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170 睡狮
次日一早,夫妻携手如约到城外为乌萨德送行,美莎坐在马车里困得歪歪斜斜,几乎睁不开眼睛,满心悲叹,人果然都是习惯的动物啊,好久没这样早起过了,乍然来一遭严重不适应。困死了,好想立刻补个回笼觉。
雅莱陪着一同坐在车里,看这模样倍觉好笑,揽过人干脆让她倒卧在自己腿上:“困成这样?那再睡会儿,等到了地方我叫你。”
美莎挣扎着爬起来,郁闷摇头:“那怎么行?真睡着了都要弄乱头发弄花妆,说不定还要脸上泛油光,眼角挂眼屎,怎么见人呀?不不不……不能睡。”
就是这么一歪的功夫,忽然发现鬓角簪插的鲜花居然掉下两片花瓣,这下不得了,爱美丫头瞬间瞪圆一双眼,宛如遭遇灭顶之灾,‘啊’的一声尖叫,立刻向车外伸手叫人,快快快,快给我镜子看看。
雅莱真心服了这股劲头:“请问,你有一天不臭美会死吗?”
这话立刻招人不爱听。
“什么叫臭美呀?”
行,换个词。
“请问素颜见一次人会死吗?”
“会!”
雅莱痛快闭嘴,眼看臭美丫头举着铜镜小心翼翼左看右看,掉了花瓣的‘残花’立刻被摒弃,从伊莲捧过来的妆蓝里重新拣了一朵完美的戴好,长舒一口气,仿佛是刚经历劫后余生。
身边男士看到无语,没错,自从成婚过到一起去,他才算有幸开眼见识了,由此当真万分庆幸自己是个男的。每天早起梳妆、每天晚上卸妆,雅莱被迅速培养出的习惯都成了:洗完澡先打个盹,再等睁眼保证不耽误一块xx;早起收拾完了自己,歪着再补个回笼觉,也保证不会误了一块出门。要说女孩为了这张皮相,光是花在梳妆台的功夫,保守估计每天也肯定要比他少睡四五个小时。所以……不困才怪!
这一边,严重缺觉的女生倒饬完了形象问题,瞌睡虫却依旧顽固作祟,于是又迅速回归脑袋一点一点的迷糊挣扎状。
特别有同情心的好男人殷勤出主意:“要不然……我掐你一下?这样就能醒了?”
“你敢!”
不用掐,话一出口立刻激醒了睡狮,即时进入战斗状态,手底下立刻恨恨掐过去:“可恶,睡不醒怪谁啊?都是你害的!明知道今天要早起,还要那么没完没了的折腾!最该掐的都是你!掐死你掐死你掐死你!”
尖尖的指甲,专掐身上肉最软之处,腰窝腋窝大腿窝,那个刁毒百分百有够狠。
雅莱‘嘶嘶’倒吸凉气,哇靠,恶媳妇果然不是一般的手黑,不过是否还应该庆幸毒妇还好没学过武?要不然这杀伤力绝对能谋杀亲夫啊!
‘哎哟’‘妈呀’‘啊——!’‘痛!’‘你轻点’……耳听着各样‘不雅之音’不间断的往外飘,大姐纳岚头顶冒青烟,气得连连敲车壁,暗骂这些倒霉孩子,真是的,这不是平时惜面如金,形象比天大的时候了?穿行大街,人来人往,也不怕被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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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至城外,雅莱吸着凉气下车都是藏不住的龇牙咧嘴,而到这时,河东狮早已变回斯文淑女,那个娇娇弱弱的样子,没人搀扶都好像生怕摔跤不敢迈下来似的。
看不下去的男士苦脸央求:“媳妇儿,别装了,现在扛着伤必须咬牙坚持的,好像是我不是你吧?”
美莎一眼瞪过去:“你是外伤,我是内伤!”
嘁,这个时候不装,怎么能不请自来的有打手上阵,好好收拾他呢。所以呀,困倦、疲乏,都好似体力透支快要站不住的虚弱,所有‘内伤’真心演绎得让人看不懂都难。结果,被送行的最亲近的哥哥就必须是用刀子眼神恶狠狠剜向雅莱了,指着鼻子咬牙切齿:“有你这样的吗?别怪我没警告你,你要是再敢这么欺负美莎……”
“停!停!打住!”
