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风缭绕
走到院内，汝子沐看到聆儿搓着拳头，在屋门口皱眉踱步，应是遇到了难事。
看到汝子沐出现，聆儿先是一喜，随即垮下了小脸，做贼似的压低声音：“月公子，你快瞧瞧公主，好像喝醉了，但是公主不许任何人进她屋内，都快愁死我了。”
汝子沐仔细听了听房内的动静，绮绻似乎在忍受极大的悲伤，但是压抑着不发出声响，只有偶尔漏出的零碎呜咽。他把手上的想想交给聆儿，准备敲门，聆儿一把拉住他惴惴不安：“你就这样进去公主会责罚你的。”
汝子沐轻叹：“罢了，看这情形，大不了再跪一晚吧。”随即便敲了敲门“子沐唐突了，敢问公主可还安好？”
里面许久没有声响，在他再次准备敲的时候，绮绻醉醺醺的声音响起：“谁都别进来，滚。”
想想听到里面的声音，一下激动的从聆儿手中跳下去，撞开房门冲了进去，聆儿吓得面色惨白。
门打开后看到里面的绮绻趴在地上，艰难的抬起头，身旁倒了三个空酒壶，手上还拿了一个，正往嘴里灌酒。
汝子沐走了过去，拿走绮绻手里的壶。她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挣扎，眼睁睁看着此人夺走了自己的酒也无法。
“快去拿些醒酒汤来。”
他把绮绻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心里默念三遍僭越了，站在床边皱眉看着她。
绮绻面色酡红，靠在软垫上笑眯眯地玩着自己的手指头，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眉眼弯弯，看着十分天真。
她玩着玩着就开始用力掰自己的手指头，像是有很大不满，眼看掰的弧度越来越大，忽然被握进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然后被整个包裹进去，控制住不让自己继续自残。
那双手的温度暖的烫人，醉酒的绮绻似乎有点想不明白，好奇的将其举起靠在脸上，汝子沐身体倏的僵硬，手背上女子柔软滑腻的肌肤触感让他头脑一片空白。
反应过来他忙收回自己的手，却又怕绮绻再次糟蹋手指，紧紧看着她。
绮绻一声不响的垂眸，忽然眼泪啪啦啪啦的掉了下来，像掉了线的珠子，汝子沐手足无措的看着她：“公主可有伤心事？”
绮绻醉酒后喜怒无常，这会儿又自顾自嘤嘤流泪，没有了平时盛气凌人的架势，秀气的脸庞满是小女儿的娇态，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抽抽搭搭。
汝子沐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刚想开口安慰时聆儿端着醒酒汤来了。
他拿过碗，扶起绮绻喂她喝了半碗便不肯再喝，自顾自躺下沉沉睡去，眼角还沾着一滴泪珠，汝子沐伸出手悄悄伸手替她拭去。
第二日绮绻是被敲门声吵醒，醒来头痛欲裂，自己好久没有喝过那么多酒了，不用照镜子就知道整张脸都肿了。
聆儿在外面轻轻喊：“公主，有要事，宫里传话让您入宫用午膳。”
她一激灵，从床上爬了起来，又要去见皇帝伯伯了…小脸皱成一团，异常苦恼。
用力回想了下，昨晚的事情她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这酒真不是好东西，揉了揉脑袋，起身唤了聆儿进来伺候梳洗。
绮绻今日进宫面圣，需要着装正式隆重一些，皇帝虽然很宠她，但是不能失了规矩。
画上薄妆描上花钿，选了里衣是浅青色缎面锦绣，与宝蓝色重针纱织外衫搭配，腰间系同色系束带，将她姣好的腰肢曲线展现出来，胸前佩戴了一串蓝宝石与玉石相间的璎珞。
头发挽起，簪上青金石发簪和金步摇，整个人看起来如远山芙蓉，清冷贵气不可触碰。
进了宫，总管王公公带着她来到古朴大气的御书房内，坐着一位不惑之年的男子，便是当今皇帝，周身散发着威严不可侵犯的气息，不怒自威，比起她的父亲，多了一些亲和少了些凌厉。
绮绻规矩的缓缓行礼，皇帝大笑着将她扶起：“好你个小绻儿，朕不召见，你就不来，你的良心可还在？”
“皇帝伯伯，你可别笑话我了，你天天那么忙，我哪敢来扰你，回去父亲又要和我争吵不休了。”绮绻在一旁坐下，脸上笑盈盈。
这丰国上下，敢唤皇帝为伯伯的，也就她一人。皇帝没有女儿，自她出生便开始宝贝她，让她怎么喜欢怎么来。
