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隐秘事
花舫恢复安静，能清晰听见浅淡的呼吸声。
宋璟定定看着榻上之人，沈辞睡得人事不知，发丝散乱地蜿蜒到肩窝处，两扇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尾涎下两抹泪痕，唇角泅着靡烂的口脂，像一副唯美却又残破的画卷。
眼前这一幕，发生的这一切，荒诞又真实。少年人喉结艰难滑动，最终谨而慎之地伸手，拉起一角薄被轻轻擦拭沈辞的脸。
蔽身的被子被扯开，底下露出的身体衣衫凌乱，褶皱松垮不复原状，宋璟给他整理衣襟的手在微微打颤，依然一丝不紊地进行着，俯身揽住沈辞的肩膀拉人起身，突然！沈辞眼皮掀开一条缝……
两人的脸挨得极近，沈辞无神地看着宋璟，嘴唇翕动喘息，像是要说话，立即能清醒似的。
宋璟立即伸手遮住沈辞双眼，心脏在这一息之间疯狂跳动，强制按捺心绪，两指并起施诀在沈辞额心一点，一抹灵光闪过，沈辞身子一软，旋即失去意识，迎面倒在宋璟身上。
宋璟紧绷的背脊松弛，手臂不由自主扶住沈辞塌陷的腰身，就这么一个简单术法，做完额上尽是冷汗，少年人躬身埋头，缓而长地呼气，侧眸看怀中人，眼底一片晦涩。
他将自己弄成一个罪犯，清理现场痕迹，隐秘不为人知。
……
沈辞短暂昏迷了几刻钟，睁眼时察觉有冷风不断打在脸上，待到看清眼前之景，自己居然腾空漂浮在河面，吓得他惊叫一声，“什么地方？”刚一动就感觉身下有人，应当说是，他正被那人驮在背上。
“……醒了？”
宋璟说话声音极轻，因沈辞耳畔正贴在他一侧脸颊，方才听清了，沈辞完全搞不清清状况，“发生什么事了？我……我昏迷了？”自己身上多一件罩身的披风，夜风猎猎而过，宋璟一边御剑一边背着他，沈辞不敢乱动，紧紧揽着宋璟的脖子。
宋璟只道：“回去再说。”
说话间两人已穿过河面，宋璟收起藏风，足下几次轻点，在屋檐飞跃穿梭，进入暂住的厢房内。
沈辞脚底板落地，身体打晃差点跌倒，一只手扶在他腰上，待他缓过劲来又撤开，少年抬眸探他。
沈辞手捂脑袋，拧着眉头面色难看，“我的头……要裂开，师兄，我们不是在花舫里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计划成功了，凶手果真被引来花舫……”宋璟垂眸别开视线，简洁明了阐述事件经过，说明合欢宗派弟子下山，说明凶手与合欢宗的关系，唯独隐掉那段暗晦的插曲。
“原来凶手是合欢宗的叛徒。”沈辞摸摸脑袋，迷茫道：“可是我怎么……”
宋璟眼睫一动，“怎么了？”
“你说的这些事我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是怎么昏迷的？”沈辞只记得最近的记忆，是为宋璟拿着一朵紫魁牡丹进花舫，后续进项一片空白。
宋璟轻而缓地道：“凶手现身时，你中了魇术以致昏迷，一般而言，魔修的魇术有致幻、记忆缺失等迹象。”
“这样啊……嘶……”沈辞吃痛去摸嘴唇，唇上火辣辣一片，“我嘴怎么破了……”
“咳！唔咳咳……”宋璟乍然间剧烈咳嗽，唇角呛出一缕血丝。
沈辞惊道：“师兄！你受伤了？”
连忙给他拍背顺气，宋璟移开沈辞的手，“无碍，只是走岔气了，调息一夜便能好。”
沈辞惭愧不已，“你们御敌，我却在昏睡，什么忙都没帮上……”如此说来，他连魔物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撂倒了？这也太丢人了。
宋璟道：“不会，你做得很好。”
沈辞怔愣，宋璟这是在安慰他？
宋璟性情疏冷，对沈辞素来不假辞色，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听到宋璟主动关怀人，沈辞不仅惊讶，乃至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宋璟不自然地别开眼，“咳……我是说，抓获凶手的计谋是你提议的，也是你一力引来凶手，你当居首功。”