备受泼污的家伙当真听不下去:“你们这些不开眼的,有点创意换句词行不?耳朵都起茧了,拜托先搞清楚到底谁欺负谁啊?”
大姐干咳一声,向儿子打个眼色,无非是让他少说两句,别人夫妻的事情不合适干涉吧?可惜,乌萨德在这方面就是标准的迟钝儿童,居然堂而皇之张口问:“怎么了阿妈?眼睛不舒服?”
大姐:“……”
天呀地呀,看看吧,这能怪她暴虐吗?根本都是自找挨削的节奏!
乌萨德毫无所觉,拽过睡眼迷蒙的困倦丫头,就开始诚恳出昏招:“美莎,我也必须说你一句啊:小身子板呢,是自己的,真玩坏了没人能补给你。美赛在身边养这么多年,总不能是摆设吧?该让她发威就必须要发威,哪有养着狮子还让人欺负了的,没这个道理对不?再留着不用,当心美赛那满口大牙都该退化了。”
嗯,嗯,这话立刻招来狮子美赛的心有戚戚焉,就好像是真听懂了似的,格外适时的打了一个天大的哈欠,张开血盆大口,明晃晃亮足一嘴利齿獠牙。
美莎笑得难看,鉴于雅莱头顶已经汩汩冒起的青烟,不好意思继续发狠,连忙摆手,心虚讪笑:“没关系,先用我的牙,什么时候不好用了再换美赛,狠招通常都是留在最后压轴的,对吧?”
乌萨德看不过去:“这就心软了?嘁,人善被人欺,果然一点都没错,你不知道好多混蛋就是被纵容惯出来的毛病么?你再这样,倒霉可怨不得旁人。”
雅莱没法不瞪眼:“喂喂喂,我才是发现了,好人果然不能做。这是好心来送你哎,你倒挑拨起来没完了是不?没错,人善被人欺,至理名言,尤其对着混蛋绝对不能做好人!”
乌萨德充耳不闻,继续挑拨中:“算了,咱不与混蛋一般见识,惹不起可以躲得起。看到没有,以后这就是有地方能躲了,说好了美莎,要是真不堪摧残了呢,就来阿林娜提,常住都没问题。我保证你住得踏实,这家伙就算想来抢人,那都别想闯得进门。”
话音未落,大姐纳岚忍无可忍一记削,瞪眼磨牙:“行了!越说越不像话,有这份豪气,你先给我踏实成家了再说!”
一句话,乌萨德立刻瘪茄子,这才真叫哪壶不开提哪壶,自从突破20岁大关,躲不开的就是家长追在屁股后面催催催,每到这时他就特别想问一句:你们是几岁成婚的呀?尤其更有那位老爸成了活生生的例子,悲惨已婚范例当前,他不想那么早沦陷咋就不行呢?
被这么一催,乌萨德再没心情继续耽搁,打马扬鞭就以最快速度开溜走人。
送走乌萨哥哥,美莎清晰看出伊莲的失落,趁大姐不注意拉到身边小声嘀咕:“你郁闷什么呀,阿林娜提又不远,来去不过几天路程,以后什么时候想去串门了都是随时随地,还怕没机会见面?”
伊莲沉默摇头,不愿多说,让她心情失落的当然不是这个,而是……大姐那句话分明就是正中命门,自从捅破心意,到如今也有好几年了,可是乌萨德却始终没有任何明确的表示,既没有刻意疏远她,也没有特别亲近她,所有一切不过都是一如从前。所以,她真的不知道在乌萨哥哥心里,自己究竟有没有一席位置。而此去接掌哈娣族大位,那恐怕……他的婚姻大事也不会被允许再久拖不决了吧?说不定……很快就是要娶妻成家。只要一想到这个,伊莲就难过得想哭。
不敢表现太过,她只能压着心头酸楚小声问:“美莎,喜欢一个人却偏偏不可得的滋味,是不是注定很痛苦?”