“不知皇帝伯伯今日让绮绻来，是有何事？可是想我了？”
“你这小东西，总能讨朕喜欢，最近朝堂是不安稳，但是再忙，也要见见我的绻儿。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听说你府里最近又收了新人？”
绮绻佯装害羞：“皇帝伯伯叫我来就是问这个，那我可要走了，家丑不可外扬的。”
“朕就是关心你，什么时候变那么矫情了，朕一直都知道，你所谓那些男宠，不过是为了堵朕的口。
你是朕看着长大的，为人如何再清楚不过，你已二十，既不想成婚，朕不逼你了就是，何苦把自己弄得全京都名声狼藉。日后若是后悔了，哪家二郎敢要你？”
“若是没人敢要我，那只能赖在皇帝伯伯这讨吃喝了。”
“你这丫头，越发不成体统。不过话说回来，有朕和你父亲在，养你一辈子自然也不是什么大事。”
“还有一件事，高缙你可还记得？”皇帝摸摸胡子，颇有深意地看着她。
“高缙？高将军的儿子么，绮绻记得的。”语气中有着不可察觉的颤抖，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再下一秒她几乎就要甩袖而出。
“不错，朕将他召回任职了，不日便要到达京都。”
“什么？”
“当年派他去守疆，这一去就是五年，如今高将军也已年迈，高缙该回来了，朕欠高家良多。”说着皇帝仿佛想起了往事，周身的气息也变得柔和。
“此次高缙回京都，朕要大摆宴席庆贺，到时你若偷懒不来，朕必罚你。”
说罚也是吓唬吓唬她的，绮绻此刻脑子一片混沌，根本无法思考。自己是怎么用完膳，怎么走出皇宫回到王府的都不知道，脑子里反复是那句话“不日便要到达京都了。”
月楼这边一大早王府总管便带着一群库房的人，手托几十匹上好的云锦站在院里，明绣的暗纹的压纹的单色的各式各样都有，等着他挑选完，量体裁制新衣。
汝子沐选了几匹素雅的便让人退下了。心想不知公主是否有看那两本曲词，汝子沐做了那么多年文官不是白做的，他有信心公主定然会喜欢。
晚膳时公主差人让他过去，他心思微动，换了一身今日刚做好送来的月白纱锻新衣。
绮绻心绪飘忽的坐着，面对一大桌子菜肴看也不看，直直盯着坐在对面的汝子沐。
原来月白是最适合他的颜色，云锦的料子，在微光下泛着冷光，衬得他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曾经有一人，也是身着这样月白色的衣裳站在她面前，却是浑身暖意，坚定的告诉她绝不会离开她。
心里钝钝的感觉，但比起五年前，初被人背叛的撕心裂肺，已经不算什么。
再看眼前这人，君子端方，闻郎如玉。
她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喝了口汤，清咳了一声，“聆儿，去把汝子沐上回送来的曲词拿来。”
汝子沐拿起公筷，夹了一块松子鲈鱼，在汤里沾足了汁水放到她的碗里。美人伺候美食，着实让人慰帖。
拿来那两本曲词坐在烛光下，看着看着绮绻噗嗤笑了出来：“你个好月郎，的确有压倒元白之才，可这里头的小娘子思念父君是个什么茬儿，这种相思曲里可都是思念郎君的，还有这女子，怎就以报效国家为己任了？”
“父母有生育养育教育之恩，父母和情郎同时失去的话，定会想念高堂更多一点。至于这报效祖国，国在家才在，有家方有人，国没了，人也就没了，女子也不能独活。
这些都是子沐的胡言，公主请赎罪。”
汝子沐说这些话的时候，绮绻从里面看到了坦荡，仁义，宽厚，还有善良。心头不由微微悸动，她是捡了个宝贝呀，第一次遇到连她都能说服的人，果然伶牙俐齿噢不…心巧嘴乖！
“今日本公主也累了，你先回去吧，啊噢对了，过几日宫中会设宴，你且同我一起去吧。”
“这…”他不似方才那般从容“子沐如今这等身份，怕是不合适去那样的场合。”
“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我说去就去，你是我的，万事都得听我的。”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汝子沐无奈离开，出了院门却微微勾起嘴角，看来公主对这事的态度有所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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