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马蹄达达

送走柳南，晏融关上店门，反正百姓都去看顾帅还朝了，整条街上都是空的，今日应该也不会有生意上门，关了门安安心心多做点东西出来才是正道。

        晏融在铁匠这一行里绝对是个超低产的家伙，不过她店里的器具胜在质优耐用，所以生意还是不错的。

        当然，铁器能有现在的品质也是她刻意控制的，比别人家的货稍好一些，又没有超出太多。要不以她现在这无根无基的身份，那就不是招财，是招祸了。

        点起铁匠炉，小铺子里温度一下子升高了许多。

        找出几小块上次没用完的铁料，在炉边摆好，然后晏融搓搓手，脸上露出迷一般的微笑。

        如果是家里有熊孩子的母亲们，看到她的表情大概能立即反应过来，这娃是要搞事啊！

        没错，古人说得好，“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在晏融这里正是“万人空巷日，铁匠搞事时”，没人在的时候，当然要做点平时不方便做的私货。

        虽然现在朝廷并未严禁打造兵器，但每个铁匠铺里出来的兵器都要造册登记，上报衙门，晏融在这方面一直遵守得很好，想要给自己做点出格的东西还得避人耳目。

        时不我待，晏融说干就干，找出前段时偷偷摸摸打好的几个小零件，量了下尺寸，开始加工剩下的部分。

        打铁其实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尤其晏融这小身板也抡不动大锤，所以效率很成问题，好在她这里做的都是小件东西，用小锤慢慢锻打也能应付。

        大刀、小刀、小剪刀、钳子、木锯……开瓶器用不到，省掉，钢锉挺实用，加上！晏融计划得兴致勃勃。

        晏融在仿造自己曾经挺喜欢的瑞士军刀。可能有人会觉得奇怪，瑞士军刀应该算不上兵器吧，但是做为一个被记仇的里正老头看不顺眼的可怜女子，晏融会以她的真实经验告诉你，除了菜刀剪刀和镰刀以外，所有她铺子里打的带刃的东西，都能被小心眼的老头找借口举报。

        官府起初还很重视，捕头带着人把晏家的铁匠铺翻了个底掉，结果就找出了一把切肉用的小匕首，完全够不上兵器的规格。

        结果让人啼笑皆非，捕头选择息事宁人，里正老头挨了几句申饬，晏融也被教育了一番，店里白白担误了两天生意，算是损人不利己。

        因此，晏融现在无比遵纪守法，自己做点东西都要想办法避开里正的耳目。

        晏融摇摇头，对着炉火呸了一口，努力把他人的恶心嘴脸从脑袋里赶走，继续专心致志的打军刀配件。

        打铁真的是远远比费尽心思和人相处容易的多啊。

        一旦专心开始做事，时间就会过去的飞快。

        快到晌午，晏融开始处理铁胚，加热一段时间后浸入水里，打铁对匠人的经验要求很高，火候掌握不当很容易影响工匠性能。

        退火、正火、淬火、回火，要说起这四种工艺的原理，小晏娘子能背得滚瓜烂熟，真正用起来，那可是满满的血泪。能用到现在的程度，已经值得晏融为自己骄傲一小下了。

        听到店外人声渐起，晏融整理了一下炉边的东西，结束手头的工作，又拿出几个农具的胚子摆出来开始叮叮当当的敲。

        打铁是真累，小锤抡久了胳膊一样有点吃不消，晏融休息了一会，顺便琢磨琢磨能不能改进一下锤打方式。

        正想着，长街外传来一声马嘶，有人咣咣敲铺子的门。

        开门一瞧，是个军士，顶盔贯甲，胡须遮了半张脸，一双黑眸倒是炯炯有神。

        新朝初立，匠人稀少，军士走了三条街总算找着个铁匠铺，铺子关着门，里面传出打铁的声音。

        敲开门一看，出来的是个灰衣蓝裙的小娘子，杏眼桃腮，生得甚是好看。

        出征数载，好久都没见过这般美人了，但是看年岁应该是已嫁的妇人了。

        晏融图省事自己在头顶胡乱扎了个马尾，看发型也分不出是姑娘还是妇人，被柳南吐槽过无数次，她依然故我。现下被人误认做妇人，自己要负大半责任。

        那军士稍稍后退了半步，轻声道，“这位娘子，可否请你家掌柜出来一见？”