回避心头怅然,美莎本就不是感春悲秋的性情,已经过去的就无意再重温回顾,听到她这样问,转着眼珠坏笑说:“那么,你就找一个特别好欺负的大善人,打不敢还手、骂不敢还口的那一种,可以放开了随便掐随便咬,心里不就能平衡了吗?”
“喂,我不聋,都听着呢!”一同走在身边,雅莱磨牙切齿瞪过来。
迎上大善人的刀子眼神,伊莲心不虚气不短,诚恳咨询:“对哦,亲王殿下,有没有这样的人啊?帮我推荐一下。要长得好看的,不好看不要,岁数要比我小的,还要比我笨的,但又不能太笨,至少是要有可以改造调/教的基础,这样才能保证养眼又顺气,做大姐训小弟呀。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喽,所以说好了,要是真有这样的开心果,你可不能便宜了别人,必须留给我。”
雅莱:“……”
再次确认,这果然是什么主养什么仆,熏陶这东西,威力从来不是假的,不熏成一路货都凑不到一堆去。恶狠狠搂过缺德媳妇,他磨着后槽牙说:“本来呢,还想让你早点回去补个觉,现在?别想了!不好好让你充一回大姐都算对不起你!”
美莎茫然瞪大眼,喂,啥意思?
不解释不废话,雅莱掳人上车,直接转道行政厅——嘁,不操心劳力,好意思充大姐?
到来时,正值上午要集中议事的时间,高官臣僚一个不少的齐聚,看到这架势,终于轮到美莎欲哭无泪:“我困……”
雅莱乐得坏:“你想睡就睡呀,睡到乱发花妆,脸上泛油光,眼角挂眼屎,都保证没人敢管你,难不成……嘿嘿,还怕有谁敢不让你睡?”
美莎:“……”
谁说小弟就一定是好带的?一朝掀动报复心,也想找个心里平衡,还愁没法子奉还?抗议无效,她完全就是被硬塞进那张坐榻里,雅莱跟着一块挤进来,才不管众目睽睽,搂着媳妇大剌剌一歪,十足一副好/色/昏主的德行,就差再哼个小曲+有人往嘴里喂葡萄了。
嘿嘿,这叫什么?脸皮厚,有福受,能一手吃豆腐一手办公务,这感觉才叫爽嘛。
美莎郁闷到无语,跟怯场害羞统统没关系,她纯粹是太困了,要面对一票子官场老油条,现在这个样子可绝对不在状态,脑筋根本转不动好不啦。可是,被无赖家伙死死扣住不得脱身,她也就干脆懒得再较劲,困倦到极点,终是扛不住眼皮打架,在坐塌里努力找个舒服的位置+姿势,就支着脑袋‘闭目养神’起来。
要说公主就是公主,自幼养成的派头,即便是困得迷迷糊糊,摆出来的样子都依旧是修养十足的优美+气场强大,懒散一挥手:“你们该议什么就议吧,我听着就行。”
一句话之后,偌大议政大厅里却陷入一种诡异的静寂,好长一段时间硬是鸦雀无声。众官员面面相觑,好似谁都不想第一个开口,统统不由自主的看向梅托斯。
事实上,从雅莱拽着媳妇一同到来,乍见久未露面的公主,等在这里的众多官员的脸色+眼神就齐刷刷变了几变。自从大战结束,领主凯旋,就几乎未再见过美莎出面主政了,人们因此还都纷纷猜测,这应该就是还政的意思吧?毕竟按理都应该是雅莱这位领主来主政,或许这位公主就是自己都明白是应该避嫌的。几个月来,秉持这种猜测,甚至连梅托斯都觉得,今后领地内的政务,至少直接面对的恐怕还是雅莱,公主自此转向幕后,只要她不出面,那么很多事情应付起来,也就终究还算容易。可惜不成想,公主美莎竟突然在今天冷不丁的又现身了,这是代表着什么意思?为什么会是在今天到来?是和当下正在进行的哪件事有关系吗?会是哪件?再准确的说,会是和谁有关系?该不会……这又是有谁要倒霉的节奏吧?
正是源于各人心中各种纷乱猜测潮涌,谁都生怕踩着雷,才造就了好似一下子被集体憋住的鸦雀无声。
面对此景,雅莱不禁愕然:“喂,这都是怎么了?有事说事,都哑巴啦。”
他伸手一指梅托斯:“这一战的开销,包括战后抚恤封赏,消耗总数是多少,你们到底算清楚了没有?不是说好今天提交报上来的吗?”
