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更)
“人都不见了, 怪哉……我道你们怎么回来了,原是公子发病了,阿棠走快些!”
啰嗦的凡人管家一路叨叨使唤迎棠。
迎棠气得动用法力, 往他头上一挥。
原本就秃顶的管家脑后瞬间又落下一层头发。
迎棠心里畅快多了。
二人跟着管家进到“公子”的卧房。
管家松了口气:“好了好了, 回卧房就好了。”
为什么回卧房就好了?
迎棠四下观察。
卧室普通,卧床四周围有风花雪月的四面屏风, 描绘了不同状态下的雏菊田野,笔触细腻, 每一个运笔都蕴含灵力,独自形成一个阵法,用以固魂稳灵。
看来,那个归海公子非一般人。
朝冽用灵力修复了指骨,刚躺下就又昏死过去, 额头沁出层层密汗。他体内魔气如今在经脉间游走, 动荡不安。
许是早前魔气就难以压制, 冥界一役,为了让他行动如常, 迎棠又给他注入不少,导致他体内魔力暴动。
这不正是抢夺纯魄的最佳时机?
迎棠耐心听完管家的一阵叭叭, 把人轰出去。
她坐到床边, 伸手虚点他的眉心。
神识偷偷遛进他的经脉, 在里头横冲直撞一路扫荡着走, 直奔他的灵府。
可能是迎棠太嚣张了, 朝冽有所感,忽然睁开蓝色的眸子, 瞳孔竖成一条线。
他奋而坐起, 掐住迎棠的脖子。
迎棠也不怕他如今能把她怎么样, 俏笑道:“你怕什么,我这是在给你疗伤。”
他体内的魔力原本就属于迎棠,即便一万年过去变野了,只要迎棠的神识一进去,大肆喧嚣的魔气统统装孙子,大气都不敢说一声,被迎棠团起来扔在灵府的角落瑟瑟发抖。
朝冽的眼睛恢复清明,掐着她的手却不放:“出去。”
迎棠不应,娇笑道:“方才也不知,是谁非要抓着我的衣裙。”
朝冽轻笑,许是因为疼痛,声音有些低哑,“狡兔三窟,我若不抓着你,你定跑了。”
迎棠转转眼珠:“你这么怕我跑了?”
朝冽也不上当,手重了几分:“你若跑了,我还要再花时间捉你,麻烦。”
迎棠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就不出去。
迎棠的神识大方地观察他的灵府。
可谓是……断壁残垣,与寸草不生的魔域不相上下。
她嗅到冲鼻的血腥气,听到头顶总是雷电交加,脚下还发烫,像是站在火焰山上。
纯魄在哪?
她在灵府里晃悠起来:“你这破地方,我都不稀罕待。”
朝冽的神识在灵府里凝聚成形体,阴戾地睨她。
从来没有人能如此轻易地进入他的灵府,他毫不犹豫朝她拍出一掌。
迎棠躲开,掷出软烟罗把他的手腕捆住,狠狠一扯:“脾气真臭!”
朝冽忽然恍惚了一瞬,他盯着这条软烟罗,胸腔没来由痛起来。
是魔气又作祟了?
他反手抓住软烟罗,猛力拽住。
哪怕是神识,迎棠如今也没他强悍,像个小鸡仔一样被拽飞过去。
她稳住身形,悬停在半空中,扯住软烟罗与之逐力,不遑多让:“我就逛逛怎么了?小气鬼喝凉水。”
她美眸轻挑:“难不成,你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不想被我瞧见?”
朝冽脸色暗下来,似是被戳中痛楚。
迎棠余光瞥见一处绿油油的绿洲,与整个灵府格格不入。
难道纯魄就在那儿被炼化?
她撒手往那边飞,朝冽飞至她跟前打去一掌。
迎棠躲得及时,只堪堪打到锁骨。
下一刻,她便被驱逐出来,睁开眼,锁骨闷痛一下,连同被掐着的脖子都要窒息。
“放手!”她打他的手。
朝冽的双眸恢复阗黑,放开手,待迎棠的神识退开,体内魔力又暴动起来,脸色越发差。
“本姑娘大发慈悲救你,你却恩将仇报。”迎棠用袖子甩了他一脸,“自生自灭吧,该死的软脚猫!等你死了,本姑娘定放三天三夜的礼炮!”
朝冽瞪她,咳出一口黑血,染红了白衣。
他盯着那滩血,瞳孔一紧,用力抓着床角瞪她:“出去!”
迎棠脸一抽,浑不在意那摊香得熏人的血,干脆甩手走人。
她走出内卧,逡巡了好几圈。
来到书桌边,坐上桌案,迎棠不耐烦地翻了翻桌上的字帖。
她心不在焉的想,这家伙也太警惕了,要怎么才能趁他不注意再进入灵府。
迎棠扼腕:都怪她太弱了,竟然浪费了大好机会,换做以前,她一个灵力炮就能把敌人的灵府轰地粉碎。
归海公子的字帖笔锋温润。
卧房内朝冽咳了好几声,想要把肺咳出来。
迎棠心烦意乱地放下字帖出去了。
整个院子都种了海棠。
此时已过花期,海棠树上翠绿葳蕤。
迎棠抽出海棠花枝,往空中一挥。
灵力飘散开来,海棠树啵啵啵结出无数花骨朵。
这个归海公子,审美倒是不错。
迎棠的浮躁渐渐平静。
她不应该用那样激进的方法抢夺纯魄,她抢不过他,应该要放软脾气才对。
说不定,他吃软不吃硬呢?
