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拾伍
“小慧灵。”
接引笑得慈祥，打断芙华的思路，牵着她脚下的祥云向西天边界缓缓踱去。
“你无需自责。”
接引伸出一只手，在他的指尖跃动着点点光斑，很快，便如星河般在空中流动，随着他的意念聚成一方小世界，树木花鸟鱼虫跃然指尖。
“就算成圣，也依旧是残喘苟活于天道之下，也会有羽化的那一天，包括我与准提，还有你的母亲与姐姐。”
“万物生灵皆存世妄作，痴于得，迷于欲，渴望着不劳而获，这是生来便根植于灵魂的惰性。”
“但无欲不为刚，不劳则不获，想要得到自己所欲，必定要舍弃些什么。”
话毕，他指尖原本已然初见雏形的小世界突然掀起狂风骤雨摇摇欲坠，所有生灵四散奔逃。
“纵使飞蛾扑火，螳臂当车？”
她出手，为一只逃命的鹿挡住一棵巨树的倒伏，却无可避免地压到了旁边的花草；拨开浓云，瞬息间又恢复风起云涌；将焦躁跃出的游鱼送回水中，却阻止不了空中俯冲下的鹰隼将其变为口中食……
她只能看着越发汹涌的风雨却无能为力。
她无法顾及周全，更无法阻止即将掀起的腥风血雨，云谲波诡。
她在这场被谋划千年的局中，渺小到不值一提。
“那便护好你想护的。”
他笑答。
瞬息间，崩塌破碎的小世界所余浮芒被不存在的风吹起，露出掩在之下，完好无损的一枝菡萏吐蕊。
芙华内心已有了些许思量，默不作声。
“准提他只是太挂心你。”接引依旧带着不变的笑意，指尖的菡萏此时已凝为一个光球，醇厚的元灵在其中喷薄，随着他手指的动作，光球融入了芙华腰间的玉葫芦。
芙华只觉灵台间长存的疲倦似乎一扫而空，不解又惊喜地望向他。
“这是我和准提贺你抽芽的小礼物，只要这葫芦在，小慧灵的灵台可以通过这玉葫芦与灵池直接相连，从今往后我们的小懒蛋就不会再一睡不起啦！”接引道人别扭地做了个鬼脸，“慈航是个可信的，常在他那走走也可。”
芙华此时也不禁弯了唇角。
“哦对了对了，”接引一拍手，恍然大悟一般，“还有位客人想见你咯，我这老糊涂险些忘了！”
客人？
芙华满脸不解，她除了家人，师傅和师伯，哪有什么客人在这？
直到周边的祥云在接引手中如抽丝一般凝成了一个绝美眉眼与某人有七八分相似的少妇模样，她才反应过来。
“李殷氏见过天女，谢天女对臣女与小儿多加照拂之恩。”施礼不骄不躁不卑不亢，倒是一身好气质。
“夫人不必多礼。”芙华挂着日常见客的浅笑，虚托一把将她扶起。
却见李殷氏神情悲戚，如雨中娇兰般清丽，恭敬又施上一礼。
芙华不动声色，静听其言。
“臣女育有三子，唯小儿顽劣难驯，是臣女为母未能躬身扶养，教育不周之失职，此去，臣女又与小儿母子阴阳分隔，恐再难以见面训责。夫君固执古板，将臣女之死偏责于小儿，臣女难违天道劝诫管教，只得斗胆，求天女在小儿危难之时护其留得一口气在，臣女愿为天女……”
“夫人无需挂心。”芙华淡淡打断李殷氏即将出口的话，她并不想要她什么承诺，她之所以护着哪吒，只是因自己想护着他眸中的那份意气风发，鲜衣怒马而已，无关他人，帮了李殷氏一把纯属爱屋及乌罢了。
“爱子极合眼缘，芙华自当护他一世平安喜乐，望夫人在此调养生息，此次风波过后再寻个好时辰投胎转世罢。”
“多谢天女成全！”她为魂魄，难以流泪，心中却是泪如泉涌。
身为母亲，她从未怨过在自己孕育整整三年的孩子，反而对他充满了爱意，只恨不得将自己所拥有的全都一一呈给他。
可夫君自从知晓了哪吒是天生杀伐命格的武将，上边最锋利的那柄剑，又从她身上吸取了绝大部分维持生命的灵元，他便瞧他处处不顺眼，时时说着要亲手了解了这个带来战争与灾祸的灾星，若不是她拼命护着，拦到太乙真人来接去，哪吒怕是早就在某一个冷夜在梦中被亲生父亲刺个洞穿。
幸好幸好，哪吒有了天女。
幸好。
她看着缓缓驾云离去的芙华，安心地阖眸，融入西天无尽的空间中修养。
“芙华。”
“阿紫！”见到在西天边界一早便等着的故人，芙华驾云的速度都快了些。
“你怎么来了？是慈航有什么事找我师伯和师傅商议？”
“傻丫头。”绛清尊者笑嗔了她一句，眉眼温和俊朗，举止间尽是包容和宠溺，“怎么，道人他找你可以，我就不可了？”
芙华白了他一眼，知晓了他是怕她迷路，特地来接她回乾元山后，看他顺眼了不少。
先前没注意，他在一群白胡子老头中成功脱颖而出，不仅样貌俊美，剑眉星目，还自带一派超然脱俗的气度，一席金纹紫袍，更添尊贵。
她也不含糊，在路上明确表示了自己对他的赞美之情。
他笑得无奈：“这话你可小心别被道人知晓了，若是他误会我想还俗，你可就别想着我能被放出来给你善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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