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时雨之谜

晏融望着钟玄，钟玄也垂眼看着她，两人眸光交汇，晏融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她抬手，指尖轻轻点在钟玄胸口上，然后手腕用力往后一推，钟玄后退一步，晏融很不客气地拨开他，从他和工作台之间的空隙挤了出去。

        晏融笑得凉凉，“钟元和，倒是我高估你了，说来说去你也不过是个俗人。别说什么心悦我这种鬼话，你不过是看上我这副皮囊了，我若真如了你的意，怕是过不了三个月就成了明日黄花。”

        钟玄深深看了她一眼，带刺的花确实不好采，这一朵尤为如是，不过太轻易就到手的东西确实也不值得珍惜。

        二人话不投机，正巧铁匠铺里又来了昨日约好的客人，晏融忙忙碌碌也顾不上许多，等她终于空闲下来的时候，钟玄早就离开了。

        又过了两日，正是这月十五，宜嫁娶、出行、祭祀祈福，北征的大军选在这一天开拔。

        车辚辚，马萧萧，晏融坐在铺子里听着外面的声响，心里有些难受。战争总不是件高兴事，她这一世年少时遇战火，种种惨相毕生难忘。只希望这一次对于每一个征人都是小别离，还能等到日后重逢。

        永安大街上，前行的军队沉静肃穆，齐齐整整列队前行，队首最右排高头大马上那位黑衣黑甲的将士就是钟玄，他是这次北征最利的一把刀，也是这次出兵的先锋官。

        若只是扫平前朝余孽，这次出战几乎就是白捡功劳，谁料想这帮余孽又勾搭上了兵强马壮的外族，再加上被困齐云山的三万将士，局面十分棘手。

        无论如何，该打的仗还是要打，而且最好能一次把对手打垮，斩草若不除根，来日必有灾殃。

        行过永安街，晏融的铁匠铺半开着门，铺子里面隐约可见一道倩影，钟玄沉默着收回目光，儿女之情绊人心，此刻只得放下，战争面前，所有小情小爱都失却了颜色。

        大军离开了京城，整个城市都沉郁了几分，连平日里最爱八卦的裁缝铺顾大娘也少了许多碎嘴，每日里在店铺里闷闷地缝补衣物。

        晏融的生意开始变得萧条，每日里只有几个人上门修些犁耙锄镰之类的农具，收入聊聊，好在北征军离开前，她给军士们维修保养兵器挣了不少，完全可以支撑她过两三年安稳日子。

        柳南这些天只过来了一次，贺游又出征了，这对从新婚起就不断分别的小夫妻再度话别，杨柳依依，牵不住征人的脚步，微风缱绻，道不尽离人的相思。

        送别了自家夫婿，柳南神色恹恹，她二人这些年聚时少，别时多，本以为天下平定，夫妻俩能过几年安稳日子，结果贺游又上了战场。

        到了铁匠铺，柳南霸占了迎客的外间，在柜台边托着腮郁郁不语。晏融干活间隙瞄了一眼，发现柳南把没卖完的铁皮老鼠和铁皮青蛙都翻了出来，在柜台上整整齐齐摆了个两军对垒的阵势。

        晏融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姐姐不愧是军将家属，一堆小玩具都玩出排兵布阵的风格来了，不过看她这状态，估计过不了两三天就能缓过来了。

        忙了快一整天，晏融点了点店铺里的农具存货，足以满足秋收的需求了，索性休息几日，也让紧绷了一段时间的神经放松一下。

        关了店门，晏融直奔街尾书肆，听说有本新出的轶闻录写得很是不错，前段时间店铺生意太忙，无暇顾及，现在闲下来了当然要补回来。

        晏融步伐匆匆，她仿佛听见了来自新书的召唤，阅读是个好习惯，她现在也就靠这么点精神食粮丰富生活。

        书卷多情似故人，迈步进了书肆，熟悉的墨香萦绕鼻端，店主依旧懒洋洋地歪在他的竹椅上看书，晏融看着架上的新书笑弯了眼睛。

        对着门口的书架上摆着满满两层的《时雨录》，正是最近热卖的书，晏融翻开一本，果真是大家手笔，意蕴深远，细细读来字里行间都写着两个大字——“八卦”！

        书架边上一干读者，包括小晏娘子在内，人手一本，看得津津有味。这种书，有得看就得赶紧看，说不定哪天就被禁了，吃瓜吃一半才叫寂寞。

        看着看着，晏融的眉头皱了起来，买来的花魁不爱郎君爱才女这一篇她知道，讲得是顾八娘子家绛绡的事，可下一篇薄幸郎偏遇薄情娘是谁哦？

        晏融托着下巴把京里几大名门都过了一遍，又逐一排除了，不过也不确定是不是有些比较隐秘的瓜像她这种业余的低端猹吃不到。

        对着《时雨录》纠结了一下下，晏融决定买一本回去详读，如此重要的书，她一定要读得通通透透，读懂字里行间甚至是每一个标点符号的隐喻。

        结了帐，晏融捂着荷包快步往外走，这个时代的书着实不便宜，再不克制一下买书的冲动，她的荷包得大出血。

        出门没看路，差点和一位带着书童的公子撞上，晏融利落闪开，定睛一看，还是熟人！

        来者正是曾在铁匠铺门口文采飞扬地对着陆家的迎亲队伍从头点评到尾的顾公子，八卦界的大神。

        这位大神此刻目光灼灼，正盯着晏融手里的书，见晏融看过来，羞涩一笑，“又见面了，铁匠娘子，你是专门来买《时雨录》的？”

        “对，挺有意思的书，公子闲暇之余也可读一读，此书中可观世情百态。”

        顾留脸上的羞涩都快掩不住开心了，见他神情古怪，晏融试探着开口问道：“天机先生？”

        顾留的神情迅速切换成了“唉呀怎么办，还是被认出来了，盛名所累啊”，然后又热切地问，“铁匠娘子，可是想要我的签名？”

        晏融硬生生把快脱口而出的一句告辞给咽了下去，礼貌性地打开了书的扉页，请作者天机先生留下墨宝。

        顾留还想推辞一番，身旁的小厮忍不住了，悄声道，“少爷，我们跑了八家书肆才遇上这一个找您签名的，千万别放跑了，赶紧签啊！”

        自此，作者天机先生如愿收获了第一个要签名的读者，读者小晏娘子收到了一个她并不是很想要的签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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