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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一剑惊春


翌日惠风和畅。

        须纵酒从一处隐蔽的山神庙中走出,行色匆匆地抄了一条近路准备冒险回一趟临安。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到这时整个武林应该都已经收到了殷莫辞和万钰彤遁走的消息,若是动作快的可能已经开始搜捕。

        料到会有今日,他已和师弟们提前约定,若是出了事便在临安城门边的一家酒楼见面。商定对策,选定路线,避免过早暴露行踪。

        此刻他足下生风,形容已不见狼狈,但细看眉眼间却难掩几分萎靡之色。

        他正心事重重时,走到了一处林间。临近盛夏,此时从树上掉下几片落叶,须纵酒抬眼一扫,看到几抹翠绿从眼前飘过。

        他顿步,电光火石间,刀已出鞘。

        刀锋霸道横扫,几个黑衣人从树上跃了下来,摆出剑阵向他绞了过来。

        须纵酒纵身扬刀,与他们激战至一处。

        这几个黑衣人身法诡谲,剑阵变化莫测,比之前在米铺遇到的那个剑阵还要精妙几分。须纵酒不敢掉以轻心,他聚气凝神左右横劈,趁他们合拢剑阵之时一阵旋身连扫,雷霆刀法瞬时打乱了他们的剑阵。

        而这群黑衣人处变不惊,迅速又呈翼状向他围了过来。须纵酒将他们的变幻收入眼中,不动声色地聚气至刀尖。

        江湖中人称他单刀穿柳,这句高赞绝不是虚名。他轻松地挡住剑阵最前两人的强横的剑招,一个飞身回旋,刀芒精准地击中了黑衣人层层护持中阵眼的那一人。

        剑阵被破,黑衣人被迫有迅速散开成圆,警惕地持剑围着须纵酒。

        须纵酒已察觉出几分来人的路数,发问:“湮春楼?”

        正中的黑衣人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就让你做个明白鬼!你几次三番坏了教主的大事,今天我们必须取走你的性命!”

        须纵酒蹙眉,面前的这几个人根本不足为惧,但他心中突然涌上来一股异样的预感。

        故而他没有主动进攻,而是游刃有余地绕打着这几个黑衣人,始终分出两分神观察着四周。

        他们又缠斗了几十招,就在这几个黑衣人忽然同时剑势一转朝他刺过来时,他头顶的树上同时坠下一个疾如电的黑影。

        须纵酒一刀卷起无数枝叶砂石,将眼前的黑衣人尽扫。他凝聚气力拔地而起,与俯冲而下的神秘来人对了一掌。

        掌心相接,他霎时感觉到一阵冰寒刺骨,而转瞬间竟又如烈火炙烤,令他顿觉手臂发麻。

        来人全身覆着黑袍,看不清身形。黑纱罩面也遮挡了容颜。但是扺掌四目相对,他看清了那双清凌凌的杏子眼。

        一掌后,她顺着树干横走下来,从袖中抽出软剑,那剑如白蛇般灵敏难缠,一股精纯内力从剑锋中朝须纵酒直逼而来。

        须纵酒看着这清湛的剑身,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来回闪身避过殷梳锐不可挡的杀招,迟疑间已经化攻为守。

        他在殷梳密不透风的剑法里走了十招,终于盯准时机横刀骤发,兵器相交,刀刃擦着她的剑身一路滑下,格在她的剑柄上。

        此刻两人凑得极近,须纵酒低声疾问:“怎么回事?”

        为何突然带人来围攻他?是出了什么事情吗?而且不是她刚单方面说再也不见了吗……

        殷梳没有答话,她毫无反应地轻巧挽了个剑花,重新朝须纵酒的要害猛攻了过来。

        须纵酒忙回身闪过,他心头突升疑窦,招架间凝神又看了殷梳露在外面的双眸一眼。

        这一看令他大吃一惊,她那双水莹莹的眼睛竟像蒙了一层灰雾,眼神空洞而没有聚焦。

        他的心头瞬时滑过无数种猜想,他凝聚内力,再次挡住殷梳直面而来的一剑。

        势如破竹的剑势震得他虎口一麻,他又快速扫了殷梳一眼,脑海里突然想起夜空中诡异的枭叫。

        他又扫了一眼四周持剑观战的黑衣人们,心想难道殷梳神智被人控制了?

        他越看越觉得极有可能,于是他一跃而起,借力踩在树干上,绕到殷梳背后想点穴制住她。怎料殷梳身法迅捷,回身一剑将他逼退。

        须纵酒心一横,左手化掌朝她拍了过来,又朝她近身而去,他招招都是虚招,为的就是令她停下查个明白。

        “醒醒!”错身间,他在她耳边大声喊道。

        见殷梳仍不为所动,他并不气馁,反而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于是他如同喂招一般同殷梳左右周旋,见机用刀背点在她身上穴道处。

        殷梳握着剑柄,仿佛置身于空谷,她的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外听不到任何声响,但她心里有个声音不停的在对她自己说——

        杀、杀掉——

        把所有人都杀掉。

        她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是谁在说话,却只看见一片脉络分明的树叶从她头顶悠悠地飘了下来。

        她一剑刺去,树叶破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她脑子嗡了一声,杀、杀掉!

        剑招无聊,她新奇地发现——

        这个人好奇怪。

        他怎么不攻击呢?

