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173 三角
茉莉是哭着跑回自己房间的,心中酸苦无从发泄,她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好过一些。是的,这三天,是太让她刺眼刺心了,刺得快要发疯。
古老世代,在当时几乎可算是‘普世’公认的观念,的确就是认为经期女子身体不洁,是需要远离的对象,尤其男人,若是沾到都会很不吉利。所以,想她从13岁月事初初开始来潮,每到那几天,平日亲近的表哥都绝不会走进她的房间再过来找她,从缇妮夫人开始都肯定要拦着,原本,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不好,可凡事怕就怕出现了比较啊!凭什么现在轮到美莎竟可以成了这样?在这种时候还硬是同榻而眠,表哥怎么就不嫌脏?!
美莎!她一定是故意的!她就是想这样拿捏住表哥,就是想让男人整天围着她团团转对不对?她凭什么!
茉莉越想越恨,忍无可忍要砸东西以求发泄,美莎!都是她!把她最爱的、最骄傲的表哥都弄成了笑话!她怎么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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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处居室里,三个侧室姬妾遗孀凑在一处,德玛、潘塔尔和达里叶娜,在这个家里,她们的存在感实在很低,地位卑微,无足轻重,也只能彼此互相做个说话聊天的伴。
德玛伸长了耳朵仔细向外听,潘达尔捂嘴笑问:“怎么样?是又在砸东西了吗?”
德玛满眼风凉的点点头,笑嘻嘻说:“看样子是气疯了,没处发泄呢。”
达里叶娜轻轻抚摸着怀里的长毛猫,慢悠悠说:“要我看,这个茉莉真是自寻死路,她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就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向长公主叫板,你们说这是不是活腻了?”
潘达尔欣然点头:“可不是么,也不看看挑衅的对象是谁,那位公主是手软的善茬吗?要我看呀,眼下无非是还懒得跟她一般见识,可若她再不知收敛,真惹毛了,哼,怕是有她好受。”
德玛连连点头,对此严重同意:“是呀是呀,凡是见识过美莎的手腕,谁能看不明白,这两边的脑子都根本不在一个段位,做对手都不够资格。人家才是正妻,她到底有什么立场去生气找茬呢?你们知道吗,我总有一种感觉,公主不发作,说不定就是比发作更可怕——隐忍不发的时间越久,真等出招才会越狠呐。”
达里叶娜冷笑接口:“不对,这还不是最可怕的,要我看呀,如果真的是公主出手整治她,那或许还都是她的幸运了。”
两人惊奇瞪大眼:“这是什么意思?”
达里叶娜又是一声冷笑:“你们没发现么,逢到陛下来的时候,她敢露面?敢往跟前凑吗?哼,说穿了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货,也只能是在肯宠着她惯着她的太夫人面前,她才敢肆无忌惮的去任性嚼舌吧?说起来,美莎到底是要和雅莱夫妻共处,说不定碍于这份情面就不好出手,但是啊,你们想想,万一,要是这股风传到了王的耳朵里,知道了有她这么一号碍眼的存在,是明晃晃的在给自己女儿的婚姻找麻烦添恶心,你们说,要是由王出手来收拾她,那又会是个什么结果呀?”
德玛和潘达尔这下捂嘴窃笑止不住,德玛笑说:“嗯,有道理有道理,看看咱们这样的,女子再弱,都尚且有个为母则强呢。不管是谁,护起犊子来才都是炸毛的猛兽,连命都可以不要的,还能有半点客气才怪。普通人都如此,也就更别说是王了。哈,要是真惹毛了由王来出手,哎呦我的妈,我都真要替她背后发凉呢。”
潘达尔风凉说:“你管她呢,真到那个时候,是死是活,也都是她自找的!”
三人聊得热闹,之所以会对茉莉如此幸灾乐祸,就是因为往日没少受这客居丫头的气。看一看身份,她们是谁?共侍一夫,那就是和正室夫人争宠的存在呀,茉莉自然和自家姑母一条战线,所以这些年来,三人都实在吃了她不少苦头。以茉莉的脾气作风,多少时候都是言辞如刀,报复整治起来哪会手软?若说是极尽折辱和故意找茬刁难之能事,绝不夸张,而且不仅是折辱她们,更要连带折辱她们所生的庶出儿女,是但有机会就恨不得往死里欺负的那种刁毒做派。三人身份卑微,敢怒不敢言,但实在是早已恨透了她,所以到如今眼见茉莉竟是自不量力的去鸡蛋碰石头,三人当然都是巴不得她再碰的狠一点,直接碰死算。
正说笑热闹时,达里叶娜11岁的女儿就捧着一碟糕点回来了,她搂过女儿笑问:“呦,这是公主给你的吗?怎么样?说了以后什么反应?”
庶出的孩子正因不受宠,所以大多温顺乖巧,11岁的女孩老实点头,禀报说:“嗯,我去看大姐姐,都告诉她了,说茉莉又在念她坏话了,说她是在故意装病,故意缠着大哥哥不让他出门理事,想让大哥哥遭人取笑。可是……大姐姐听完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说茉莉都是关心大哥哥,是为他的名誉着想,没什么错,然后,就给了我这碟葡萄干蛋糕。”
三人面面相觑,达里叶娜一再确认:“什么反应都没有?”