喔，宋璟是因为这个才对自己这般和颜悦色，沈辞沾沾自喜：“那倒也是，我就说这法子好使。”
宋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先去更衣。”
沈辞与宋璟换好衣服下楼时，单郁正在与合欢宗的两名弟子商议事情，郑媚则被另外拘押，由林渺渺看守。
沈辞注意到堂内多了两位陌生的美人儿，穿着的淡紫色校服，十七八的年纪，一个婉约一个俏丽，明明是模样各异，但行为举止却如同双胞胎一般亲密而默契，两人之间有股别样的磁场。
在花舫时苏纯一和苏奈一没见到沈辞，宋璟带着陌生人进屋，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交谈去看沈辞。
【当前npc姓名：苏纯一，年龄：20；苏奈一，年龄：18，二人身份：芙蓉镇紫金山合欢宗宗主首席弟子。】
沈辞顶着两位美少女的注目礼入门，率先问好：“二位姐姐有礼，在下是玄清派弟子沈辞。”
苏奈一新奇地拿手指向沈辞：“你就是沈韫玉，白帝城里那位小世子？”
“奈奈。”苏纯一将苏奈一的手拉下，对着沈辞抱歉一笑，“不好意思，我的道侣行事冒失，沈兄弟莫要见怪。”
沈辞：“……”
沈辞卡壳，怀疑自己听错了，“道、道侣？”
苏奈一道：“是呀，我们合欢宗的弟子，年满十五岁便可以自行选择一名道侣，纯一与我便是道侣。”
苏纯一所言，沈辞早在《仙门百家上下五千年秘辛史》中看过，知晓合欢宗的修行之法是倚靠双修秘术，化一为二，但是他可不知，合欢宗的择偶范围辣么野，这居然是个正经的修仙门派，没被划到魔族那边去？
哇哇……沈辞一副发现新世界的神情，勉强抑制住猎奇之心，抱拳对着两人告罪，“本以为你们是姐妹花，没曾想竟是并蒂莲，在下眼拙了。”
苏纯一和苏奈一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扭头打量沈辞，盯着沈辞的脸莞尔一笑，苏奈一快言快语：“我们出门经常被误会，早习惯了。”
合欢宗之人素来排外，譬如苏纯一和苏奈一在与单郁等人交流，就一直保留着对待外派门人的客气疏远，然看得出，两人对沈辞印象不错。
沈辞在皮相上从来很占便宜，不同于宋璟那般极负侵略感的外貌，沈辞的眉眼舒展精致，一笑便如灿灿桃花，叫人看了心热，而合欢宗因修炼之道特殊，仙门上下无一不耽美色，自然对沈辞带了三分偏心的好感。
宋璟对单郁道：“关于芙蓉镇凶犯，可问出其他线索？有无共犯？”
单郁道：“凶犯招认，五桩命案全是她一人所为。”
沈辞立即好奇：“听师兄说，那凶犯身份特殊，不是寻常的魔物，而是……”话尾看向苏氏二人。
苏纯一沉痛道：“郑媚和郑褚自小便入门，师父对他们寄予厚望，却不想他二人为私利急功冒进，误己害人，落得如今的下场。”
原来，合欢宗宗主夫妇有一对关门弟子，赐名郑媚、郑褚，亦是苏纯一和苏奈一亲传的师弟师妹，二人嫌仙门清修进阶太慢，为求速成，动了歪心思去修魔道而导致仙根异化，最后被宗主发现，震怒之下废了二人的修为，将二人关押在地牢。
事发后郑媚郑褚一直哭诉求饶，加之修为被废二人身体损伤不小，宗主夫妇受不住心软了，以为二人是一时想岔才误入歧途。
到底是自己一手养大的爱徒，宗主夫妇当初废其修为，却并未真下狠手损其仙根，心里打算，若他们经此教训后能够悔悟，之后重新修行，至多费个十年之功便能恢复修为。
于是不过半月，宗主夫妇便将二人放出地牢，由专人看守养伤。
显然，这两人若真的悔改，也不会闹出这之后的一系列命案，不仅不悔，反倒愈加憎恨师门，于一个深夜，在紫金山的水域投毒，致使泰半同门中毒昏迷，宗主夫妇怒急攻心当场病倒，郑媚郑褚闹得合欢宗上下大乱，趁机叛逃下山。
也是因此，合欢宗自顾不暇，近期闭门休整，数日前才重开山门，听闻了外界事变，第一时间便怀疑是郑媚郑褚搞鬼，是以派遣弟子下山。
苏纯一道：“依郑媚所言，郑褚是走火入魔，经脉自爆而亡。我宗门弟子凡结下道侣，便要终身生死相依，若一方死伤，另一个身体也会受创，修为更会停滞不前，郑媚招认，她便是因郑褚身死才会蛰伏在秦淮畔，专找和合的男女下手，以此邪术助长修为。”
