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云鬟鬓初绾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1”
当薛皇后为她冠笄的那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七年前,也是在这景福殿中,薛皇后是她的正宾,金湘公主是她的赞者。她从东房而出,拜参礼,拜父母,拜正宾;公主为她绾发,皇后为她冠礼,皇帝亲临参礼,便是大乾公主的及笄礼也莫过于此。可宿命就是如此奇妙,当她以为从此凤翱九天直上重霄,却不想下一刻跌入万丈深渊。
此盛之后,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陈贵玉回到东房换上素襦,端着礼一步一步走向大殿正中央,这件素白浅衫就当作她为过去的自己,为七个月后死去的周乾,为早已消失十五年的陈宁送行。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陈贵玉望着薛皇后接过有司奉上的鎏金发钗,为她插上发笄,为她吟诵祝辞,任薛皇后是周秉宗的亲生母亲,任她们之间有的不过是权与利,她也不禁垂下眼眸,心下戚戚。薛皇后自乾帝还只是晋王时便跟着他,家世不显,容貌般般,乾帝登基后凭着“淑雅娴静,端正平顺”得列嫔位,凭着向江南侯府许诺让她陈贵玉成为周秉宗的正妻而成为继皇后。这样的薛皇后,却是乾帝死后,其后妃中唯一殉节之人。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薛皇后口中高声念着祝词,为换着大袖深衣的陈贵玉三加钗冠,深衣象征雍容华贵,钗冠期盼志存高远。如今的陈贵玉却像是被华服锦衣包裹的木偶,看似身份高贵,却如空中楼阁,甚至比不上那个被她所打伤的钟家新娘子稳当。她无时无刻不妄图逆天改命,既然上苍多给她一次机会,那么,从不敢想象的奢望去试试又何妨。
“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薛皇后接过赞者金湘公主递上的酒具,陈贵玉微微抬首正受醴辞,不期然间撞进金湘微微的笑靥中,从金湘的笑容中,她仿佛看到了她们那些无忧无虑的从前。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金湘只比她大上一岁,贵为最受宠的嫡公主却处处照拂于她。即使金湘是周秉宗的同母妹妹,可她心里始终将金湘当作唯一的闺中密友。可惜,安都一别,金湘不知所踪;或是如她的阿姊阿姨一般被祁朝分给功勋,或是消逝在茫茫战火。
“旨酒既清,嘉荐亶时。始加元服,兄弟具来。孝友时格,永乃保之。”
陈贵玉想得有些出神,端着酒具立在半空,久久未有下一步动作。一旁的有司见状忙低首轻呼:“郡主,该酹酒了。”她才慌忙回醒,以酒洒地以谓祭地。
“旨酒既湑,嘉荐伊脯。乃申尔服,礼仪有序。祭此嘉爵,承天之祜。”
祭地之后,陈贵玉执起酒具象征性地沾唇,浑浊的酒水中倒影出这景福殿框住的四方天空,烟蒙遮掩将万物笼罩成混沌,就如此刻她波澜起伏不达边际的内心。
冠者,礼之始也。若陈宁没亡,她理当做为宁朝唯一的嫡出公主在江南陈氏太庙举祝及笄之礼,而不是在鎏阳宫的礼殿接受着旧敌的恩荣。
“旨酒令芳,笾豆有楚。咸加尔服,肴升折俎。承天之庆,受福无疆。”
陈贵玉将酒具交还给一旁举着托盘的有司,微微颔首聊表方才的谢意,却不期然间一道莹莹映着阳光的绿影晃过她的眼眸,在极光白昼的映衬下绿影仿佛渡上了一层金光,煞是夺人。有司是乾帝身边的内常侍,内侍署大内侍之下位列第二等。昔年,为了让她坐上大乾的太子妃之位,不仅陈贵妃日日在乾帝耳旁吹枕头风,不惜将当时还是的薛顺仪推上后位;江南侯和侯夫人更是散尽多年积蓄打点鎏阳宫上下,广布人脉,眼前这位内常侍便得了江南侯夫人镇箱底的陪嫁祖母绿。
阿娘的祖母绿成了别人把玩的结绿扳指,陈贵玉心下不免感伤,成了太子妃又如何,到底如镜中花水中月。她出生之日乃陈宁国破之时,陈家费尽心机散布此事,恨不得将她塑造成大乾的天意瑞祥,天命昭昭的未来皇后。就连她自己最后都信以为真,以为她真的是天命所归的大乾皇后,以至为了皇后之位不择手段,机关算尽反误了性命,最终害得家破人亡。
重来一回让她看清楚了血淋淋的真相,她不是什么命定的大乾皇后,甚至不是乾人。她姓陈,是出生于安都,流落于敌都的亡国公主。
“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陈敬训。”
陈贵玉再拜,对曰:“敬训虽不敏,敢不夙兴祗来。”
定了亲,取了字,便是真正的待字闺中。原本来年开了春,乾帝从江南南巡回来,她和周秉宗会举行一场浩大隆重的册封典礼,她会成为她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的太子妃,未来的大乾皇后。罢了,往事如烟已逝,不必再留恋追忆,只需谦卑而恭敬地谨记上辈子的惨痛教训。
而今,她是陈敬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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