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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山风,刮个不停啊(2)


  二十五

  田新仓有了件好事儿,他被骗婚的案子破了,三万块彩礼返还了。这就是说,田新仓操持娶媳妇没赔钱,就是范少山掏钱办了两桌酒席。田新仓没花钱,却睡了三天三宿女人,便宜啊!你田新仓是个光棍,三十多岁了,毕竟你这处男的身子是破了。不过,警察告诉他,那个新娘子不是二十一,而是四十六了。人家全凭化妆打扮呢!这让田新仓觉得有点儿懊糟,天下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吗?余来锁问他:“这二十一的和四十六的能一样吗?你都没感觉出来?”田新仓说:“你这不明知故问吗?我哪儿知道啊?”余来锁说:“不管咋说,你也睡过女人了,不花钱,值了。你知道有句话吗?天下没有白睡的女人。到你这儿,打破了。”田新仓说:“俺的头一回给了中年女人,俺也不想提高条件了,就脚跌了吧。思来想去,还是白腿儿最好。”余来锁气得差点儿背过去。这小子,你非得跟俺争是不?

  余来锁觉着不能这样干耗着了。耗来耗去,人老了,爱不动了,咋办呢?去找“白腿儿”?眼下高辉在家啊,你能去找“白腿儿”干点啥?高辉本来就对你爱搭不理的,知道你打他娘的主意,谁会上赶着找个爹呀?余来锁后悔下手晚了,要是在高辉回来之前办了就好了。男人追女人,一座山;女人追男人,一层纱。你把话揣在心里头,人家知道吗?还等着人家女人上赶着找你啊?余来锁想,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眼瞅着,田新仓就要抄后路了。男人,做啥事都可以斯文,就是在爱情面前不能斯文。余来锁记起范少山提到杏儿的时候说过一句话:“俺爱她,俺睡她。”余来锁的血流就加快了,从头涌到脚,从脚涌到头,哗哗地响。晚上,就去敲“白腿儿”家的门了。他知道,高辉今晚睡在养牛场里,不回家。

  “白腿儿”问:“谁呀?”

  余来锁压低嗓门儿说:“俺,来锁。”

  “白腿儿”的声音也压低了:“你来干啥?”

  余来锁说:“俺来,俺来是想给你读一首诗,刚写的,你给提提意见。”余来锁的口袋里真的装着诗歌呢。这都是套路。大半夜的,找人家寡妇,总得有借口吧。

  “白腿儿”把门打开了,伸出头,看看街上,没人。“进来。”

  院子里黑,两人往屋里走。余来锁想抱住“白腿儿”,亲她,下死劲儿里亲。可,没敢。

  白腿儿问:“读诗?”

  余来锁说:“读诗。”

  进了屋子,黑着灯。“白腿儿”说:“开灯不?”

  余来锁说:“看不见稿子……”

  灯开了。余来锁肠子都悔青了。余来锁想,咋就冒出了这句话呢?恨不得掴自己个的脸。这灯都开了,你还能不朗读诗吗?余来锁掏出一张纸,歌颂白羊峪的,也不知咋读的,完了。

  “白腿儿”问:“完了?”

  余来锁说:“完了。”

  “白腿儿”说:“你走吧。”

  余来锁说:“俺走了。”

  余来锁走了,走在黑夜里,走在空荡荡的街上,眼泪哗哗地流。他想自己个老了,不会爱了,爱不动了。他把诗稿撕了个粉碎,扬在夜风里了。

  杏儿想要个孩子,咋说两人爱情得有个结晶啊!范少山积极配合,其实,他与前妻有个闺女,巴不得与杏儿再得个儿子。可是,累得范少山高血压嗖嗖上涨,杏儿的肚里也没一点动静。

