点平滑，肤表触感无异，不像起疹子那般红肿难看，倒映衬得肤白如雪，恰似红梅落入雪地……宋璟仿若魔怔，定定看着沈辞的一侧肩窝，少顷，目光如有实质地略过脆弱的喉结，往上盯着身下人眉目入画的面皮，早先那股奇异的感觉猝然而至！
心悸的，酥痒的，隐秘的，令他心绪浮躁的，一瞬间掠夺他的理智……
等宋璟反应过来之时，他与沈辞已经亲在一起。
一时间宋璟分不清是谁先主动，只待对上沈辞震惊的双眸，宋璟分神地想：喔，原来是我……然而这个微弱的杂念犹如灶台烧火时迸溅出来的火星，凌空一划转瞬熄灭，真正在烈烈燃烧的是至小腹涌起的陌生情潮。
事后宋璟才明白两人是着了魔魇，被诱出情欲。
不同的是，心无杂念的沈辞中术不深，是在宋璟的强迫之下心防大解，才让魔物寻到可乘之机，而宋璟早已动了妄念，彼时两人近身，轻而易举便被勾出隐秘在内心深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欲念，那是对于沈辞、对自己一脉相承的同门亲师弟的欲念。
这一吻对沈辞而言，石破惊天！
瞬间一切感官都变得迟钝，所有的注意力都专注在嘴唇上，宋璟的唇冰凉而柔软，一寸寸在他唇上入侵，令沈辞脑袋如陷云端，一阵阵晕眩。
唇齿相交的触感竟分外熟悉，迷蒙间沈辞想起，这居然已经是他与宋璟的第二回亲嘴了。来这里的第一天他便对宋璟进行过人工呼吸，但此刻的感觉却与第一回截然不同，宋璟的攻伐令他溃不成军，宋璟炽热而强势的动作几乎将他的全部气息倾覆殆尽，令沈辞情不自禁沉沦……
月上柳梢头，秦淮坊挂起一排排红灯笼，满江红色侵人眼球，只有江河稍远处停着的一只小花舫显得静谧安宁。
上空夜色凄清，一团诡异的黑雾悄然附着在花舫边上，仿若伺机而动的毒蛇，而花舫的一扇窗户被拉开一角，内里烛光晃动，隐约可见床帷内有两个交叠的人影。
耳鬓厮磨间，两人皆在喘粗气，宋璟双眸猩红，盯着身下人殷红水润的唇瓣，上边口脂已被吃净，有些泅到腮边，脸上白玉染暇。少年人初动情肠，丝毫没有应对经验，更不懂如何克制，一味发狠蹂躏那抹艳色。
沈辞呼吸变得困难，忍不住张嘴大口喘息，然而窒息感却仍然挥散不去，胸膛处压着什么重物，沈辞难受地伸手推搡，反被对方桎梏双手压在头顶上方，埋在肩窝处的脑袋往上挪移，颇具惩罚性质地在沈辞唇上啃咬了一口。
“唔……呜……”沈辞吃痛出声，勉励睁眼想看清覆在自己身上的是何人，依稀看到一张模糊的脸，他好似误入了雾霭重叠的迷境里，脑袋混沌一片，无意识地迎合着，嘴里哼哼唧唧不成调。
这声音比以往大有不同，不是故作骄矜的纨绔语调，亦非是与宋璟交谈、唤他师兄时，话里有话的戏谑之态，而是软呼呼的、带着些许无措的呜咽声，细细碎碎地挠着人。宋璟听着格外顺耳，灵台的浮躁感大为消减。
万幸正是得益于这一瞬息的清明，电光火石间，理智找到破绽挣脱牢笼，一股熟悉的、被当成猎物捕杀的第六感蹿上脊梁骨！
宋璟气息凝滞，连带侵略的动作也一同中断，疾速下狠劲咬破嘴唇，痛感使得理智归位，看清面前一幕——宋璟双目大睁，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荒唐事，极大的震撼导致胸腔一窒，喉咙呛出一股血腥气。
身下的沈辞满面潮红，瞳孔涣散，整个人已然模糊了，甚至嘴唇带着微微的颤抖，凑在宋璟下巴处还欲继续……
多亏常年训练有素的惯性反应起了效用，尽管宋璟眼皮直跳，甚至不敢直视沈辞，依然迅速地用手肘横压在沈辞的胸膛制止其行动。
宋璟肩膀慢幅度地起伏着，按兵不动勘察四周。
空气中不知何时弥漫着一股烧焦味——
驱魔符自燃了。
两人卧床的姿势不变，宋璟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灵台默启清净诀，再度睁眼时，两指往沈辞眉心一点。
宋璟压低声音，轻轻道：“破魇。”
“呃……”沈辞难受地呜咽一声，琉璃目失去聚焦，阖眼昏迷。
宋璟拉上锦被将人掩住，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厉喝：“藏风召来！”
床头应声闪现一柄长剑，嗖地一闪而出直射向窗外蛰伏着的幕后凶手！
“啊——”
那是一声尖锐的女声，宋璟目光黑沉，“妖孽！现形！”
藏风剑折回之时，一团黑雾至外朝内冲开窗户，宋璟翻身跃至地面，一掌抓住剑柄横空一劈，“啊！”黑雾中又是一声痛苦的叫喊，雾气四散，中心滚出一位紫衣女子，伏在地面呕出一口鲜血。
那女子约莫双十年华，姿容姣好，柔媚无骨的身段伏在地面，抬头看向宋璟，眼中带着惊疑，“中了我的合欢咒竟还能脱身？你……你也是仙门子弟？”
“卑鄙伎俩！”宋璟眼里蕴结着令人胆颤的暴戾怒气，藏风裹挟密集的风刃袭向地面，分毫不给对方喘息之机。
