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市奸商
“晓晓，我知道你在里面，我看见你了。”
“晓晓，不要再躲着了，别逼我破门而入。”
眼球瞪得充血变大，布满血丝，死死向下望去，始终没有移动，仿佛他真的正在上方注视着蹲在地上的周晓一样。
周晓捂住口鼻，只敢在快要窒息的时候才敢轻轻呼吸一小口空气，除此之外一丁点的声响也不敢发出，更不敢挪动一下身体，将自己暴露在更多的视线下。
任凭屋外的鬼如何哄骗，他都纹丝不动。
屋外的鬼意识到威胁并不好用，便换了话风，试图用其他的话题引他出来:“晓晓，你可能不知道，周老板这些年来一直很挂念你，不只是你离开的这两年，从你搬出饭店去别的店打工的时候开始，周老板就已经后悔了。”
“你的房间一直被煤球怪收拾得干干净净，保持原样。周老板知道你不希望他进去，从来没有强迫煤球怪把钥匙交出来，他总是整晚整晚地站在你屋子的门前，我们怎么求他都不肯回去休息。”
“当初并非周老板不愿意出手，而是实在没有办法，为了从尸骨河里及时捞你，周老板和陈老板自己都险些没能从河中出来，光是你一个就已经是极限了。”
“你搬走之后那八年，周老板每天都生活在愧疚之中，却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只是偶尔会跟我们念叨说至少还能在对面看见你。”
“能看见你，就算说不上话也好。”
“但后来你彻底地消失了，就好像离开了这个世界一样，老板动用了自己的一切力量去找你，就怕你在别的地方遇到什么危险，尼犁地，旁卒郊，甚至是边境荒林群和有守边之鬼镇守的沙漠城……”
“周老板与他们打了一架，我从来没见过周老板受那么重的伤……”
外面的鬼趴在门上，沉着语气将这些年来他所见到的全都娓娓道来。
听着听着，周晓逐渐沉默地垂下头，刘海遮挡住了半张脸，瞧不清此刻的表情，只是捂着嘴的手愈发用力，连带着胳膊竟然微微抖动起来。
这些事情，他都不知道。
屋外的鬼一开始还在试图借此引诱他出来，但说着说着也得不到回应，到最后竟有几分好似在自言自语。
话都说得差不多了，可屋子内始终安静，它眼珠子疑惑地转了转，有些拿捏不定原本的猜测了。
“不是周晓，那难道是偷了店里东西的人，或者没有跑进这里来……”
嘟囔的声音虽小，但四周安静无比，又只隔着一扇门，它的疑惑还是模模糊糊地传进了周晓的耳朵里。
被它一番话说的内心已经开始犹豫动摇的周晓瞳孔猛地收缩，重新坚守住了内心，一阵警觉，暗叹自己好险又被他骗过去。
“算了，还是赶紧回饭店把这消息告诉周老板吧……只可惜这家店的主人实在是难缠，否则非得闯进去找一找，这一扇门可拦不住我。”
门外窸窸窣窣过后便不再有声音，似乎那鬼已经离去了。
周晓依旧维持着原有的姿势，分外谨慎，并不是很相信主管口中的鬼话，生怕它用离开当幌子，诈自己起身。
他在原地蹲了很久。
门上那一个不大的玻璃窗一开始还能照进来些许昏暗的光，把屋内勉强照亮。随着时间渐渐流逝，屋内越来越暗，最后蒙上了一层黑天前才会有的灰暗的红。
周晓先是松开了捂着嘴的手，渐渐地又缓缓坐下，抻开了腿，双手拄着地背靠在门上。动作愈发大胆，却迟迟等不到危险。
他从发呆中回过神，面无表情地感慨了句:“这么多年了，还是一样的瞎。”
主管的视力并不是特别好，因此哪怕他的身子在一开始还是探出了视觉盲区一部分，但只要坚持住，他还是赌对了。
周晓叹了口气，不再继续呆坐在汉堡店的仓库里，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放弃了从后门出去的想法，而是向前走了几步，推开了通往后厨的门。
店里的布局还是从前的样子，只是东西全都收拾打包在了仓库，琐碎的装饰也尽数摘下，没了往日的热闹与充实，看了不免有些冷清和物是人非。
“要把店里收拾成之前的样子怕是得耗费些时间，不过当务之急之际还是要找到那两个人类玩家，说服他们和我一起。”
“如果他们没有走远，只是在这附近的几条街里徘徊说不定能勉强好找一些，但要是坐着公交跑到跨河大桥的另一边就糟糕了。”
既然他们买得起冰淇淋，就表示他们手里有鬼币，可以坐上通向更远地方的列车或是公交。
“就希望他们还没有走得太远走到大桥那附近……早知道离开之前还需要他们的帮忙，就跟他们说逃走会被老板抓回去了。”
周晓揉揉头发，在厨房里简单地看了看，等着熬过天黑前最后的这段时间，待黑夜来临，拂晓饭店不再营业之后再出门。
说来奇怪，那鬼说着要回去禀报周老板，但几近一天都要过去了，也迟迟没有看见赶来确认的老板身影。
重新戴上帽子与口罩，压了压刘海挡住大半的眼睛，周晓不再继续缩在店里，从不引人注意的侧门悄悄走了出来。
他依稀记得那两个人说要去惊悚世界的夜市淘道具，打算今晚就去夜市碰碰运气。
临走前，周晓特意向拂晓饭店那儿挪了几步，眺望着瞧了几眼，却也没发现店内有什么异常的。倒是门口似乎是刚立了个牌子没多久，上面标着“明日人肉套餐特供:2”。
周晓有些不解，猜不准是主管放了自己一马并未转告，还是饭店的周老板并不打算相信这个消息。