苏奈一道：“方才我们跟你们单师兄商量好了，将郑媚押回紫金山，由我们合欢宗自行清理门户，你们放心，她害了这么多条人命，师门必会秉公处置。”
单郁道：“不错，只是既然我派接下了请香帖，总得见证此事了结，才好向师门复命。所以合欢宗要处置郑媚，我玄清派的人必须在场，宋师弟，明日你与我一道，陪同苏氏师妹押送凶犯。”
单郁此话之意，是要让宋璟跟他一起去紫金山？沈辞抢白：“那我跟渺渺师妹呢？”
单郁道：“自然是分头行动，你们先回太素山，替我们向师长秉明事态。”
“不行。”沈辞脱口道：“我陪师兄去紫金山。”
在场诸人面带疑惑地看向他，连宋璟亦然罕见地怔住。
虽说捉到了凶手，但是系统一直没播报通关成功，说明任务没结束，这个节骨眼要是拍屁股走人，数值不就没法刷了？保不齐还得被扣分，小爷劳心劳力这么久，就等着接下来捞一笔呢。
沈辞道：“总之我不能跟师兄分开，我俩得一起。”
单郁皱眉，“此话是何道理？”
“单师兄。”宋璟开口，“此行历练，本就是师父给我与韫玉的一个历练机会，由我二人去紫金山最合适，仅是押送囚犯，一行四人足矣，还是单师兄陪林师妹先行回程吧。”
沈辞点头如捣蒜，“对，就是这个意思。”
单郁思索片刻，点头同意了：“行。有你看着沈韫玉，我更放心。”
哎呀，内涵谁呢你？
苏奈一倒是很开心，“我们紫金山可漂亮了，到时候我带你去山里玩啊。”
沈辞眼睛一亮，“好啊！我对贵派仰慕已久，早想去看看了。”
“咳……”宋璟骤然清咳，垂眸看沈辞，冷然道：“注意言辞。”
“……喔。”沈辞不太乐意地哼了一声，原本兴致盎然，欲跟苏氏小情侣多打听打听合欢宗的事，奈何被宋璟盯着，只得悻悻住了口。
单郁道：“事既商定，夜色已深，大家各自休息罢。”
翌日一早，徐大娘千恩万谢地将四人送出秦淮坊。
林渺渺和单郁与沈辞宋璟分道扬镳，芙蓉镇是林渺渺的外祖家，她准备顺道先去探望长亲，尔后再回玄清派。沈辞宋璟则去苏纯一和苏奈一落脚的客栈，远远走到街巷角，苏氏小情侣整装待发，站在一架马车前等候他们。
沈辞走近一看，“改坐马车呀？不御剑吗？”
宋璟看到密封的车厢，立时明了缘由，躬身与沈辞低语：“凶犯拘在车厢里，带她御剑多有不便，用车马较合适。”
车厢前套了两匹黢黑的骏马，四人得分工，两人坐车厢，两人策马。一般情况下，应当是沈辞和宋璟发扬风度骑马，苏纯一和苏奈一俩女生坐车厢，正好看着郑媚，但是……
沈辞仰头看着面前比自己还高出半截的马脑袋，含蓄地道：“请问，诸位有谁想骑马吗？”
苏奈一举手，对沈辞道：“我！咱们一道骑马呀！”
沈辞：“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纯一道：“这么说，宋兄想坐车厢吗？”
宋璟摇头，“我骑马。”
沈辞心道正好，你想骑马我不想啊，车厢里不舒坦多了。
预备找个措辞委婉表达一下自己的意愿，未料宋璟率先对苏奈一道：“今日日头太大，姑娘家不宜风吹日晒，还是我与韫玉骑马吧。”
闻言，苏奈一抬头看天色，捧了捧自己的脸颊，“好吧……日头确实大，纯纯，我们坐车厢。”
沈辞欲言又止，“其实……”
“对了。”宋璟眼睛移向沈辞，“听闻你在王府时便醉心骑术，每日都要上校场练马，还曾在春狩中竞得头彩，可惜入太素山之后便没机会再骑马，今日机会难得，师弟先挑马吧。”
“额……师兄还听过这事儿呢哈哈……”沈辞皮笑肉不笑，“那真是多谢师兄了。”
得，骑马就骑马吧。
既说自己骑术精湛，那想必系统应该也给他安排上了，“系统，有没有给我加载骑马技能。”
【滴滴！已为玩家激活技能：“骑术一流”，祝您玩得愉快。】
沈辞试着踩上马镫跃身跨腿，屁股刚沾上马鞍，马儿突然打了个响鼻，前蹄高高向上跃起，惊得沈辞勒紧缰绳，有惊无险地安抚好马匹，彼时宋璟也已上马。
宋璟道：“没事吧？”
沈辞松了口气，“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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