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一更)
迎棠倒是挺住了。
她忽而清醒了一些, 摇摇晃晃站起来,抄起酒杯就往地上砸,像个撒泼的小屁孩:“臭猫, 是不是你!你赔本姑娘的花海!”
“你真是阴魂不散!”她骂着骂着, 还踉跄了一下,差点栽个跟头。
一阵夜风把她扶起来。
朝冽知道她不想看见他, 便依旧躲在暗处。
迎棠站了一会儿,甩甩头, 又忘了自己方才为何生气。
她晃晃悠悠,扶着树一步一步踏上台阶,蛇形走位回到自己的房间,完全不管院子里的归海汀。
一袭湛蓝的身影跟了上去。
迎棠撞开房门,恍惚地走到桌前坐下来, 牛饮一杯温茶。
茶水很甜, 粉嫩嫩的, 似乎是花茶。
她瞧见桌上有好些菜,还冒着热气。
奇怪, 她方才难道没吃饭?
迎棠迷迷糊糊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口。
口味一般, 但挺甜的。
她没发现这盘菜十分合口, 几乎是处于习惯地唤道:“允平, 今天的菜我好喜欢啊。”
没人应她, 她歪歪脑袋:“允平?”
“真是的……人呢……”
迎棠脑子已经飘飘忽忽, 完全没有理智了。
她站起来的时候,眼皮子都在打架, 眼看又要磕到桌角。
一个身影闪进来扶住了她。
他身上冰凉, 像是吹了好几日的冷风, 和着一股冷杉气,叫她打了个哆嗦。
“你怎么才来啊,我都叫你好几声了……真是的……”她抓住他的手臂站稳,完全没感觉到对方的僵硬,尽情撒泼,“今天的菜我很喜欢,但我有点吃不下了……我先睡一会,你温着,等我明儿再吃……”
对方没有回复,她小手调皮地攀上他的衣襟,往她面前一拽:“嗯?允!平!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她朝后一个趑趄,一屁股坐上了桌子。
那人忙撑住桌子,怕她一头栽下去,捞住她的腰把她搂紧,脸颊轻轻蹭过她温软的雪腮,呼吸急急一顿。
迎棠迷迷糊糊睁大眼睛偏头看他。
朝冽真的和夏裴回很像。
特别特别像。
特别是当下他温和又委屈,小心翼翼回望着她的时候,仿若和夏裴回是一个人。
他眼边,也有一颗小痣。
迎棠从前看朝冽有巨大的敌人滤镜,如今脑子不清醒,再看,一眼便认定他就是她的允平。
她熟稔地攀上他的脖子,嘴巴在他唇边忽而亲了一下,印上一个温润甜蜜的印记:“允平,你怎么不说话?”
朝冽浑身的血都凝住了。
他一心一意地,用目光雕刻她此刻的娇气。
她从来,没有如此软声细语地与他说话。
他满眼雾气地望着她。
他想吻她,极想。
但他还是克制住,抱孩子似的把她抱起来:“累了便睡吧。”
迎棠乖乖“嗯”了一声,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肩窝乱蹭:“嘴巴上还有茶……”
他把她放到床上,再用袖子小心翼翼给她舐了一遍唇角。
迎棠咯咯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往床内一拉。
朝冽从没想到会有今天。
他一个不留神,便被她压在身下,惊得脖子上青筋根根立起,炙热的气把原本白皙的脖颈染得绯红。
迎棠最喜欢这样扑在夏允平怀里了。
她喜欢压着他,看他无措的样子,看他克制的样子,更喜欢看他羞地满脸红。
她闻着他身上的冷杉气,轻轻吹他散乱在额间的碎发,委屈地嗔怪他:“允平,你变了,你都不抱我了……”
朝冽忽而清醒过来。
她要的从来不是他,是夏裴回。
她不过是把他当成了夏裴回。
他眸子渐渐冷下来,动用灵力翻过身,让她乖乖躺好。
迎棠却抱着他不放:“干嘛,你要走吗?我允许你留下来的啊……”
朝冽晦暗不明的眸子凝视着他,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数息。
她的香气,她的温软,均围绕着他,他恨不得就此把二人封印起来,与世隔绝,再不解封。
他冷静了一会儿,面颊朝她的耳根蹭了蹭,学着夏裴回的口吻哄她:“姑娘累了,先睡吧。”
迎棠可怜兮兮的小脸瘪了瘪,吐出极致地蛊惑:“我要你陪我。”
夜深了,明月被乌云遮住,只透出一点清光。
朝冽温声软语地哄了迎棠好久好久,耐心极好。
直到迎棠絮絮叨叨说累了,才乖乖睡着。
他依依不舍地望着她,为她掖被角,零零总总的小事,做了一遍又一遍。
站在床边,他怅然地望着她的睡颜。
她睡得不舒服,小手一会儿便从被子里伸出来。
朝冽好脾气地浅笑,又把她的手轻轻塞回去。
扶着床边的木栏,他狠狠把木头抠出一大块印子。
须臾,他方狠心离开。
走出房门,关上门,满脸满衣襟的都是挥之不去的海棠花香。
朝冽不舍地在门口站了许久,久到天边都翻起了鱼肚白。
他蹲下身,从地上捞起一捧海棠花,朝空中轻轻一吹。
海棠花瓣和着他的修为飘向天空。
将天边的鱼肚白,生生拉长了一个时辰。
把当下这一刻,永远烙印在他的回忆里。
……
迎棠醒来的时候,头特别疼。
她哼哼了几声,仿若有另一个人的灵力从外头飘进来,帮她轻揉太阳穴,冲散了她的疼意。
她忽而一个翻身坐起来,看了看四周。
她怎么回来的?
