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红尘岂有出尘地
朱九符虽然为人冷酷,可在他的府邸中,事无巨细皆有律令,府内上下依规办事。然而奉天观这出尘道宫,竟比朱府更世俗。真是宫闱之中,处处红尘。
那大师兄一口大肉,一口老酒,好不快活。众师兄弟看着眼馋,也不好再打扰大师兄吃喝,纷纷离去了。
施康顺今日在大师兄面前表现了一番,甚是得意的模样,他对林越说:“可惜林越你受了‘风寒’,不然我也赚不到这些银子。”
“那真是恭喜你了。”林越不冷不热道,他的衣箱里藏了近八十两,没什么羡慕的。奉天观道童一年也就三两银子的收入,作为隶属皇家的道宫,这薪俸着实寒酸了些。
施康顺觉得林越心里一定嫉妒得很,只是面上没表现出来,心情大悦,哼着小曲领赏去了。
“哼,一群败类。”郑师兄冷笑了一声,小声道,“这就是国教弟子的真面目。”
“观中其他师兄弟都是如此吗?”
“也有一心向道,淡泊名利之士,但近几年施康顺和大师兄这种人更多。”
“大国师和宫里的人不管管?”
“大国师已经外出游历多年,连这座奉天观落成之日都未现身,何谈看管?至于宫中贵人,奉天观的人还没傻到得罪掌权者,在自己家小打小闹没人在意。”郑师兄解释道,“这也是老爷在这里布置的原因。”
郑师兄和林越路过一处偏僻小园,只得一方池塘和花草树木。见四下无人,郑师兄交代说:“每月初一是皇宫小祭,奉天观要去到皇室宗族的家宅宫室,祭神祈福。你是我的‘远方亲戚’,到时候就和我一起。”
“是。”林越回道,“对了,郑师兄,你可练过《养气锻体经》?听说当上道士之后,奉天观的所有功法都可以修习。”
“练过,对运气略有裨益。但这点裨益和内气不可相提并论。”
“有好处就行。”
得到肯定之后,林越更加积极地练习《养气锻体经》上的拳路,早晚不断,风雨不辍。这套拳法要求闭眼修习,以身感气,可林越苦修多日,仍不得其关窍,真真是瞎子打拳,乱舞一通,看得几个小道童忍俊不禁。
奉天观的道童们大多和林越一般大小,约莫十来岁,还是贪玩的年纪。一做完活,练完功,就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耍。林越偶尔也会加入他们。
这天,林越和几个道童一边往伙房走,一边聊天。谈起身世,林越胡乱编了一个出身山村,受远亲郑师兄提携进入奉天观的故事,其他道童并未怀疑。这些道童有的是孤儿出身,因为骨骼清奇被奉天观收养;有的真的是观中师兄的亲戚,来盛京谋一份生计。
“詹柏,怎么一下午没见着你人?哎,你哭什么?”
路过一个拐角,只见一个黝黑的孩子蹲在地上,正不住抽噎,与众道童撞了个正着。詹柏抹了抹眼泪,说:“没什么,我没事。”
“你哪里像没事?有什么事说出来,说不定我们能解决呢?”一个交游广泛的道童说道。
詹柏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刚收到来信,家中母亲病危,需要五十两银子买药。可,可我没那么多钱……东拼西凑,只凑齐了十两不到。”
众人都安静下来,虽然詹柏的境况确实令人同情,可五十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小数目。这些道童大多才入观几年,积蓄也不多。
那个提出帮助詹柏的道童呼吁道:“还差四十两银子,我们每个人都出一点吧。”
詹柏面露欣喜之色,下跪称谢:“詹柏多谢各位相助,救命之恩,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各位。”
“我最近手头拮据,只出得起一两。”施康顺说道。
“大师兄不是才赏了你二两银子?你都用完了?”另一道童质问。
施康顺急道:“我身上只有一两银子!其它的我都寄回家了!你有钱你出啊。”
“我,我也只有一两,不比你,我已经很久没领到赏银了。”
几个道童掰扯许久,凑出八两银子。
“各位愿意助我,我已经很感谢了。”詹柏虽然真心称谢,可眉宇间还是流露出浓浓的愁绪。他平日不善言辞,和师兄们并不相熟,想借三十两银子可谓难上加难。连续拜访两个说过几句话的师兄,都不愿借钱。
娘亲的病一刻也拖不得,詹柏打算硬着头皮去找其他的师兄碰碰运气。夜色已深,冒然打扰,恐怕不得成事,他几近绝望。这时,黑暗中出现一道人影,手中似乎提了一个包袱。
“林越?”
看清来人面貌,詹柏惊讶出声。
“詹柏,可否告诉我你娘亲得了什么病?”