那紫衣女子亦非善类，虽因宋璟接连两招突袭，一时落了下方，出手依然不显慌乱，险而快地躲过攻击，手边凝化出一柄黑紫色的长剑，剑身萦绕黑色雾状的魔气，挥向宋璟！
宋璟侧身闪避，魔气挥散到身后的帷帐，罗纱晃动间，布料竟被魔气腐蚀了一大片，榻上的沈辞正不省人事地昏睡着。
宋璟迅速出手挑开腐化的帷帐，与此同时紫衣女子抓住空隙，翻身破门而出，宋璟眸色转冷，早一步汇集灵力化出缚灵索，飞击而出捆住对方。
“呯”地一声响，紫衣女子从空中摔下，重重跌在甲板，刚支起上身，抬头便见宋璟执剑闪现到自己面前，锐利的剑尖直指着她的喉管！
宋璟正欲动作，蓦然手下一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往河面看去。
“宋师弟，留活口！”
是单郁的叫喊声，秦淮畔方向，凌空有四人御剑飞来。
来人除了今夜在后方守卫的单郁和林渺渺，另外紧跟着两名陌生女子，也是穿着紫衣，不过衣袍样式不同，宋璟凝眸打量，两名女子衣领上也有仙门专用的纹饰，图样为合欢花。
是合欢宗的校服，合欢宗弟子为何在这时候上门？
待四人落至花舫，被缚在地上的紫衣女子惊慌地看着两名合欢宗弟子，喃喃道：“师姐……”
宋璟看向单郁，“单师兄，怎么回事？”
单郁与宋璟介绍道：“这两位是合欢宗宗主的亲传，我与林师妹在坊间巡守的时候遇上的，她们也是为了芙蓉镇的命案而来。”
两名女子整齐划一地冲宋璟致礼：“苏纯一，苏奈一，见过道友。”
宋璟回礼，指向紫衣女子，“此人是贵派弟子？”
苏纯一与苏奈一对视，为长的苏纯一道：“此人名叫郑媚，确系我派弟子，两个月前，本派师长发现郑媚与其道侣郑褚违逆门规，竟偷偷修炼魔道，犯下大祸，更在事迹败露之后叛出师门，潜藏于此，我们二人此行便奉师命，下山擒拿叛徒。”
苏奈一不比苏纯一性情稳重，手指郑媚，语气愤然道：“你们害了整个师门还不罢休，竟然还下狠手杀了这么多人！郑褚呢，他人在哪里？”
郑媚脸色几变，喏喏道：“他……他死了，郑褚死了……”
苏奈一讶然：“郑褚死了？”
郑媚语调骤然拔高，状若癫狂，“是师父毁了我们修为，害我们沦为废人，不继续堕魔，不吸活人续命，我又能怎么办？郑褚就是这么被拖死的，郑褚已死，我苟活至今也没有意义了，要杀要剐，你们给个痛快吧！”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
苏奈一气得冒火，被苏纯一拉住，“奈奈，别同她废话。”
单郁道：“你们想将此祸首带回师门？”
苏纯一道：“正是，家师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单郁道：“但是……芙蓉镇的请香帖为我玄清派所接，照规矩应当由我师门做决断。”
苏纯一面露难色，“这请香帖是先送往紫金山的，惭愧，因门派内乱，一时自顾不暇，我等也是近日才收到消息下山来。”
林渺渺不欲参合欢宗之事，转而问宋璟：“宋师兄，不是商量好了，一旦发现动静就点信号通知对方，你为什么没发信号？”
宋璟道：“事出紧急，忘了。”
“那沈师兄人呢？”
说话间，林渺渺眼神移向花舫卧房，注意到榻上躺了个人，移步要过去，宋璟侧身挡住，“韫玉中术昏迷了。”
“那赶紧……”
“他身体无恙，待会儿便能醒，不必担心。”
未等林渺渺说尽，宋璟果断回绝，林渺渺有些担忧，眼神仍往屋里边探，只看到屋内一片狼藉。
另一边，单郁眼见五六个人同时挤在一只小小的船舫上，着实不是个适合谈事的地方，“诸位，此处多有不便，不如上岸再议？”
苏纯一点头，“伯承兄此言有理。”
众人说着便要撤走，林渺渺问：“那沈师兄怎么办？宋师兄，要不我们合力将沈师兄扛回去？”
宋璟摇头，“我一人足矣，你们先走吧。”
林渺渺心里说不出的怪异，为什么感觉宋师兄好似是有意阻挡她去见沈师兄？难道沈师兄受伤了？那宋师兄更没理由隐瞒不报，相反应该抓紧救治才对。她想开口问询，转念一想，难不成是因为沈师兄扮了女妆，宋师兄担心他的样子如果让外派的人看见，会损及本派名誉？
嗯，宋师兄为人严谨持礼，这个原因比较有可能。
林渺渺忽然对宋璟点点头，表情赞许：“宋师兄真是思虑周全。”
宋璟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但没说话。
单郁押着郑媚，苏纯一和苏奈一紧跟在后边，林渺渺说罢，随之放心地御剑离去了。
宋璟独自走进厢房，站在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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