  范少山回城不敢上杏儿的床了,独自在沙发上睡,杏儿有些不悦,但心头明白,男人为她怀不上孩子犯了难。

  杏儿瞅范少山怵头了。她为了给男人减压,装成没事人似的,轻轻地说:“雪儿就是俺亲闺女。这孩子不要了,快回床睡觉吧。”范少山迟疑地望了杏儿一眼,眨了眨眼说:“凤凰到啥时都是凤凰,有你这么好的地,就不怕种不上好庄稼!”杏儿苦笑一下,摇头说:“别给我戴高帽儿啦,啥凤凰,俺就是一只母鸡,还是不下蛋的母鸡哩!”说着眼圈红了。范少山说:“不对,是俺这只公鸡不打鸣儿!”杏儿忽地仰脸笑了:“甭管是公鸡不鸣,还是母鸡,从今儿往后好好做生意,照顾好雪儿,俺们都别想这事了!”范少山叹息一声:“别自责了,俺没怪你,都是那外国种子闹的,听说吃了外国粮食,人就不好怀上孩子,这事太多啦!”杏儿瞪了他一眼说:“外国种子不好,你有证据吗?三句话不离本行,又为你鼓捣金谷子找理由吧?”范少山沉重地叹息道:“不是找理由,听说好多人都怀不上孩子,与吃外国粮食有关系,狗日的,这外国种子!”杏儿忽地坐在范少山身旁,皱了眉头,琢磨事儿呢。

  范少山瞅瞅表说:“不早了,睡吧!”

  杏儿摇着他的的肩膀说:“睡,就知道睡。别说种子啦,我们做试管婴儿吧!”范少山听都没听过,眼珠子都直了:“试管儿?”杏儿靠着他的肩头说:“如今挺流行的,优中选优,你不是想得儿子吗?还可以选性别的!”说着递给他一堆资料。

  范少山翻看着资料,脸渐渐活脱了,杏儿消了气,拉范少山上了床,还添出许多甜蜜。范少山搂着杏儿说:“俺们再努力一下,还不中,就去做试管婴儿!”云雨了一番,范少山来了劲头,还想重来一遍,杏儿扒拉开他的胳膊,嗔怨说:“你这是要孩子呢,还是性生活啊?”范少山赖着脸皮说:“性生活咋了?幸福幸福,没性哪有福?性命性命,没性哪有命啊?”杏儿被逗得咯咯笑了:“你呀,一大老爷们连个孩子都整不出来,还贫呢!”范少山嬉皮笑脸地又爬上了杏儿的身子。

  一晃就是三个月,依旧没动静。怪了,如今要个孩子咋这么难?

  范少山和杏儿去了北京家圆试管婴儿医院。医生说得吃药调理身体,经过一个月的吃药调理,他们要取精取卵。办好了所有手续,量了血压,验了血,杏儿被推进手术室,进行取卵手术。范少山望着杏儿消失在手术室的影子,心中打扑棱。范少山追过去叮嘱医生:“大夫,我老婆麻药过敏,可得加小心哩!”杏儿静静地躺在那里,微微一笑:“老公,没事儿的。”范少山眼睛忽地湿了,多好的女人哩!杏儿都看不见了,范少山还愣愣地站着。医生喊他两遍,范少山才醒过神来,女护士带范少山走进取精室。室内空荡荡,墙上贴着各种女人裸体画报,桌上有一台台式电脑,电脑里还可以看黄片。范少山押上了身份证,从小窗口接了小塑料盒。折腾半天,范少山心跳加快,身子发软,身上忽地出了一身汗,这虚汗,忽地冒出来,又忽地停了,一停就变成了凉汗,整个人像虚脱似的,精液还没出来。他想借助墙壁的裸体画报助力,画片上都是高鼻梁,深眼窝的外国娘们,他对外国女人就像对待外国种子一样反感,沮丧地一叹:“这叫啥事啊!”他僵硬疲倦地躺在一张单人床上,呼哧呼哧喘息一阵,似乎要睡着了。

  “范少山、范少山,完成采精没有啊?”护士大声地喊。

  范少山被惊醒,支吾说:“没,没有呢!”

  护士说:“太慢了,你肯定有心理障碍。先出来,准备准备,让这位先生先来吧”。

  范少山嗯了一声,轻轻爬起来,他也不明白为啥这么紧张。

  门开了,护士进来,身后跟着一位罗圈腿的歪嘴男人,范少山与歪嘴男人擦肩而过,他大步走了出来,坐在门口椅子上自责地想:自己当年的雄风呢?自己的种子呢?如果杏儿的卵子取成了,自己拖了后腿咋办?越想心里越是空落落的。医院走廊的人走马灯似的来来往往,嘴巴嘟囔着,埋怨试管婴儿这么贵。范少山想,怎么这么多做试管婴儿的人呢?难道真与外国种子有关?歪嘴大汉走出来了,一脸得意,一瞅就是采精成功了,范少山更加丧气起来,女护士举着单子喊:“范少山,你媳妇取卵手术快结束了,你行吗?”范少山咬了咬牙说:“中。”