        晏融一挑眉，“我就是掌柜，您有何事？”

        “呃，我是想找你们家打铁的匠人来修一下兵刃。”

        哟，大生意上门，缺钱的晏融眼睛一亮，连忙把大门敞开，“您拿上东西进来说，我家铺子掌柜和铁匠都是我自己。”

        军士半是惊讶半是犹豫，被小晏娘子这一热情相让，只得把坐骑拴在门外，跟着她进了店中。

        这间铺子门脸不大，但是极深，靠门的地方一侧放着货架，上面零零星星的摆放着锄头、斧头和几把剪刀，另一侧放着两张待客用的木桌椅，桌上摆着茶壶茶碗，又用竹瓶插了一小束时令鲜花，简而不陋，颇有意趣。

        房子深处就是打铁的地方，此时炉火未熄，还能传来几分暖意。

        军士要修的是一口陌刀，厚背长尖，是战场上的大杀器，但不知道被主人拿去砍了什么东西，刃口有缺，但离近观看，还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血气和杀气，这是一把久经沙场的老刀。

        晏融抬头打量了一下刀主人，现下正大马金刀的坐在她的小木椅上，本该违和的场景被他不动如山的气场一压，倒也有几分和谐。

        晏融抿嘴一笑，“客人您稍等，我把刀拿到后面试一试。”

        军士微微颔首，晏融拿起……拿……拿……拿起刀艰难的走向工作台。一边走心里一边吐槽，这是刀吗，是头猪吧，怎么能这么重！

        把刀放上工作台，晏融长出了一口气，可累死她了！在她背后，军士的胡子底下，嘴角不自觉的翘了翘，都城的娘子果然别具一格。

        陌刀的修理不算太麻烦，可也不是一天半天就能修完的，尤其陌刀的煅造技术已经失传，现存于世的都是前朝遗下的，坏一把少一把。许多工匠没有十足的把握都不敢修，晏融倒是见猎心喜，越看越叹服，恨不得马上就动手。

        晏融研究了一会，狮子大开口报了二十两的高价，军士也没讨价还价，只特别强调了一下，这把刀可以修不好，但绝对不能修废。

        修废了倒不至于，顶多就是好与更好之间的差别罢了！——完美主义的小晏娘子自信地想。

        军士放下二两银子定金之后，上马离开，晏融一个人在店里琢磨了一会修刀方案，不觉日上正午，肚子开始咕噜噜叫了。

        放下纸笔，洗了手，晏融刚想出去吃点午饭，店门一响，却是柳南推门而入。

        柳南今日里容光焕发，精神十足，鬓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她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吃食，兴高采烈地喊晏融过来吃东西。

        晏融有点奇怪，问她：“怎么不和你相公一起回家吃？”

        柳南笑得很开心，“圣上犒赏三军，我相公跟着顾帅进宫赴宴去了，让我先找地方吃点东西歇一会，等他下午出了宫带我去明月湖看夜景。”

        明月湖是京城西边的一处胜景，和月老祠类似，是京城里小情侣们的圣地。水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明月湖的吸引人之处就在于此。

        柳南相公在沙场上是一员猛将，情场上也不遑多让，二人结婚七八年了，看着彼此的眼神还一如当年，一对难得的恩爱夫妻！

        柳南自己觅得好夫婿，也热衷于给身边的小姐妹牵红线，晏融比她小半岁，二人颇为投缘。在柳南眼里，晏融才情好容貌佳，又有薄产傍身，现在差的就是一桩好婚事。

        这让晏融又头疼又怀念，前世躲妈，今世躲柳南，被催婚的小孩总是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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