        嘻嘻。

        不攻击,那就杀掉。

        须纵酒被动应接着殷梳愈发凶险的剑招,他心中大急,刀锋上挑格住了她的剑。正在他迟疑要不要全力抵御殷梳时,她的左手突然屈起两指直掏向他的心口。

        她这蕴含内力的一爪锋利无比,瞬时皮肉绽开,温热的血液四溅,她的眼角也沾到了两滴。

        更多的血顺着他的衣袍淌了下去。

        须纵酒脸色刹那间惨白如纸,意识迷蒙间看到殷梳眼神清明了一瞬,她也停下了动作。

        殷梳愣愣地看着自己没入血肉的手指。

        再往前一寸,便就能掏出他的心脏。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里有痛惜、有困惑、甚至有委屈,唯独没有责备。

        她猛地抽出手指,退了一步。

        须纵酒提刀插入地里,勉力支撑着身体。

        不远处他听到一声极焦灼的大喊:“敛怀——”

        须纵酒气若游丝地问她:“你醒了吗?”

        殷梳死死咬着嘴唇,她刚要开口,又感觉到脑中有千万根针在来回磋磨,一丝清明又被铺天盖地的黑暗淹没。

        她右手颤颤巍巍地又提起剑指向须纵酒,左手却猛地覆在右手手腕上,似在对抗。

        须纵酒看着这一幕,他想提步上前,但刚一动步朝后栽倒了下去。

        他落在了一个宽大的怀抱里。

        “敛怀,敛怀!你坚持住!”须丘山心神大骇,他疾速点在须纵酒心口几处大穴,然后掏出药丸塞在他嘴里服下。

        常乐宗一早就听说了殷莫辞和万钰彤失踪一事,与此同时他也发现自己的侄儿也不见了。在半惊半疑间,他先压下了须纵酒去向不明的消息,借口寻找殷莫辞和万钰彤率先领人出了城。

        怎料他远远地竟看到了须纵酒被一个不明身份黑衣人掏心的一幕!

        他心急如焚,连忙运功给须纵酒不断地输送内力,护住他心脉。

        随他而来的白梦筠扫了一眼现场的情况,立马拔剑朝殷梳攻击了过去。

        须纵酒半阖这眼,抓着须丘山的衣袖:“叔父,不……”

        须丘山听不清他的呓语,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敛怀别怕,叔父在这,不会有事的。”

        白梦筠与殷梳对了几招,立马发现对方武功精妙不在自己之下。她动作发狠,大喝道:“魔教妖人,受死吧!”

        白梦筠双手合在剑柄上,左右一抹,竟分成了双剑。她右手旋着剑身朝上一挑,而左手猛击向殷梳手腕。而殷梳反应也极快,她轻身躲过挥动软剑,缠上白梦筠剑尖。

        殷梳巧施内力,剑身一弯,白梦筠始料未及,左手剑随之脱手。她大惊,右手凝聚内力朝殷梳面门打去。殷梳剑势如虹不躲不闪,一剑劈开她的掌力,而林中树枝皆应声而折。

        一边分神观察着战局的须丘山眼神一凛,惊呼:“一剑惊春!”

        竟是湮春楼独门剑谱斩清阳的第九层!

        须丘山迅速判断眼下战局,当机立断道:“梦筠,算了,让他们走!”

        白梦筠虽不甘心,但无奈只能收了剑。常乐宗弟子列阵成排,纷纷出剑警惕地盯着殷梳。

        殷梳提着剑站在黑衣人前面,有些不知所措般看着他们。

        此时不远处山坡后传来一声枭叫。

        殷梳立即收了剑,带着身后湮春楼其他人飞速离开。

        须纵酒将这一幕收在眼底后终于失去了意识。

        他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客栈的床上,身上也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他撑着自己坐了起来,感觉到胸口伤口处传来一阵疼痛,但勉强可以行动。

        他站起身推开窗户,从临街小店的笙旗上,判断出这里不是临安城,而是城外的一个小镇。

        须丘山此时推门进来,看到须纵酒醒了,他关怀道:“敛怀,现在感觉如何了?可还有什么不适?”

        须纵酒整衽行礼:“多谢叔父,侄儿好多了。”

        须丘山大步走过来扶住他:“不必多礼。”

        二人在桌边坐下,须丘山观他气色,又搭了一下脉,叹了口气道:“这次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终归是损伤了元气。你好好静养,切莫大意。”

        须纵酒恭敬应是。

        须丘山欲言又止。

        须纵酒问:“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须丘山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那个伤你的贼人,你是不是曾在万家堡见过?当时情势何等紧急,但我后来仔细看你的伤口,竟也不深,像是那人故意留了余地。”

        须纵酒眼睛盯着桌面,缓缓摇了摇头。

        须丘山沉吟了一下:“那想必是他们见到我们行踪,于是及时收了手。只是你这伤……”

        “我的伤如何?叔父不妨直说。”

        须丘山皱着眉:“湮春楼的功夫实在是阴损狠辣,你这伤口上带了些毒。好在伤口不深,这毒性也很浅,不算太厉害。叔父再钻研几日,就能配出解毒之法。你这些天尽量不要运气,安生休养即可。”

        须纵酒顺从地点了点头。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须纵酒将须丘山送出了客房。

        他带上房门,转过身来。

        他眼神在室内的陈设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一扇屏风上,他轻声开口:“我叔父走了,你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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