  女护士出去了,采精室就剩下他一人。他故意不瞅墙壁上的外国娘们,心里想的都是杏儿。杏儿咋样了?别有啥闪失啊!这一刻范少山昏眩了一下,闭上双眼,火爆的劲儿猛地上来了。满墙的黄色图片转眼化成泥土,泥土没有味也没有声音,他手紧紧攥着**,就这么握着,没有来回滑动,哪里来的声音,幻觉吗?嚓嚓的声响,却灌满了他耳朵,锄尖深深地揳进泥土,握锄的手一抬一落,一刨一拉,大块的泥土便翻卷过来,浓烈的土香扑满脸颊和胸膛,让他兴奋,让他陶醉。刹那间,他痛快淋漓地吼了一声:“来啦!”精液喷满了塑料盒,还溢出那么一点,精子咋有一股谷子味,谷子的香气涌了上来。

  范少山用鼻子嗅了嗅,真是谷香,他笑了,仰天哈哈地笑。

  杏儿取卵也结束了,范少山急忙过来看她。杏儿问范少山咋取的精,范少山说:“砍椽子!”杏儿不明白,疑惑地问:“啥?”范少山大声说:“手淫!”杏儿眉毛垂下去,不再追问了。范少山取精成功,遗憾的是,杏儿只活一个卵,另几个卵是空卵。范少山十分着急,急得脸都黄了。白羊峪还有不少事,哪有空闲总应承这个?医生说他的精子成活了,就是卵子不够。既然这样了,只有将试管婴儿进行到底。无奈,吃了两个月的药,再次进行取卵手术,终于活了5个卵,医生给配成了三个胚胎,剩下的就是往杏儿肚子里植入了。

  植入胚胎那一天,范少山跟杏儿说到那天取精的情景,不知咋地说到歪嘴男人,杏儿脸一沉,说:“少山,你快去找大夫核实一下,别弄错了,别把歪嘴男人的精子配到我的卵上!”范少山嘿嘿笑了:“这咋可能呢?”杏儿还是不放心,催促道:“这年头怪事多了,有啥不可能?俺可不想生个歪嘴儿子,快去呀!”范少山嗯了一声,转身去找医生核实。医生一听,扑哧就笑了,说每一对夫妻来取精取卵都写两个人名字,程序严格,一百个放心。范少山回到病房给杏儿一说,这才放心落胆地植入胚胎了。一共植入了3个胚胎,过了一个月,医院让杏儿到医院复查,结果活了两个,极有可能是双胞胎。范少山说:“双胞胎?三胞胎也不怕,多子多孙是福啊!”

  杏儿肚子里的孩子,可能是龙凤胎,至少能保住一胎。

  那天,杏儿自己个去家圆医院复查,医院正式通知,杏儿肚里的孩子留住一胎。杏儿怀孕了。从医院回来,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还在睡懒觉的范少山。范少山一听,激灵醒了,愣了几秒钟,忽地从床上跳了下来,抱起杏儿抡了一圈,喊了一声:“俺们有孩子了!”

  同一时间,这个早上,余来锁在白羊峪,一宿没睡,身心被爱情煎熬着。世界就是这样,有人哭,有人笑。

  笑完了,问题来了。人啊,谁能为一件事儿笑三分钟啊?笑完了,再一想,笑不起来了。啥事儿?眼瞅着小雪和黑桃快读完三年级了。读完三年级,在白羊峪,就算到头了,就得下山到镇上去读。到镇上去读,没有宿舍,没人照顾,又不能走读,咋办?范少山和杏儿原先商量过,把两个孩子接到昌平来读书。俩孩子到了城里,就轮到杏儿操心了。可眼下杏儿又怀孕了,她能有几双手啊!那儿还有一摊子生意呢?刚刚笑过的范少山,和杏儿商量,能不能缓缓,明年再要。男人能体谅一个女人的心情吗?一个即将做母亲的女人,一个杏儿这样性子的女人,你让她把孩子拿掉,你就站在了她的对立面,你想让她跟你拼命吗?再说了,外地孩子,进入北京昌平读书,也不是那么好进的。你得有“五证”:家长或监护人持本人在京暂住证、在京实际住所居住证明、在京务工就业证明、户口所在地乡镇政府出具的在当地没有监护条件的证明、全家户口簿等证明、证件。这“五证”,缺一不可,一时半会儿,哪凑得齐啊?五分钟前的笑声还在屋子里回荡,可笑的人的喜气,嗖的一声,没了。

