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春风得意
春风得意我失意，这就是晏融现在的写照。
有些东西，总是重现不如怀念，比如她刚过了科二的驾考，再比如亲朋好友的催婚。
晏融木呆呆地坐在桌前，听着柳南从顾帅的英俊潇洒一路讲到“我相公有几个尚未娶妻的同袍”，只觉得今天的时光甚是漫长。
晏融从未如此期待过一个人的到来，终于，让她等到了敲门声，天籁一般，终于有人能来带走这个话多的家伙，让她解脱一下。
柳南相公贺游，是个面容冷峻身形壮硕的汉子，年近三十，多年征战，带着股让人敬而远之的煞气，但看着柳南的眼神温暖又专注。
柳南看到自家相公过来，急忙起身收拾东西，贺游和晏融打过招呼之后就倚着门框，看着自家妻子在那整理完东西，又理头发，还借了晏融的小镜子补了口脂。
晏融在一旁只觉得自己万分多余，无奈起身去工作台边继续琢磨那柄陌刀，把门口的空间留给这一对小夫妻。
柳南终于把自己打扮出了一个满意的样子，扭头去喊自家相公，结果贺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直直的盯着晏融，更确切的说是盯着晏融手上的刀。
柳南伸手戳了戳贺游，“看什么呢这么严肃？”
贺游握住她捣乱的手，在手心里轻轻攥了攥，“我没看错的话，这是那个杀胚的刀，怎么送到晏娘子这来修了？”
“什么杀胚？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是你之前提过的钟校尉？”
“没错，顾帅麾下也就钟元和那家伙用得来这种凶兵。”
“听说我家相公在阵上也是一员虎将呢，喊别人杀胚是不是有点过份哦？”柳南眉眼弯弯，笑得俏皮。
贺游一楞，继而失笑，“若论及领兵作战，我比元和确是稍逊一筹，不过另一处他可远不及我！”
“哦？哪一处能让贺郎如此笃定？”
“当然是我已有贤妻在侧，他仍是孤家寡人。”
柳南脸生粉晕，垂下头抿嘴一笑。
小夫妻在这厢窃窃私语，十几步外又是另一个世界。
晏融有了点新想法，刚又燃起炉子，拉着风箱吹旺炉火，工作台上已然摆出了形形色色的材料样品，忙得额头微汗。
柳南夫妻你侬我侬了一会，就掩上店门，前往明月湖，留下晏融一个人在铺子里修刀，叮叮当当的煅打声传出去半条街。
打一刻钟，歇小半个时辰，抽空再往工作台上的记录里添两行，鼓声响起的时候，晏融才惊觉已快到宵禁时间。
匆匆熄炉火，关铺子，又从对街快关门的包子铺里买了三个大包子，薄皮大馅，在现代算是良心做法，可这个时空里面比菜贵多了。
包子馅应该是店家自己挖的野菜加炒蛋拌出来的，清香脆嫩，能咀嚼出一股春天的气息。
真香啊！饿狠了的小晏娘子吃得一脸满足，本来就算不得淑女，现在更是形象全无。好在现在街上人烟稀少，没人看得见她贪吃的样子。
啃着包子，晏融脚下加快了速度，离她家还有一条街远，再拐个弯就能进入梅子巷，她家在巷尾老槐树的旁边。
再拐个弯就能看到家门，可这个弯她就死活拐不过去了。道路正前方趴着一只骨瘦嶙峋的野狗，黑黄相间的毛上沾了许多泥灰，见晏融走近，狗弓起背，发出低沉短促的吠叫。
晏融脑子嗡得一声，做为一个曾经有过不算长的乞讨生涯的前乞丐，晏融平生最怕的就是野狗。
和乞丐一样，野狗这种东西活在流离之中，吃了上顿没下顿，今晚睡了还不知道明天能不能醒；但又和乞丐不同，野狗又多了一口利齿，能在抢食的时候给自己挣得几分优势。
晏融怕野狗，尤其是在见过同行的老乞丐被野狗咬后发臭腐烂的伤口之初，闻见狗吠都能让她悚然一惊。
面前的狗一叫，把晏融心底那点恐惧都激了出来，她试探性地慢慢回转身体，向来路退去，那狗猛得一声咆哮，直起身子追了过来。