她不记得昨晚发生过什么了,只知道自己喝醉了。
房间内的桌上还有温好的菜,她知道那是臭猫做的,只瞟了一眼,便冷漠地出门去。
院外的海棠花瓣仍铺了一地,迎棠狐疑地瞥向院子正中,归海汀竟还坐在轮椅上昏睡。
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为何有一地的海棠花瓣。
召来管家把归海汀扛回屋子里,她又径自走到桌边查看那壶酒。
真的只是普通的酒,原来她酒量竟如此差!
咳咳,还好没人知道。
归海汀吹了一夜寒风,体虚,只能在府上多休养几日再出门。
下午,管家便道大夫来了。
迎棠好奇,待在归海汀的房间里不走,就想看看青渺会以什么方式出现。
不一会儿,有人推门而入。
女孩娇小,看上去年纪不大,额间一抹金色,浑身散发着小雏菊的气息。
迎棠失望地垂下眸子。
竟不是青渺。
“雏阳大夫,”归海汀笑着点头行礼,“多日不见。”
雏阳和迎棠在酆都客栈外打过照面,她先是一惊,后又敛起眼神,有些颤抖地捏住自己的裙角,朝迎棠和归海汀行了个礼:“公子。”
似乎并不奇怪迎棠为何在此。
迎棠见过雏阳,知道她是青渺的小跟班,是个小可爱,本不足为惧。但她又想到酆都的大阵,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激得那小女孩眼神向下游离,害怕似的往旁边挪了一步,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怕迎棠。
“姑娘认识雏阳大夫?”归海汀抬起小鹿样的眸子望她,像是风间的一块玉,温润清和,饶是迎棠心里清楚他也是个西贝货,但对上他那张脸下温柔的神情,心还是软下来。
她的眉目舒缓了些:“不认识,没见过。”
雏阳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并没有在迎棠心里留下任何印象。
她从小就是天上的仙,从修为上来说,应是压修士一头的。但她怕死天尊了,能跟在天尊身边的小妖,就算还没飞升,那也是颇有手段的。
所以她也怕和迎棠打交道。
她有些难熬地抓紧衣角,甚至有些委屈。
为什么总是她来做这些事情……
她瞄一眼归海汀,最终迈着小碎步走上去,为他把脉。
迎棠觑起眼睛,瞧见小姑娘手在发抖。
“雏阳小医不舒服么?”
几乎是一瞬间,雏阳颤栗了一下,抹了一把脸,摇摇头:“不曾,许是昨夜没休息好吧……”
迎棠端详片刻,讳莫如深地勾唇:“许是我打扰了你们,我先离开一会儿。”
她得了归海汀温润的眼神,离开屋子。
胆小的雏阳,绿茶青渺,还有戏精归海汀。
这组合有些意思。
暂时想不透其中关联,当下无事,迎棠再次感应了一下宣蝶的灵力。
这回竟一丝也察觉不到了,仿佛这个人消失了似的。
她拿出一根耳坠来。
这是臭猫还是阿朝的时候为她炼化的,能追踪修士的气息,哪怕是宣蝶坐过的凳子,连屁股都没捂热,且已经过了三个月,它也能找到。
她驱动耳坠,跟着指引,隐去自己的踪迹,朝归海府的北边去。
临近后厨,窗户里飘出一缕香气,还有拆家似的声音。
迎棠好奇地凑过去,轻轻打起厨房的珠帘,探进脑袋。
大白天的,谁在做饭?
厨房内一片狼藉,原本烧饭用的铁锅坏了不少,代替它们的,是仙品的炼丹炉。
炼丹炉里咕噜咕噜冒着鸡汤的鲜气,叫她闻着难抑口腹之欲。
天可怜见,仙品炼丹炉用来煮汤,饶是迎棠也不免感叹一声暴殄天物。
内间隐约有活动的身影,那人用费了不少食材,做菜像是在赌,十锅能出一锅口味寻常的就不错了。
看桌上的菜品,至少浪费了十几锅。
黄螺色的衣袂随着他匆忙的身影翻飞,迎棠微微歪头,瞧见他。
她漠然放下窗帘,当没看见似的,继续往仓库去。
从前允平做饭的时候,她也悄悄看过好几次。
允平做的饭菜,其实并不是特别好吃,只是和她的胃口。
他烧一碗牛鬼面,总会浪费许多食材。
不过是烧得多了,才能掌握精髓,但他是个瞎子,依旧做不好,最多凭灵力判断调味料的量。
迎棠难得的,会心一笑。
他这个替身,做得倒称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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