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袒护
元鸢只是喝醉了，还没有昏睡过去，往日灵动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迷迷糊糊间看到自己找了许久的琉璃七珠钗，欣喜过望，宝贝似地将东西拿在手里。
见状，裴晏眉心微动，“这件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
“是啊。”元鸢将钗子举在眼前，唇角微微扬起，两颊梨涡若隐若现，月光映照下，夜明珠的光泽更显幽微，“这是二姐送给阿鸢的东西，二姐是整个江宁侯府唯一会关心阿鸢的人。”
虽然那些都是虚情假意，但也是她这十六年中感受过为数不多的关心。
裴晏默然，垂眸看着她嘴边笑意，眼底掀起不易察觉的情绪。
犹记得几年前，元清澜刚加封越阳郡主不久便赶上皇太后的六十大寿，宴会上，元清澜戴着那支皇帝御赐的琉璃七珠钗，娇羞地跑到他面前，问他好不好看。
他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了“难看”二字。
长安人人都以为他们将来会是一对璧人，但事实上，他对元清澜从未有过任何想法，更没打算将她娶进裴家，唯一有的只是对她死缠烂打的厌恶。
后来的整场宴会，元清澜的脸色一直很难看，再没找他说过一句话，日后也再没戴过那支琉璃七珠钗。
想来是因为他的一句“难看”，元清澜不想要那支琉璃七珠钗了，才会大发善心送给自己的妹妹，后者却还傻傻的当宝贝带在身上。
思及此，他的目光不自觉在元鸢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元鸢靠在他的怀中，发丝零零散散地落在肩上，葱白手指把玩着发钗。
在烈酒的作用下，上一秒还噙着笑意的人儿，下一秒不知想到了什么，鼻尖突然涌上一阵酸意，柳叶似的眉毛蹙成一团，眼尾稍红，让人瞧着便心生怜惜。
“可是二姐为什么要陷害阿鸢，把阿鸢嫁去江南呢？阿鸢再也不想回江宁侯府了，那里没人喜欢阿鸢，也没有人真心待阿鸢好。”
见她泫然欲泣，裴晏一时有些失措，薄唇动了动，却又不知该不该说话。
他总算明白了，为何那日她被苏锦儿推入水后，在床边求他不要将自己赶出苏府。
大抵在她心中，江宁侯府是一个只有痛苦没有亲情的地方吧，以至于她宁愿孤身前往锦州，也不愿意再回那个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怀中人轻轻扯着他的衣襟，掩面小声啜泣起来，夜晚宁静无声，偶尔有风拂过院中参天的凤凰木，发出沙沙轻响。
渐渐的，啜泣声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均匀的呼吸，裴晏低眉看着怀中睡着了的人，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难以名状的感觉。
翌日一早，苏府来了位贵客，彼时裴晏正在书房看书，听到下人通传，虽然有些意料之外，但很快就猜到了此人的来意。
正堂中坐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身披水貂裘，举手投足皆是世家风范，身旁丫鬟为她端上了府中最上等的茶，退至一旁小心伺候着。
裴晏在对面落座，颔首道：“不知夫人远道而来，没能出门相迎，还望夫人见谅。”
柳氏从容地放下茶盏，脸上堆起笑意，“郡王这话可就见外了，咱们将来可就是一家人了。”
不得不说，裴晏这个未来女婿她是相当满意的，从相貌到家世都无可挑剔，若说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古板了些，从没见过他身边有什么姑娘。
要知道，元清澜是她几个女儿中最为出色的，放眼京城没人能与之媲美，但即便如此，不管元清澜怎么向他示好，也不见他有丝毫动摇。
就因为这个，她平日里没少犯愁，若不是两家有婚约在身，这个女婿怕是轮不到江宁侯府了。
听到柳氏说一家人，裴晏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没接话。
他记得第一次见柳氏还是八年前，在花园看到她按着元鸢的脑袋想要将她淹死，自那之后，他便一直对这位侯府夫人没什么好感，每次见面，也只是礼节性地寒暄两句。
“听说豫州的案子已经办完了，郡王打算何时回长安？”
“明日便启程。”
柳氏喜上眉梢，“如此甚好，郡王不在长安的这一个月，清澜总是在府中念叨着，等郡王回去了，可一定要常来江宁侯府做客才是。”
裴晏不置可否，只轻牵了下嘴角，眼中无甚笑意。
柳氏寒暄罢又问起粮仓爆炸一事，就是迟迟不说明自己的来意，裴晏本就不多的耐心被消磨见底，揣着明白装糊涂道：“不知夫人为何会来豫州？”
提起此事，柳氏叹了口气，面上露出几分愁容，“说出来不怕郡王笑话，侯爷前些日子将家中小女许配给了江南一户好人家，哪知小女竟半路逃婚，怎么都找不见踪影，可把人给急坏了，听说……王爷身边最近收留了一个姑娘？”
裴晏直截了当：“夫人是怀疑令千金在本王身边？”
“郡王莫要见怪，我和侯爷也是寻女心切，这几日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一听说王爷身边有个年龄相仿的姑娘，就立马过来瞧瞧。”
说着，从袖中掏出了手帕，装模作样挤出几滴眼泪来，“小女从来没出过远门，你说她万一遇到什么危险……”
若非亲眼见过她将元鸢丢入水中，这番声情并茂的表演，裴晏或许会真的信上几分。
他早已料到柳氏的来意，也料到她已经确定元鸢就在这苏府上，即便如此，他依旧端的从容，不疾不徐道：“本王能理解夫人与侯爷的心情，但那位姑娘是本王在邺城时结识的，并非令府千金。”
听闻此言，柳氏脸色微变，“郡王与小女不曾相识，认不出来也是情理之中，可否将那位姑娘请出来一见？”
“那位姑娘昨夜陪本王饮了些酒，现在还在房中未起，恐怕不太方便。”
柳氏原本还抱有一丝怀疑，以为是元鸢用了什么手段骗过了裴晏，现在她算是弄清了，这裴晏摆明了是要袒护着她。
先前派出去的人分明看到元鸢还在豫州，除了苏府之外的地方都找了数遍，眼下她确定元鸢就在这府上，可只要裴晏不肯松口，她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元鸢究竟给裴晏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不惜得罪江宁侯府也要袒护着她？
柳氏压下心中的不悦，旁敲侧击道：“我还听说，这姑娘是郡王未过门的妻子？”
裴晏面不改色，道了一个“是”字。
这下柳氏彻底恼怒了，且不说那人是不是元鸢，裴晏将来是要娶她女儿元清澜的，怎么又凭空冒出来个未过门的妻子？
她面色阴沉，道：“郡王是不是忘了，裴家和元家早有婚约，郡王将来要娶的是元家的女儿。”
“多谢夫人提醒，待本王回了长安，自会妥善解决此事。”依旧是平淡的语气，叫人听不出丝毫情绪。
柳氏以为他的意思是回了长安就娶元清澜，心中的火气总算消了一些，仔细想想，裴晏早就到了成家的年纪，在外面有一两朵野花也并不奇怪。
只要他肯娶元清澜，成亲以前的事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此想来，柳氏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至于元鸢的事，她心中也已经有了对策。
反正裴晏马上就要回长安了，只要派人时时监视着苏府，总能将元鸢给抓到，若是她跟着裴晏回长安，那就更不用担心找不到人了。
盏中茶水已然见底，她起身道：“既然小女不在郡王这儿，我便不继续打扰了。”
“夫人慢走。”
裴晏礼貌性将人送到府外，看着柳氏离开的背影，他眸色沉了沉，吩咐下人去帮他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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