小女儿嚼着香甜点心,点头重复:“嗯,去的时候,大姐姐发现我喜欢吃这个,还说以后什么时候想吃了就去和厨子说一声,让他们做给我吃,其他的就没再多说。”
愣了好半天,德玛才怔怔开口:“这个……该说是涵养太好了,还是……已经在积聚着等待日后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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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这一边,她当然不知道自己在被人幸灾乐祸的嘀咕,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原本想出来散散心,生长在哈尔帕,与她交好的贵族小姐不在少数。然而,真等伙伴凑成群了,她才发现这反而是让心情更糟了。因为,雅莱这三天旷工留家照顾媳妇,在外面已经热热闹闹传散开的风评,根本就不是她想象中那回事。
想当日雅莱从行政厅抱着人出来上马车,多少双眼睛都看见了,那个急慌慌的样子,任谁都要打听,这是怎么了?说是公主身体不适,再一细探,哦,不是生病,无非是女孩每月定例的那个来了,可居然就是为了这个,留在家里三天没出门,这下就真是掀起了一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风波’。
未婚女孩说起来:“啧啧啧,亲王殿下已经是那么帅的人了,真没想到,居然还这么体贴会照顾人呢?这种时候都不避讳不怕沾身,唉,要是将来我的丈夫也能做到这样,让我死都行。”
附和者连连点头:“就是就是,这种好男人该去哪里找啊?要说这位长公主,真是命太好了,没出嫁的时候呢,是被陛下捧在手心里;出嫁了,又是被丈夫捧在手心里,羡慕哦,要是我也能有这样的运气就好了。”
……
已婚女士念起来,味道就更不一样,突然间都有领主做表率,这种风向就是以闪电时速开始传染全城,不知多少家多少户的人妻,逢到这种日子都开始闹起严重不适,满是幽怨的抱怨自家男人:“你看看,人家新婚的小夫妻都能做到这样,咱们多少年的感情了,你怎么就不能在家好好陪陪我?不出门会死吗?”
数不清的已婚男士被搞得无处诉冤,只差呕吐血:“拜托,那是领主!这个有任何可比性吗?整个哈尔帕都属他最大,随便旷工多少天也没人敢管,可是你男人我是有人管的呀!要是也敢这么旷工,你就不怕是要让你男人走霉运,自找着让上峰来问罪问责,甚至砸了饭碗、断了前程?”
流行这东西,从来没道理,眼看这股风一刮不可收,多少郁闷臣下都要找上雅莱诚心恳请一句:“殿下,以后你再要干类似这种事呢……低调!就稍稍低调一下行吗?”
雅莱被搞得莫名其妙,喂,他什么时候高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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凑在身边,和美莎说起外面这股超乎意料的风潮,布赫这样的黑大汉都是忍不住乐得一抽一抽:“迪雷格亲口告诉我的,他现在都快郁闷死了,他媳妇也这么跟他闹呢。”
美莎的表情精彩得没法形容:“怎么会……这样啊?”
大姐忍着乐,故意一本正经的说:“这就是榜样的力量呀。公主带头,当然效仿起来都是理直气壮。”
可是拜托,她真没想带这个头,做这个榜样啊,这是什么状况?
伊莲直接拽来了书吏,催促说:“赶快给陛下写信吧,这种好材料,读起来都是乐子,哪能错过?”
说起写信,美莎更加头大,那位要命老爸哦,自从婚礼走人了,紧随其后就是一波接一波的信使没完没了开始往来穿梭,平均三天就是一封信,不回复都不行。可问题是……她哪有那么多东西可写啊?现在就差每天吃了啥喝了啥,几时起床几时睡觉全都写进去了。
大姐在旁风凉提醒:“你还是老实写吧,要我猜,这大概就是‘痛失爱女’之人,现在聊以解思念的安慰剂了,除非,你是想让陛下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再跑过来串门,如果不想,那给足了精神食粮,就是必须应尽的义务喽。”
美莎痛快认败,好吧,她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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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黄昏,雅莱一如往常回来时,才刚走到城堡殿前的广场,就看到茉莉等在廊下,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一见到他立刻迎上来呼唤:“表哥。”
雅莱不明所以:“站在这里做什么?怪冷的。”
茉莉神情幽怨:“以为是我想?可是……表哥,现在想和你说句话实在好难。”
雅莱讶然失笑:“这叫什么话呀,不是天天都能见到,想说什么不行?”
茉莉的眼神更加悲伤,反问:“真的想说什么都行吗?你知道我指的根本不是这个,我……我都根本找不到机会能单独和你说句话。表哥,自从移居东阙,搬了住处,你去看过我现在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吗?”
雅莱一愣:“你现在的住处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茉莉懊恼顿足:“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你……你都再没有过来找过我了,莫非表哥是存心要和我疏远生分?”