他胸口突然堵了一口气，默默看了拂晓饭店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惊悚世界的夜市恰巧开在不死药馆的两条街外。之前一到每个月的十五，陈老四都会带着药馆的鬼到夜市里摆摊，卖些他无意间调配出来的，效用千奇百怪的药。
这两年来随着人类玩家越来越多的出现，通关率高经验丰富的高玩们也开始有组织地摸索起除却副本外的其他地点，试图跳出规则外获取更多的好处，自然而然地就讲目光放到了夜市上。
夜市的鬼来自各个地方，兜售的东西也良莠不齐，价格更是随心而定，能否买到心仪的东西，买到的东西是好是坏，全凭运气。
粗糙还带着毛边的木雕，可能只是个简单的装饰，里面也可能被制作者随手塞进去了只恶鬼；纸叠的小船看似不起眼，但确是很少会出现在夜市的道具，能够靠它横渡贯穿整个惊悚世界的最为凶险的河流；作用不一的药丸，吃了可以致幻，也可能将食用的人类短期内变成恶鬼……
但无论好坏，能进入夜市的人，总能找到相对契合自己需求的东西。在下一场副本能否活着通关面前，即便卖方开除的价格稍微离谱一点，也会依旧与其进行交易。
夜市本来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在无数人类玩家的涌入和疯狂交易的推动下，变得越来越热闹，开摊时间越来越长，前来摆摊的鬼也越来越多，甚至出现了夜市开摊期间禁止误伤人类的不成文规定。
陈老四热衷于有意思的地方，见发生了这种变化，也不再秉持着一个月只出摊一天的想法，只要没事儿干就拿着自己那一堆古怪的药丸坐在小摊前等着人类玩家自己上钩。
周晓绕着夜市里面走了两圈，等再绕回陈老四的摊子旁边时，诧异地发现他的摊子前竟然站着三个人类玩家，对他摆出来的东西分外感兴趣。
他不太明白这几个人都聚在这里是需要利尿的药，还是需要缓解腰疼的药，心下好奇，便走到了他们身边，装作自己同样也打算交易，暗中偷听他们的对话。
视线在一堆东西上扫了一眼，周晓随便挑了一个，拿起一只迷你布偶，拎着它的小胳膊放在眼前打量。
迷你布偶看上去像是迷你版的陈老四，只是表情从原本笑眯眯变成了看上去就不怎么开心的眉头微皱，眼里还带着些许嫌弃。
这个表情看得周晓捏着它的手难免用力，把软绵绵的肚子捏出了个小坑。
材质还挺软。
“不好意思，你手中的那个玩偶可以让给我们吗，我们有一个朋友非常需要这个。”
那三个玩家还以为周晓要买走那个小玩偶，心下一沉，其中看着还算和蔼的棕发男子主动凑过来搭了话，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真的很抱歉，但这玩偶对于我们来说真的非常重要。这样吧，你看除了这以外还有什么是你需要的，我们愿意出钱帮你买下来。”
一听他这话，陈老四眼睛一亮，缓缓扭过头望向周晓，期望他能读懂自己眼中的暗示。
周晓被他说得一愣，垂下眸子，把布偶递给了说话的那个人:“不用了，你们先来的，拿去吧。”
三个人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难掩欣喜。陈老四泄了气，只好按照先前的要求和他们进行交易。
周晓往旁边退了几步，观察起其他的东西，随即目光在它们的标价牌上停顿了许久，一阵沉默。
解毒丸，6800鬼币。
退烧药，5999鬼币。
缠绕绷带，12999鬼币。
定鬼符，6799鬼币。
……
团团替命玩偶，3,170,000鬼币。
“交易成功，替命玩偶请拿好，有了它就相当于为您又填了一条命，祝您旅途愉快。”
那一边，陈老四已经完成了布偶的交易，笑眯眯地捏着厚厚一沓子鬼币，心情愉快地跟那三个玩家挥手告别。
见周晓也投过视线，那个棕发男子朝他善意地笑了笑，然后三个人结伴离开。
“太好了，有了这个，等到下一个副本，沈宇一定就能有机会接触到……”
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周晓看向陈老四，眼里带着微妙的谴责:“三套老年鬼专用药包最多也只卖50鬼币。”
“保命的东西，再贵一点也值得。”
陈老四晃晃手指，打开了身后的大箱子，从里面又摸出了个一模一样的布偶补在了空缺的地方。
周晓顺着看去，在陈老四合上箱子盖子的前一刻，似乎瞧见里面密密麻麻摆着少说也有几百的布偶。
他不在就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扭头准备离开，再去搜索一圈。脚刚迈出去半步，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向陈老四:“布偶脖子上的珠串呢，那个东西不是替命的关键吗？”
陈老四不说话了。
末了他嫌弃地摆摆手，试图把周晓从自己的摊位前赶走:“快走快走，别打扰我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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