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烈火熔金

晓行夜宿，一路车马匆匆。当经过了近一个月的颠簸终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晏融觉得自己的骨节都在咯吱咯吱响，整个人快散架了。

        下马车时已近黄昏，扑面而来的寒意提醒着人们，这里是离京千里之遥的北地。晏融紧了紧衣襟，跟在龚大娘身后往前走。

        这一批匠人里只有她们两个女人，很是引人注目，时不时有探究的目光在身畔逡巡，让她有些不适。

        晏融和龚大娘依旧被安排在了同一间军帐，然后被告知会有人按时将三餐送过来，她们只能在自己帐中进餐休息，不得私自离帐，否则按刺探军情治罪。

        晏融皱皱鼻子，北征军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不知道是哪位主官下的令，有些矫枉过正。不过谨慎些总不会有大错，她还盼着早日大胜，回家看她的猫儿子呢。

        草草吃过晚饭，收拾了一下，二人便准备洗漱。水是早就送进了她们帐中，每日里一桶，用完就不再给了。

        曾经过过苦日子但一直都在能力范围内给自己创造最大自由的小晏娘子极其不适应这种半监管生活，从洗漱到熄灯都把张粉脸皱成了苦瓜。

        龚大娘在旁边看得可笑，小声问她，“晏娘子，你这是头一回出公差吧？”

        晏融点点头，“大娘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哪还用看哦，我年少时性子燥，跟着我爹应过一次差，受不了管束，把带我们的伍长气得够呛。”

        咦？现在的龚大娘可是沉稳的很，可一点都看不出当年的火爆，晏融双眼睁得圆圆的，望着龚大娘，满脸好奇。

        “说来也是怪我年轻气盛，嘴上也不饶人”龚大娘脸上带着点怀念，“小伍长比我还小半年呢，被我气得狠了就皱着包子脸找我爹告状，告来告去，他就成了我家的人。”

        龚大娘面含微笑，眼角的细纹里都蕴满了柔情，她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少女，但回忆让她变得年轻起来。

        那应该是一段很好的感情，晏融托腮望着她。

        次日一早，除了两个水土不服彻底躺平的匠人外，他们这一批工匠被军士领着去了西侧的一小片营区。

        营区西侧是几排新起的土房，专门划给他们这些人做工房。

        在这里，晏融首次见到了黛金，这一柄刚缴获的马刀，黑色的刃口上薄薄的镀了一层金属，有点像焰色反应中的铜，泛着幽幽的碧色，又带着股肃杀的血腥气。

        边上龚大娘想用手去摸，被拿刀的将官厉声喝止了，“手不想要了？划破个口子就等着烂吧！”

        龚大娘缩回了手，有些后怕，晏融眉头蹙了起来，麻烦了，毒性大也意味着不好加工，而这种金属一众匠人闻所未闻，中间不知道需要试多少次错才能打造出纵横沙场的利器。

        马刀上镀的黛金乌中泛碧，而未经处理的原矿则是红褐色的，远远看去似是浸了血渍。

        早收晚归了两天，进展不大，只炼出了一些浑浊的液体，像是雨水泡开的红泥汤，和缴获的黛金没有半点相似。可就这么些不知何用的东西，就已经毒倒了三个匠人。

        三个人里有两个中年铁匠，据龚大娘说都是都城里打铁的好手，另外的年轻人是其中一个的小徒弟。现下这三人都口吐白沫人事不知。

        费了好大劲才从朝里要过来的匠人，可不能寸金未煅就折在这里，主将愁得直嘬牙花，又不敢叫停。几位医官围着病人团团转，折腾了两日，又有四五个匠人中招倒下，不过好在最先出事的一批里已有人醒转。

        醒来的正是那个小徒弟，可能是因为年轻力壮，中毒反应小一点。他神智还算清明，问话也能慢慢回答，就是不能动。有个同伴想到扶他起来喂点水，刚扶起一半，他就眩晕到干呕，两眼都快转蚊香圈了。

        过了好半天，小徒弟才缓过来，这下没人敢碰他了，他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中毒当天发生的事情。

        三个人都没有接触过黛金，当日他师傅就提议，不妨用往常炼铁的手法试一试。谁知道小半天过去了，反复烧炼煅打的黛金矿石也未发生任何变化。正巧外面有人吹了午食的哨音，他们索性想填饱了肚子再回来想新办法。

        两位师傅放下了工具，小徒弟开始收拾，烧红的矿石尚未降温，正巧旁边的盆里有浅浅一盆底水，他顺手就把矿石丢进了盆里。霎时间，青烟腾起，没过几秒，矿石渐融，而三个人皆软倒在地。

        黛金矿有毒，虽未致命，但也着实让人头疼。上上下下，从军兵战将到匠人医士，全都发起了愁。但大敌当前，又没有一个人敢退后，眼前是齐云山中危在旦夕的三万同袍，背后是中原万里热土，没有退路。

        晏融去看了那几个铁匠炼出来的浊液，细嗅有些腥苦气，但在太阳底下晒半天也不干，看起来不太像她认知里的金属。

        不敢贸然尝试，晏融决定先给自己搞一套防护装备出来。口罩套袖都好解决，只是护目镜却难住了她。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当晚收拾东西的时候，晏融看到了自己来时的那套衣裳，当时只匆匆卷起收进了包裹里，腰带上还挂着一块浅碧的琉璃佩。

        小晏娘子看着手中剔透的琉璃佩心疼地皱了皱鼻子，这东西看着不起眼，但是在这个年代卖的好贵，可没办法，还是小命重要，只能牺牲它一下了。

        熔化，打磨，镶嵌，冒着被骂的风险，没日没夜整整干了三天，晏融才给自己搞出来一副奇形怪状的护目镜。她首次试戴，活生生把龚大娘笑出了猪叫。

        龚大娘的笑声很响，又引来了隔壁的两个铁匠和值勤的将士，一时间小屋中猪叫鹅鸣此起彼伏。小晏娘子无比坚强地顶着她的宝贝护镜，又戴上了厚手套和口罩，气哼哼地开炉点火，绝不理会这些吃了笑药的家伙们。

        炉火熊熊，属于她的硬仗要开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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