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苍家
次日一早，九儿眼睛亮晶晶的跑进秋夕院，笑道：“少爷，奴才打听过了，苍大人就住在前面的吉祥街，间壁开的是间茶肆，茶肆就开在街头，与苍大人紧邻，您去了就能看到。”
章禄英满意地点点头，道：“去给我备礼，我要去拜师。”
九儿疑惑不解：“拜师？拜师需要预备什么？”
章禄英摇了摇头：“不知道。”
九儿：……
章禄英认真想了想。
九儿打断他：“我的少爷，您先别想着买什么，您先想想拿什么买吧！”
章禄英面露窘迫：“人家少爷好歹有月钱，他原来在家时没有，在这是有了，可都被母亲拿走了，到不了他手里。”
章禄英咬牙解下腰间的竹叶玉佩：“去当了吧！”
九儿瞪眼，这可是少爷最珍视的宝贝，也是少爷唯一值钱的家当。
章禄英将玉佩往前递了递：“愣着干什么？快去呀！”
九儿见少爷当真不心疼，这才接过，跑着去了。
跑到门边又折返回来，面露难色：“当完买什么？”
章禄英皱眉想了想，忽然想起母亲来梁府时预备的礼品，当即吩咐九儿：“准备一篓素火腿，一篓花笋干，一篓虎丘茶，一篓白鲞。”
章禄英又嘱咐九儿：“别让人挑进府来，直接挑去吉祥街，我在苍大人门首外等你。”
九儿麻利道：“得嘞，小的这就去办。”
而此刻的苍大人房里，一个麻利的媳妇子正在打扫屋子。
身穿毛青布大杉，面色焦黄，身量高挑的奉山媳妇，平素是个能言快语的老婆，她一面收着换洗衣裳，一面板脸道：“大人还是尽快讨个老婆罢，奴家整日管一家不够，还得管两家。”
茶肆已经够她忙的了，家里又上有老下有小，一天忙得陀螺一般。
奉山小心翼翼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苍大人，示意婆娘噤声。
大人可是每月都给他们服侍的银子钱的，不能只得了银子不干活啊。
奉山媳妇瞪了他一眼，扭身走了，嘴里嘀咕着：“条件不差人更不差，不娶妻就算了，连房妾室也没有，究竟想怎么着。”
奉山见苍大人皱眉，恨不能跳起来捂了那婆娘的嘴。
这婆娘，心里担忧到了嘴里就成了絮叨，明明是豆腐心非要刀子嘴。说出的话虽不中听，心却是好的。
苍术今日穿着家常的一领佛头青秋罗夹道袍，红鞋绫袜，坐在椅子上，苍白得能看到青筋的大手上握着一副棕色舆图，上面标注着：西南巫山。
奉山肤色黢黑，穿着鹦哥绿衲袄，袖着手侍立在旁，小心觑看着苍大人的面色，奈何苍大人始终像座冰山，面无表情，实在看不出喜怒。
半晌后，苍术看着奉山道：“这几日我会拨两个士兵回来服侍，让你媳妇不用再过来。你也回去吧。”
奉山一脸惶恐，当即跪下：“大人！都是奴才那婆娘的错，奴才回去就……就……”就只有挨骂的份。奉山垂头丧气的住了口。
奉山是跟在苍术身后长大的，情份非同一般。
他们家穷，若不是苍大人，他与老母亲早就饿死街头了，哪里来得今日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就连当初娶媳妇也是苍大人替他出的聘礼。奉山虽没有卖身，但他一直以奴自称。
媳妇娶的艰难，那婆娘又尽心尽力一心为家，奉山平素只有忍让的份，实在不忍心苛责。
苍术扶他起来，叹道：“你媳妇说得对，如今没有合适人选，不过我会慢慢寻觅。”
奉山闻言松了口气：“您有事就叫奴才，您招呼一声奴才就能听见。”
苍术点头，摆了摆手。
奉山笑着退了出去，“吱呀”一声掩上门。
苍术端坐窗边专注看起手中的舆图。
章禄英叼根草倚在门前的大树上，九儿在一旁叫门：“请问苍大人在家吗？”
敲了许久无人回应。
章禄英吐掉草根，走过来察看。
只见间壁突然探出一张黢黑的脸庞，那男子二十七八岁，转着乌黑的眼珠瞅了门外的主仆半晌，冷淡道：“不在家。”
他们苍大人从不见外客。
章禄英没理他，径直走向门边。
奉山的脑袋刚要缩回去，就听“嘭！”的一声，大门洞开，那小子竟无视他，拔腿而入。
“哎！你这个混小子，竟敢私闯他人宅邸。”
奉山怒骂着从后门绕进隔壁。
急急撩开帘子，就见苍大人正站在门边，阻住了闷头硬闯的混小子。
章禄英见了正主，笑嘻嘻躬身作揖道：“苍大人，小子想拜您为师。”
一旁的九儿忙挥手，示意两个挑担的人将拜师礼挑进来。
苍大人轻轻看了章禄英一眼，薄唇轻启，冷冷吐出两个字：“出去。”
锦衣卫指挥使在百姓心里那就是阎王爷呀！
那两个挑担的升斗小民见了苍术腰间垂坠的锦衣卫指挥使的腰牌，吓得险些跌坐地上，连滚带爬躲了出去。
章禄英看着苍大人幽深如漩涡般的眼睛和浑身散发出侵人骨髓的冰寒，止不住哆嗦着倒退了数步。
紧接着大门“咣当”一声紧紧闭合，主仆二人被拒之门外。
章禄英看着黑漆漆的大门，暗恨自己无能，被人家简简单单两个字吓得退避不前。
这时送进去的几只竹篓被那黢黑的男子一股脑扔出来，里面的东西七零八碎，散落一地。
看的九儿嘴角直抽抽，心疼的要命，忙过去蹲下收拣。
章禄英紧紧抿唇，低头沉默不语。
心里却想着刚刚那位不怒自威的苍大人，更加坚定了拜师的决心。
半晌后，他抬起头看着九儿，肃声道：“别捡了，捡也不能带回去。”
两个挑担的蹭过来伸出带着泥垢的粗糙手掌，在九儿面前晃了晃。
雇用他们的九儿茫然望去。
两个小民抖着手急切道：“给钱！”
九儿恍然，看向自家少爷。
章禄英指着地上的拜师礼，淡淡道：“我已经没有银钱了，东西与了你们吧。”
看着两个挑担的喜滋滋过去收拣，九儿嘴角抽抽的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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