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周五是个阴沉沉的天。
太阳早早躲在乌云后头，不见踪影，连带着气压也偏低，像是马上要下雨。
苏也的最后一节课是下午两点到四点的认知心理学。
下课后她抱着书出来，准备就近回一趟寝室放东西——晚上她约了池煜吃饭。
苏也最近都不在寝室住，没有带钥匙。正好周澜有事要去找一趟导师，把自己的钥匙给了她。
远端有一片沉沉的乌云，正缓缓往近处挪动。
苏也抬头看了一眼，抱紧怀里的书，加快了往宿舍走的步伐。
像是在和乌云赛跑。
果然，她前脚刚进宿舍楼，身后雨水就淅淅沥沥地落下来了，且雨势愈演愈烈。
苏也看了一眼身后的雨幕，舒了一口气。
她不怎么住寝室，难得宿管阿姨还记得她，见她气喘吁吁地回来，凑上来笑眯眯打了声招呼：“外面下雨了是不？没淋着吧。”
苏也愣了一下，牵起嘴角回了对方一个笑：“没有，谢谢您。”
上楼回到寝室，另外两名室友还有节四点到六点的选修课，整个寝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桌面上还是她原本布置的模样，没有积什么灰尘，看样子是室友帮她打扫的。
苏也拉开椅子坐下，想起周澜之前在外面对自己的维护，觉得有点开心。
转瞬间，外面的暴雨已然倾盆。苏也探头望了一眼窗外，在心里感叹了一句今天的天气。
她想起一会儿还要请池煜吃饭，解锁手机打开微信。
天气这样差，要不要更改一下日期呢？下雨天出门挺麻烦的，万一对方不好意思拒绝她，岂不是平白遭罪。
正当苏也在对话框里犹豫着，删删改改了数次也没有发出去消息之际，池煜的消息反而进来了。
池煜：[我在你们宿舍楼下。]
苏也略微吃了一惊，下意识探头往阳台外面看。
雨势依旧不见小，有点儿看不清外面的情形。
池煜：[你那儿有伞吗？可以帮我带一把吗。]
说完还发了个委屈巴巴的小兔子表情。
苏也顾不上回，在宿舍里找伞，找了半天却只找出来一把。
一想到外面下这么大的雨，池煜却没有伞，她心一横，打着伞直接出去找他。
耶耶：[你在哪里呀？]
池煜回得很快：[我在宿舍楼旁边的便利店门口。]
对哦，差点忘了，这附近也不是没有地方避雨。
苏也松了一口气。
但她还是撑着伞跑了出去。
路经一楼的时候，宿管阿姨在后面喊她：“小姑娘——下雨天的，慢点儿，别摔着了。”
苏也应了一声。
瓢泼的大雨转瞬又变得细而绵密。
便利店就在宿舍不远处，门外支了几张椅子，门檐正好挡出窄窄一块儿区域，暑天遮阳，雨天也可以避雨。
池煜立在那儿，眉眼疏朗，隔着细蒙蒙的雨雾望向她来的方向，看不清神色。
苏也撑着伞一路小跑过去。
池煜看见她闯进檐下，眼底泛起一点儿笑意。
苏也收了伞，微微有点儿喘。她抬眼望向池煜，对方身上不见丝毫狼狈，连一点儿雨水也没沾上。
苏也因而有点茫然：“你、你没淋到吧？”
她手里捏着湿透了的雨伞，有点儿小心地拿得离两个人都远一点，以免沾湿。
池煜闻言摇摇头，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雨伞，替她拿着。
苏也这才想起对方拜托她替他带伞：“啊，我宿舍里只有这一把伞了”
池煜“嗯”了一声，看起来不怎么在意。
池煜个子高，将她目光挡了个严实。苏也踮脚探头，往他身后的便利店里望，似乎是在看有没有伞卖。
随后她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低笑。
池煜开口道：“我看过了，伞卖完了。”
苏也“啊”了一声。
宿舍里仅存的那把伞还挺大的，两个人也不是撑不下。
池煜将伞撑开来，打在头顶，走出去一步，站到了雨幕下。
见苏也呆呆地站在原地，他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不是说今天请我吃饭吗？走吧。”
他顺势为苏也让出一片伞下的区域，视线沉静而温和，似乎是在等她自己走到伞下来。
苏也愣了一下，乖乖站到伞下。
伞下空间再大，到底只有那么大一块儿地方，两个人不可避免地挨得有些近。
偶尔胳膊之间有触碰，苏也能够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隐约萦绕在鼻端的雪松气息。
在苏也不经意之间，伞已经下意识往她所在的方向倾斜，对方却依旧保持着礼貌有序的距离，不会给她带来丝毫压迫感。
她一路低头看着导航，直到到了学校附近那家纪梦仙给她推荐的火锅店门口，她才看到池煜湿了一大片的左肩。
对方却好似不当回事儿，将伞收好挂在门口的收纳处，回头看向她，等她一起进店里。
这一家做的是地道的川锅，一进去鼻端就充斥着浓郁的辣椒锅底香气。