雅莱啼笑皆非,完全没过脑子已脱口而出:“我没事过去找你干嘛呀,现在事情多得都已经忙不过来了……”
话一出口才觉得好像有点不妥,即刻补台:“呃,当然了,我不是说不该去看你,放心啊,绝对没有什么生分疏远之说,只是吧,彼此都大了,你也已经是大姑娘了,我再有事没事去你的住处串游,这个……不合适呀。”
茉莉才不接受:“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们是从小一块长大最亲近的兄妹,本就是比旁人都亲近多了,在一起说话有什么不正常?还怕谁来说什么?难不成是怕美莎有意见?她凭什么有意见?”
雅莱表情一干,干咳一声,这种话题实在不想继续:“茉莉,大冷天的,别站在这里吹风了,快回屋吧。”
不想茉莉却一把拉住他:“表哥你过来,我有几句话想单独问你。”
拽住人就走,也不管雅莱什么反应,一路拽到背人处,不容他开口,茉莉已经抢着问:“表哥,你知道美莎很聪明的对不对?”
雅莱一脸问号,一下子真被搞糊涂,茫然点头:“哦,是啊,怎么了?”
茉莉不答,接着问:“从小到大,你一直都是被她欺负的,要斗心眼,你肯定不是她的对手是不是?”
雅莱越听越懵:“茉莉,你这是想说什么呀?”
茉莉恨声提醒:“表哥,这还不明白吗?要斗心眼,你根本不是美莎的对手,所以现在的结果,才是她能把你耍得团团转呀!我不知道美莎是用什么手腕才把你弄成这样,但是表哥,你实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是必须要清醒了。”
她不让雅莱开口,咬牙说:“不要再说什么她为姑父报仇。人心思变,此一时彼一时,至少复仇是大家共同的心愿,在那个时候目标是一致的,可不等于现在就还是一致的呀!看看现在,当复仇心愿了,真轮到夫妻之间要开始一起过日子了,你怎么就敢保证她还是和你一条心呢?夫妻间的关系,其实好多时候恰是赤/裸/裸的相争!就看谁能压过谁,谁能掌握控制权,谁才是这份婚姻的主宰!表哥你这么一想是不是就该明白了,你斗不过美莎,所以就只能沦入她的手掌心!看看就是从完战归来之后她干的这些事,有哪一件不是在损害你?毁你的名誉、裁你的军,同样也是她的怂恿让你一口推掉了巨额战后分利,现在更好,连多少私产都被她一股脑的败出去了,是直接把你搞穷,我真是不明白,表哥你怎么就能泰然接受。人们都说一个好妻子是能兴旺富家,可是看看她都干了什么?所有这些都是身为人妻应该干的事情吗?”
茉莉越说越气:“还有,她不仅毁你,更要卖你,与哈图萨斯通信往来如此频繁,表哥你自己就不觉得不正常吗?这岂不是要把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全都曝光在国王的眼皮底下?这叫什么?她根本就是替父亲做了最便利的耳目,能够时刻监控哈尔帕!这种状况表哥你怎么可以放任?再这么下去,哈尔帕被收回领地,恐怕都是早晚的事情了吧?”
看着茉莉这份激动,雅莱一点都没觉得生气,他只觉得无语,甚至都想继续再多听听,她还能罗织出哪些罪名来。美莎和哈图萨斯通信频繁,这也成了罪过?这有什么不正常吗?以那位国王老爸的爱女心切,就算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再跑过来都真是太正常了。所有那些通信,他才是比谁都清楚,好多时候根本都是俩人一块写的。以美莎做事尺度把握之精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来最有分寸。即便父女再亲,但只要涉及军政要务,不该透露的那就是一字不曾提及过。就譬如军团分流改编的问题,到底是在以什么原则拆分队伍,这其中的关窍美莎就从不曾向外漏过半句嘴。所以此刻在他听来,这份妄议揣测的所谓提醒劝告,根本都是没事找事,闲得蛋疼!
直到茉莉情绪激动的说完,雅莱沉默良久才终于开口,他还是那句话:“你现在看不懂的事情,终会有你看懂的那一天,所以,不要急着太早下结论。”
除此一句,他再没有更多解释,转身离去时,阴沉着脸色又特别郑重的要茉莉记住:“还有,这是最后一次!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说美莎的坏话,否则,这份自幼一同长大的兄妹情,当心就真要疏远生分了。”
茉莉瞪大眼睛:“表哥!!我……我说了这么多,你听进去了没有?”
雅莱不答,接着说:“你也不小了,是时候该好好关注自己的婚姻大事了。若是相中了谁,记得告诉我,保证帮你搞定。放心,再穷也不会短了你的嫁妆的,做哥哥的义务,总会保你风光出嫁。”
茉莉难以置信,眼泪‘唰’的一下掉下来:“表哥!你……你也要赶我走了?为什么?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美莎却说什么你都信?表哥你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你是不是疯了?!”
雅莱心中叹息,诚恳劝一句:“茉莉,出问题的是你不是我,是你的心态和角度歪了,所以才看什么都是歪的。听我一句,不要再这样钻牛角尖,有这份精力,还是全都用来好好经营你的人生吧,属于你的未来,不在这个家里!”
茉莉一颗心沉落深渊,她不相信最爱的表哥,会对她如此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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