嗯。
应徐徐图之。
朝冽还不知道迎棠赏个花就悟了。
他觉得体内的魔力在暴动,比一万年间的任何一次都难压制。
他的冷汗洇湿了长衫,浑身筋脉裂开又重组,疼地眼前发黑。
就像小时候,在山洞里,被抽取灵力吞噬一般。
那些一万多年的噩梦仿佛卷土重来。
他侧躺着蜷缩起来,手狠狠抓住柔软的被褥。
那些魔气肆意汲取他血脉中的灵力,以往这种疼痛他咬咬牙就过去了,今日不知是不是酆都阵法诡异,竟加重了他的疼痛。
他往死里咬着牙,眼睛又显出蓝色,一股暴戾的冲动瞬间淹没了理智。
他想杀人。
“公子体弱?”
迎棠在向管家套话,她有两点怀疑。要么归海公子和青渺有见不得人的勾当,要么青渺在利用归海公子。
“公子身体多差你不知道?再废话小心我扣你月钱。”管家手里忙个不停,嘴里嘀嘀咕咕,“出远门的计划泡汤了,公子铁定饿了,这碗高汤是厨房早上熬的,你快给送过去。”
迎棠小手一挑,装高汤的盘子便浮起来,她“哦”了一声,顺手又把管家后脑勺仅剩的头发剃光了。
她往卧室走,沿途又朝下人们打听了一些事。
原来这个归海府只有一个公子,他生来体弱多病,靠药吊着。原本家主临海岛,几年前岛上来了个貌美的女修,说是可以治好他的病,夫人老爷思量再三同意她尝试,谁知归海公子的身体果然日渐好转,都能下地了。
夫人老爷高兴,就聘请这位女道长当归海公子的私人大夫。
女修说,临海岛不利于公子养病,让老爷夫人在酆都安排新的居所供他静养。
这才有了现在的归海府。
这位大夫八成就是青渺。
至于归海公子,估计和整个酆都一样只是个添头。
据下人说,他是个年方十八的少年,尚未及冠,喜欢海棠,还给贴身丫鬟取名叫“阿棠”。
阿棠。
迎棠沉默地回到卧房,一脚踹开房门:“臭猫,起来喝汤。”
她蓦地正色。
汤被放在桌子上,平静的汤面倒映出迎棠严肃的小脸。
整个房间布满杀气,她嗅到浓烈刺鼻的血腥味,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诱人香气从屏风后面飘荡过来,仿佛有一只猛虎正安静地伏击,它用诱饵吸引小兽,随时等你步入他的陷阱。
她觑起眼睛,神识穿过纱帘屏风,落在凌乱的床上。
“你又犯什么病。”她手腕轻转,给自己罩下几个御雷阵,又用神识凝出一把细剑。
她把剑背在身后,放轻脚步靠近,脚踝上的铃铛小声地响。
叮铃,叮铃。
每响一次,屏风后的人便轻颤一次。
“喂,臭猫?”迎棠试探性地绕过去,细白的手推开一扇屏风。
朝冽蜷缩在床上,浑身洇满红的黑的血。
他为了克制疼痛咬得太用力,嘴里还在汩汩流红。那双银中透蓝的眼睛涣散,眼白红得吓人。
好香。
这血太香了。
迎棠不自觉吞咽了好几下,觉得心智有些恍惚。
她强行压下心头的□□,往嘴里扔了一颗辟谷丹。
朝冽的呼吸粗重,双眼迟钝地看她,仿佛一潭死水,但你若是放下警惕,他下一秒就能趁机把你撕碎。
“你在咬什么?”
迎棠走过去,捏住他的下巴,“松嘴,你的血要流干了!”
朝冽反手抓住她的肩膀,一个翻身把她压住。
迎棠甩他一个清脆的巴掌:“清醒点!”
朝冽惨白的俊脸一偏,薄唇松开,一口浓血喷到迎棠脸上。
迎棠恼火地抹脸,挣扎地抓他摁住她的手臂:“神经病,你特码的真是个神经病,快放开我!”
她力不如他,挣地头发都乱了。
迎棠越想越气,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她忽然又想起自己方才悟到的,硬的不行得来软的。
怎么软,至少要青渺那样的软吧。
她深呼吸调整心态,放软声音朝他嗔怪道:“你压疼我了。”
朝冽一愣,掰她手臂的动作忽然停下来。
他不太清明的眸子盯住她,嘴角扯出一个诡异又阴邪的笑来,粘腻的腥血滴滴答答落在她春雪般的骨肉上。
火辣辣的。
这招有用!
迎棠心底里冷笑,面上还是柔和的,她捧起他的脸,拇指在他脸颊上细细摩挲:“别咬了,我看着都疼。”
她在心里想他的名字。
他叫什么来着?
一只老虎能叫什么名儿呢?
“让我来帮你好不好,”
她保持那个温柔的笑容:
“泰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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