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刚才谁找你啊？”张回清看到周若楠坐回工位，分出神来问她，手上剪版的动作丝毫没停。
“一个小孩子，不知道是迷路了还是被谁给欺负了，一见到我就管我叫妈，抱着我哭得可厉害了。”周若楠叹着气，继续之前画到一半的衣服版型。
刚低下头画了几笔，就听见张回清问：“多大的孩子啊？”
“大概四五岁吧，说话都还带着奶味儿呢。”
两人都低着头干着手里的活，压低声音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背后来巡查的杨会计路过时，两人就会默契地暂停话题，等对方巡查结束后再继续。
“不过，那个小孩儿是认识你吗？不然怎么会让门卫张大爷来叫你？”张回清不经意的一问，让周若楠终于回味起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对啊，我并不认识那个小孩儿啊，为什么她会直接冲过来叫我妈妈，甚至还知道我的名字和工作地点？
周若楠仔细回想了认识的亲戚好友，也没听说谁家有这个年龄的小孩儿啊，她又是怎么来到晋城的？
但是这些思考在她想到那小孩儿背上的没消下去的淤青时就自动停止，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想那些淤青是谁弄的，那个小孩儿在之前究竟遭遇了多久这样的虐待。
半天没听到回答的张回清觉得不对劲，又追问了一句：“想到什么了，怎么半天不说话。”
周若楠小幅度地摇摇头，之后便不再说话全心投入到手里的活中，现在她只想赶紧下班，值班室的那小孩还在等着她去接呢。
等工厂的下班铃声响起时，周若楠坐在工位上松了一口气，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收拾收拾就往外走。
“若楠，你这么着急走干嘛，你等等我啊。”张回清转身收拾个东西的功夫，周若楠已经跑得很远，都快到车间门口了。
周若楠回过身，一边倒着走一边朝她挥手：“我待会有点急事，今天我就先走来了，明天再一起。”
“……跑这么快？”张回清正想说点什么，一抬头人已经跑没影儿了。
周若楠一下班就直奔值班室，路上跑得都撞到了身边的人，连忙说了声“对不起”就赶紧去接还在等着她去接的小圆圆。
周若楠推开值班室的门，朝里面坐着的人喊：“圆圆，我来接你了！”
听到声音的圆圆赶紧从值班室里跑出来，一下子就冲到周若楠怀里，抱着她黏黏糊糊地说：“妈妈，你终于来接我了。”
周若楠听到她又开始乱喊“妈妈”，下意识朝值班室大爷瞥了一眼，谁知大爷注意到她的眼神后，原本投在她们这个方向的目光慌乱地闪开。
已经习惯了被刚捡来的小孩儿喊妈妈的周若楠，此时不知为何心虚地收回眼神，转而把注意力都放在圆圆身上。
蹲下身后的周若楠和站着的圆圆眼神平视，她把埋在她脖颈处的圆圆拉起来：“圆圆，我去把我的自行车骑过来，你再等我一会儿好不好，马上就回来！”
圆圆听到她又要离开，嘴巴立刻就瘪起来了，眼神朝她们身后不断从工厂下班回家的人们看去，欲言又止地问：“妈妈你不要走太远了，不然我又找不到你了。”
周若楠被这么一提醒才反应过来，之前圆和她妈妈也是因为路边人多不小心走丢的，现在她看到相同的场景，心里的阴影又升起来了。
“不会的，我就是去取个车。”周若楠抱着她的腿转了个方向，指着工厂提供的自行车停放处：“你看，我的车就停在那里，你看着我去取就不害怕了。”
圆圆似乎被这个理由说服了，一直抱着她的双手终于松开，松开的时候她还小声说：“那你快点回来啊，我就站在原地等你。”
安抚好害怕自己又被丢弃的圆圆后，周若楠起身朝停车处走去，飞速把锁着的自行车取出来，推着车朝值班室走过来。
朝值班室走过去时，周若楠看到圆圆一直盯着她这个方向，一刻也都没走过神，为了让圆圆放心，她还特意朝圆圆在的方向摇摇手。
“小周，下班回家啊？”周若楠正准备推着车往前走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冽的男声。
周若楠回头一看，是隔壁车间的蒋先贵，此刻也推着自行车排在她后面。
“啊，是你啊……”周若楠看清来人后笑着打了个招呼。
“明天休息，我们几个人组织一起出去玩，你要不要一起？”蒋先贵捏着自行车车把提出邀请，一脸自信地望着她。
蒋先贵在厂里算得上是一个比较出名的，不仅因为他长得十分健壮，一米八的身高穿着简单的衬衫都显得气质非凡，笑起来时嘴边一个单独的梨涡，更是为他增添了一份独特的魅力。
而且他不仅做事认真，人还特别受欢迎，来厂里只有几年的时间，就已经从普通的工人变成了具有一定话语权的小管事，经常在发言大会上代表工人讲话，受到厂里很多年轻小女孩的欢迎。
哪怕是周若楠这么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人，都经常听到身边的人用崇敬的语气提起他。
如果蒋先贵是在她平时没事的情况下邀请她，她一定回去的，但是现在圆圆还在门卫室那儿等着她，这次的邀请恐怕去不了了。
而此刻正在门卫室一直盯着周若楠这边的圆圆，在看到她妈妈身边多出一个陌生的男人身影时，完全不管之前对拥挤人群的害怕，径直朝着周若楠所在的方向冲过去。