梅托斯一阵激灵,不自觉的偷瞟了一眼在旁‘假寐’的公主,原本早已备好的文书硬是不敢拿出来,脑门冒汗,支支吾吾,寻思了半天干脆踢皮球,转而问向专管武器库存的、专管粮食库存的、专管牛马存栏的、专管铠甲帐篷车架辎重等等物资库存的,还有专管劳军抚恤发放的官员,干咳一声努力拿出宰相之威:“嗯……这个,你们都先说说吧,各自的账目都算清楚了没有?先把这些都各自报清楚再说总数。要不然,哼,若有出入,那就是谁搞错了谁负责!”
这下,被点到的家伙立刻开始人人叫苦,这不是摆明了先把他们推出去当炮灰,想试探一下吉凶吗?这可怎么应对才好。
于是,真等各自报帐,开启议事,也就真成了人人硬着头皮、壮着胆子开口说话了,每一个字都要仔细斟酌,生怕有哪句不妥就被抓住小辫子。如此形成的氛围,那就是一个字:紧张。
缚手缚脚放不开,怎么都不可能轻松下来,忽然上座的公主一动,刚说到半截的家伙立刻断音,坏了!他哪句说错了?
靠得久了,美莎给自己换个姿势,根本睁不开眼,只是耳朵里隐约察觉底下好像没声音了,为了给自己遮掩,随口咕囔一句:“你们继续,我听着呢。”
底下的官员咽一口吐沫,又等了半天,见的确没有发难的意思,才终于敢继续。
如此诡异的氛围,着实让雅莱瞠目结舌,暗念乖乖,他除非是瞎子才看不出来,所有人都是大异于常态的小心翼翼,连梅托斯说起话居然都变得结结巴巴了,这是什么状况?
下意识看向身边媳妇,大概只有他能听见,那均匀鼻息,就差打出小呼噜了,分明就是真睡着了,恐怕这会儿早不知梦游到哪里去。然而,即便她一句话都没说,安安静静往这里一戳,居然就好像是成了特别有淫威、特别让人忌惮的存在,拜托,这是为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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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议事结束,众人散去,大厅里不再有其余旁观者,雅莱捅捅身边睡神:“喂,醒醒。”
捅啊捅,着实费了半天劲,才好不容易给弄醒了。美莎格外不情愿的揉着眼睛,茫然四望才发现已经空无一人:“咦?都散了?完事了?”
雅莱的表情别提多精彩,风凉问一句:“睡得香吗?”
美莎懒洋洋点头:“嗯,还好。”
想了想又改为摇头:“不好,还想睡。”
他一抄手抱起人,直奔行政厅后殿二层的起居室,美莎现在最想热恋的对象大概就是枕头了,一沾到床铺,立刻饿鬼见了食一般的摸过去。可惜,雅莱压根没打算再让她睡,拍着脸蛋硬是揪起来,还催着约克以最快速度打来冷水,拧出冷帕子就给她来个猫洗脸。
“呀!你干嘛?!”
冷水一激,顿时消了大半困意,美莎对此严重抗议,扯开冷帕子扔回水盆,一双眼睛真要喷出火来:“谁要洗脸呀,我要睡觉。”
“等会儿再睡,有话问你。”
雅莱现在好奇得百抓挠心,哪肯让她睡,不问清楚足够痒痒死谁。
“我忽然发现了,他们好像都特别怕你,往那里一戳,竟然吓得连句整话都不会说了。我就是忽然特别想知道,战时坐镇,你这是干了什么,能把那些家伙都吓成那样啊?”
美莎还有些懵,茫然不解:“哪些家伙?谁啊?”
“梅托斯、迦布里欧、海登、亚撒……所有那一票子官员啊,这是什么状况?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怕你?”
哦……美莎貌似恍然,迟钝的头脑总算慢慢清醒过来了,咧嘴呵呵一乐:“现在你明白,为什么这些家伙统统都可以留任了吗?”
这下轮到雅莱犯懵了,留不留任,与怕不怕,这里面……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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