詹柏黯然道:“说是上山采药受了伤,回家后高烧不退。我爹去得早,家里只得娘亲一人,她病倒后几日未出门。待邻居去查看,已经……现在找了大夫,说是要五十两才有望治好。”
林越沉思片刻,道:“这种病我知道,之前在家中时有村里人得过,要用几种特殊的草药救治。正好我这次进京带了一些以防不备。”
詹柏大喜过望,拉住林越的手,不住道:“谢谢,谢谢……我真不知道如何谢谢你。”
“先别急着谢,还是抓紧时间吧,你跟我来。”
詹柏跟着林越去了他的房间,林越也不避他,从藏在衣柜的一个小盒里拿出几株草药。
“这些银子你也拿着,毕竟这些草药不一定能治好你娘。”
詹柏接过草药和三十两银子,不知如何是好:“这,这太……林越,我该如何感谢你。”
“不用谢我,银子大部分是郑师兄的。”林越笑道:“不过我们也不富裕,你以后拿了年俸再慢慢还就是。”
送走千恩万谢的詹柏,林越看着只剩下一半的积蓄,不由苦笑。那三十两银子全是自己的,但他不能露富,免得惹人觊觎。
听见詹柏的娘亲有难,林越不禁想到自己的境遇。而且詹柏平时为人忠厚老实,林越不讨厌这个人,干脆结个善缘,反正他现在也用不着银子。
可林越不知道,他这一时起意的善举,会给他惹到不小的麻烦。
一日后的清晨,林越正练习《养气锻体经》。他闭目凝神,全神贯注地感受气息流动。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他睁开眼,只见施康顺和几个师兄气势汹汹地杀来。
“林越,你是不是偷观里的银子了!”
林越莫名其妙,看了一眼来人,竟在人群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詹柏!
林越登时明白了,他不慌不忙,回道:“施康顺,你没睡醒吧?”
“哼,少装蒜。说说你那三十两的来历吧。”
“郑师兄给的。”
“胡说,我问过其他师兄了,郑师兄每年的薪俸赏银都寄回家里了,不可能有三十两。你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身,怎么可能拿得出这么多银子?”施康顺振振有词,其他几个师兄也面色不善,一人道:“林越,老实承认,几位师兄也许还能大发善心,只逐你下山,不牵连你郑师兄。”
詹柏泣不成声:“对不起,林越。”
施康顺补充道:“本来你把三十两还回来就算了,但谁叫詹柏已经把银子寄走了。要么你想办法追上詹柏那个送信的老乡,要么自己筹钱,不然就自觉收拾行李走吧。”
看着眼前几人,或得意或愧疚,林越不由暗自冷笑,但他面上作出惶恐的神态,犹豫道:“三十两也太多了……”
施康顺面上一喜,看了眼师兄们。一个师兄和颜悦色地说:“念你初犯,只需返还十五两,下不为例。”
林越心中了然,一改诚惶诚恐之态,冷冷道:“我没有偷钱,我郑师兄也没有。我记得观内账房每日都要对账核算,不如几位一起去库房,看看是否真的银两有失?”
“你,你别不知好歹!”那“和颜悦色”的师兄大怒,“不知悔改,反倒狡辩,以为奉天观没有规矩吗?等我禀报官府,拿你进大牢!”
施康顺则作出同情之色:“何师兄,算了算了。林越家境不好,一时犯错,情有可原。”然后他又对林越说:“林越,念在同门情分,我必须提醒你,奉天观的人偷盗犯罪与平民同罪,郑师兄是你的长辈,你犯罪,他也受牵连。你该不想连累对你有恩的人吧?你乖乖交还十五两,我们就不追究,也不把你做的事告诉郑师兄。”
“那你告诉他吧,我确实是拿了他的钱。”林越笑道,“不过忘记告诉他了,是该跟他道歉。”
“几位,不如我们先去找郑师兄,由我向他赔罪,然后大家一起去库房核对,查个清白?”林越说,“或者先去查证也行,没有证据,恕我不能认罪。”
“好,好,好!”何师兄连说三个好字,“你可不要后悔!”
说罢,几人逃也似地离开了,只留下哭成泪人的詹柏。林越拍拍他的背,说:“没事了,我不怪你。”
“呜呜,林越,我对不起你啊!”詹柏依旧哭个不停,“我一大早下山去找老乡,去不了早课,就找何师兄告假。结果施康顺也在,说起了我娘的病。”
“我说你借了我银子,施康顺非要问你哪里来那么多钱,然后……然后……”
“别哭了,我说了不怪你。”林越笑了笑,“谁能想到这些人能为了些蝇头小利不要脸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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