两个人落了座，点餐的时候，苏也特意看了池煜一眼：“你能吃辣吗？”她眼里有点儿期待。
池煜自然看破，略微有点儿失笑。
他出乎她意料地开口：“不太能。”
语声里带点儿遗憾，还挺诚恳。
“喔。”苏也应声，虽然有点儿遗憾对方在吃饭口味这一块儿同自己有点差别，还是很干脆地点了微辣的鸳鸯锅底。
一顿饭吃下来，苏也其实是很愉快的。
隔近了看，池煜本人矜贵气质不减，却没有她久远记忆里的那点儿不好相处的清冷和高傲，反而时不时会流露出一点笑意，让人觉得很好亲近。
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牵起的弧度并不大，但那双漂亮的眼睛会弯上一些，因而整张脸上都带笑意。
苏也觉得跟他近距离相处起来，比自己想象中的要让她觉得放松——她往日里同人相处就比较小心拘谨，如今还是面对着自己暗恋过的学长，苏也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紧张。
甚至不需要额外多余地去做一些客套寒暄，整个氛围就自然而然，这很让苏也松了一口气。
吃到一半的时候，池煜再一次用公筷为她烫了一筷子毛肚，自然又礼貌地放进她的碗里。
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温润有度，并不显得过分亲近，就像是在贯彻一条餐桌礼仪一样。苏也连拒绝都说不出口。
她小声道着谢，耳尖被火锅的热气熏得微红，小口小口地吃着火候刚刚好的毛肚。
池煜突然开口问她：“你之后是不是会继续弹琴？”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又给自己烫了一筷子毛肚，手上动作不停，像是不经意间那么一问。
苏也却觉得对方总是很能猜到她心里想法似的，就好像对她带着天然的了解。
她不抗拒这种感觉，反而觉得有些神奇，因而并不掩藏。
“是，十二月就有一场比赛，”她这样应着，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将自己的一点儿担忧坦露出来，“其实我有点紧张希望自己能够发挥好。”
池煜听她说话的时候，神色格外认真，等到她话音落下，才抿着嘴唇弯了弯眼睛，道：“你当然可以。”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疑，也不像是那种安慰或是恭维，而是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苏也下意识觉得心底有一小块地方在翻涌着。
一顿火锅吃完，苏也去前台结账。侍应生却告知她，在她席间去洗手间的时候，跟她同行的男士已经提前结过账了。
她偏过头，望向身旁悠悠立着的人，眼里带了点儿疑惑。
池煜面色如常，在收到她的疑惑眼神后顿了顿，向她解释道：“今天拜托你替我送伞，所以应该我请。”
苏也下意识觉得这话哪里不太对：“可是就算这样，那我还欠你一顿饭诶？”
她的意思是，这一顿怎么也该她请。
池煜想了想，移开目光，道：“所以你还欠我一顿饭，可以下次再请我。”
说完他就迈着长腿往外头走，不忘记拿上苏也带来的那把伞。
秋雨一经落下便连绵不绝。
薄而浅的雨幕下，池煜像来时一样静静撑起伞，给她留出空位，回过眸来静静等她站到伞下来。
苏也乖顺地走到伞下。
两个人才往前走了一步，就见掌在池煜手里的那把伞果然又往她这边倾斜了一些，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池煜本人却依旧同她保留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是礼貌的克制。
苏也小小地叹了一口气。
池煜自然是听到了。他立马投来目光：“嗯？”
池煜个子高，苏也如果要直视对方的眼睛，就需要微微仰起头。
她仰起头，不知从哪里生出勇气，直视着对方那双不笑时有些深邃的眼睛，扯了扯他肘间的衣料。
“你站过来一点吧。秋天冷，小心感冒呀。”
池煜往常里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很少有失神的时候。
此时他却难得地失了神，眼里的情绪一闪而逝。
苏也依旧微微仰着头，有点儿费力又有点儿固执地望着他，神态天真纯善。
池煜低低笑了一声。
“苏也。”他不再回视小姑娘闪着光的眼睛，而是移开目光看向前方，像是轻声的感慨，“你怎么会这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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