圆圆虽然只有四五岁的体型，但跑起来还是很明显的，周若楠拒绝完对方正准备离开，就看见圆圆飞快地冲过来，像只张开翅膀不停向前扑腾的小黄鸭。
跑到她身边之后，圆圆什么话也没说，双手一张开，抱着她的小腿不放。
“圆圆你怎么过来了？”周若楠蹲下身把她抱起来，但抱在怀里之后才发现，圆圆似乎有点害怕？
蒋先贵望着突然冒出来的小孩子，还被周若楠抱在怀里，活跃气氛地问：“她看起来好可爱啊，是亲戚家的小孩儿吗？”
周若楠还没想好该怎么向别人介绍圆圆的由来，只能打马虎眼的点头。但是周若楠却发现，当蒋先贵的声音响起时，圆圆浑身一僵，甚至开始小幅度地发抖。
周若楠看了下周围，到了下午好像是有点降温，她以为圆圆发抖是被天气冷的。
蒋先贵说话的同时还准备伸手去摸圆圆的头，但是圆圆看到他的手伸过来的时候，直接把头转过去，拒绝了他的触摸。
周若楠抬头对还在一边等回复的蒋先贵摇摇头，直接拒绝：“明天我还有事，可能去不了，下次有机会再去吧。”
蒋先贵大概没想到自己会收到拒绝，加上刚才想和小孩儿打招呼却完全被忽视，先前还十分自信的神情现在只剩下尴尬。
窝在周若楠怀里的圆圆小声地问：“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我等了你好久。”
“马上就好，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哦。”
在圆圆不断撒娇的影响下，周若楠在对她说话时也开始用上了各式各样的语气词。
在一旁站着的蒋先贵听到了她们俩人的对话，十分意外地望着周若楠：“原来她是你的女儿啊？”
没等周若楠给出回答，蒋先贵就着急忙慌地离开。
周若楠：“……”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周若楠，她把圆圆放在自行车后座上，载着她直接回到家。
她租的房子离工厂并不远，骑自行车的话几分钟就到了，圆圆坐在车后座感觉没多久了就到了。
“到了，下车吧。”周若楠把圆圆从车上抱下来，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进屋之前需要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两个人手牵着手在黑暗里穿行。
“圆圆，你认识刚才那个叔叔吗？”周若楠骑车的时候在想，圆圆看起来应该不怕生，为什么看到蒋先贵的时候就一副很害怕的模样？
在黑色走廊里，说话声会被空间放大，就连话语里的情绪都表露得很明显。
周若楠问完这句以后，圆圆沉默了许久，半晌都没说话，就在她以为圆圆没听到的时候，站在她脚边的人却非常肯定地说了句不认识。
“哦……”不知道为什么，周若楠下意识觉得不应该再继续问下去，索性就没再说话，两人就这么沉默着穿过走廊后。
到了家门口时，周若楠取钥匙开门，圆圆就乖乖地站在一边等她。门打开以后，她让圆圆先进去，却发现对方一副想进不敢进的样子。
“怎么不进来？”
圆圆站在门口问：“妈妈，刚才那个叔叔没有在里面吧？”
周若楠一头雾水：“他为什么会在？我和他又不熟，快进来吧，还得做饭呢。”
圆圆听话地跟进去，进去以后站在门边。
“你站这儿干嘛，进屋找地方坐。”周若楠进门把包放下，伸出去的手还没碰到门，却发现圆圆踮着脚去拉门把手，十分困难地把门给关上了。
“圆圆啊，你坐在那儿等我就好了，不用做这些的。”周若楠一把把圆圆抱到一旁的凳子上，递给她几个小橘子，让她坐着吃，自己就去厨房里开始鼓捣饭菜。
平时周若楠一个人吃饭都很随便，炒个剩饭或者把多余的菜热一热就可以了，今晚为了让圆圆能吃点好的，还新炒了个菜。
不一会儿周若楠就做好了，她端着饭菜出去，朝坐在客厅的圆圆大声招呼：“圆圆出来吃饭了！”
等饭菜都放好以后，圆圆都还没出来，她正准备去客厅叫人，却看见圆圆拿着碗筷从厨房里出来，眼睛在手里的碗筷和脚下的路之间来回转悠，生怕不小心出错。
周若楠跑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碗筷，另一只手牵着她，嘴里念叨着：“让你好好坐着就坐着，万一碗摔碎了伤到自己怎么办？”
虽然接触圆圆不久，但她真的太懂事了，哪里像个四五岁的小孩儿？一想到这些，周若楠心里有点涩涩的，如果她的女儿在这个年龄表现得这么懂事，她会心疼死的。
圆圆安分坐在凳子上以后，周若楠这才有时间问她更多的事情。
“圆圆，你知道自己多大吗？”
“六岁了，我可以自己吃饭，自己睡觉，还可以帮忙做家务，以后都会乖乖的。”
圆圆以为她刚才问的那句是在指责她，赶紧向她解释。
她的体型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瘦瘦小小的，一点都不想六岁的孩子，再联想到她身上的那些伤……周若楠听得心里一堵。
这些年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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