晏融脑子里那根弦一下子绷断了，她把手里没吃完的包子砸向野狗，然后扭头撒腿狂奔！
遇见恶狗大忌之一，冲动逃跑，这很容易引起狗的追逐，就像晏融现在这样，好在她丢过去的包子略阻了一下狗的来势。可比起包子，在野狗眼里，还是她更能吸引注意。
晏融只恨自己未生双翅，不能飞离地面摆脱这条执着的狗，两条腿终究还是跑不过四条腿，狗的吠叫喘息声越来越近，绝望在她心底飞速蔓延。
宵禁的鼓声响得很急，催促着还停留在街上的人们赶紧归家，再迟就该犯夜了，晏融敢肯定，在鼓声尽前，她肯定是回不去了。
本朝无故犯夜，笞三十，拘五日，她这算是事出有因，但解释起来仍是件麻烦事。但是按她现在的惨样，被狗咬和被巡夜的金吾卫抓，还不知道哪个会先来。
一边胡思乱想着抑制心底的绝望，一边往前跑，街上的路面有些不平，晏融跑得有些踉跄，她能感觉到有一下狗的爪子已经触到了她的小腿。
“救命啊！！！！！！！”晏融终于叫了出来，但是十分低哑，全不似她平时的嗓音。
之前从遇到狗到转头逃命，她一直处于一种想叫又叫不出的极度惊恐中。
金吾卫还没巡到这条街，街上家家都关门闭户，竟是求救无门，“救命啊，有狗咬人了！”晏融拼命大喊，声音却依旧很微弱。
腿上又挨了一下狗爪，不算疼，但极吓人，这让快要跑不动的晏融又咬牙往前窜了两步。正巧前方的院里有棵老树，枝干横斜，从院墙里伸了出来。
晏融拼尽全力一跃而起抱住树干，又把腿盘了上去，感谢日常打铁练出来的臂力！
底下狗扑空了，只咬下了她半片衣服后摆，不忿地一阵汪汪大叫。
人跑狗吠动静不小，远远一行人马查觉不对奔驰而来，是姗姗来迟的金吾卫终于出场了。
最前面的军士一个鞭花惊走了野狗，晏融一身冷汗，气力耗尽，扑通落地，本想正常点站直见人，结果双腿软得像面条一般，整个人直接瘫到了墙脚。
近年来少有的狼狈，还是被一队人围观，想到稍后还要解释自己犯夜的原因，晏融脑子一片空白，恨不得墙下有个坑直接钻进去埋了自己。
“这位婶子，你可有受伤？”队中一个做军官打扮的人低头问晏融。
态度很和气，眼光很有问题，哪来的婶子？！小晏娘子现在全身还有点发抖，之前是吓得，现在她自己也分辨不出是吓得还是气得。
被迫涨了一个辈分的晏融默默咽下这口气，哑声回道，“谢谢大人，我没事。”说着没事，可她估计自己还得稍缓一会才站得起来。
“你可是永安街上的铁匠娘子？”军官旁边的马上端坐一人，身形颀长，猿背蜂腰，在队中显得格外挺拔。
“是我，您记得不错。”
“元和，你认识这位婶……啊娘子？”军官好奇道。
“永安街上的铁匠铺掌柜，白日里我把刀送去她家修了。”
“你那把陌刀？！找个女人修？元和你疯了？”那军官伸手探向同伴的额头，“算了，你还是赶紧把刀拿回来再让我家工匠看看吧，你那刀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修得了的。”
那叫元和的青年用鞭杆挡住伸过来的手，一脸无奈，“子初兄，别折腾了。不止你陆家的匠人，连顾帅府上我都问过一遍了，没一个能修的。”
“那也不能随随便便去街上找人修啊，你看这娘子，都能被只狗吓瘫了，是能抡锤打铁的样吗？你那凶刀怕不是也得吓着她！”
听着他们没说几句，话题就一路偏移，现在开始质疑起她恰饭的本事了，晏融气血上头，一会嫌弃她怕狗，一会又嫌弃她是女人，满京城不怕狗的男人，那刀还不是落在了我手里！
想到已经到手的二两定金、还未到手的十八两尾款，又想到下月下下月和下下下月还要交的税，晏融腿都没那么软了，心一横，牙一咬，她——扶着墙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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