  再说范老井。鹿场卖了,狼也不来了,范老井也没啥事儿了,整天心里干巴巴的,活得没滋没味儿。人家和家人都忙,没专人陪你说话。泰奶奶当校长,一大摊子事儿呢。再说了,身板儿也走下坡路了,说话也没个精气神儿。原来有鹿场,可以和鹿唠唠嗑儿,他懂鹿,鹿懂他,那滋味,美呀。眼下呢?啥都没了,身边没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听话的牲畜。只能到了晚上,一家人坐到炕上,吃晚饭的时候,说话的人全到了。端起碗,范老井的话匣子就拧开了。家里人知道他想找说话的人,就都陪着他说,东家葫芦西家瓢,陈谷子烂芝麻,说得人家打盹了,打哈欠流眼泪。白天,范德忠就满街走,还是找村训的石碑,喃喃道:“长城脚下,白羊峪村,三十二家,村旁四方,葱绿燕山,百树护村,做善积福,毁木霸地,做恶招祸,天地有眼,会有报应,好人好报,恶人恶报,厚德养灵,福为善庆,子孙万代,永远传承……”念叨着,念叨着,就有点儿魔怔了。有一回,他去了黑羊峪。石碑是白羊峪的,你去黑羊峪干啥?他去了。说话也颠三倒四了。范少山找到他时,他正坐在石板上打盹儿,身边站着一只狼,头靠着他的肩膀,也打盹儿。乍冷,范少山吓了一跳,刚要赶狼,忽地发现,远不是那么回事儿。这啥意思?老爷子和狼打了大半辈子,打来打去,还打出感情来啦?惺惺相惜啊?人狼情未了啊?范少山掏出手机,拍照,发微信。相机一响,狼发现了,一瘸一拐地走了,躲进了院子。范少山走过去,范老井还在打盹儿。这石板上凉啊,范少山推推爷爷的肩膀,范老井醒了。范少山扶起爷爷,说:“爷爷,你咋与狼共舞啦?”范老井说:“狼?狼在哪儿啊?”原来,狼靠着他的肩膀打盹儿,他没察觉到。范老井流泪了,说:“那条狼可怜啊!俺打死了他的老伴儿和孩子。俺这辈子,干的最光彩的事儿,就是打狼。俺这辈子,干的最后悔的事儿,也是打狼。”

  范老井一阵儿明白,一阵儿糊涂,关键是乱跑,有时能找回家,有时找不回家。狼翻毛转性的主儿,把你吃了咋办?你掉进山沟咋办?桩桩件件,都是要命的事儿。范家开了个家庭会。决定李国芳全勤照看老人,不用下地。范德忠从来都是拿老伴当梯子,这回他用木头打了个梯子,扛着梯子到果园干活了。

  秋天,站在田野上,范少山凝视着白羊峪的梯田,这里的梯田非常漂亮,犹如仙境一般。四季变化多端,春天果园鲜花怒放,夏天清水河川,秋看丰收稻谷,冬看山峦起伏,层林尽染。如果山路通了,白羊峪就可以发展旅游业了。那时候,白羊峪就不一样了,真的火了。

  今年冬天咋修路?反正纳不进政府规划,全凭自己干,三年五载进展不大。人家专家说要干三十年,范少山和余来锁算了算,三十年,晃上晃下的事儿。原来范少山还想,几十年都不怕,祖祖辈辈,挖山不止。如今想,不行了。这发展旅游业的机遇不等人啊,你得抢抓啊,你不抢抓,谁能送你啊?一代完成这一代的事儿,你就别拖累子孙了,子孙还有子孙要干的事儿呢!范少山和余来锁在山顶绕来绕去,想着这隧道咋抄近。范少山问:“加大炸药量中不中?”余来锁说:“不中。”范少山说:“咋不中?”余来锁说:“这还用问吗?把山顶炸塌咋办?”范少山说:“山顶炸塌?”他一拍脑袋:“对!塌了正好。咱就开天窗。”余来锁说:“开天窗?”范少山指着脚下:“你看看,假如在这里开一道天窗,与隧道连通了。我就把道路引上来,从山顶直接下山,山下就是一条公路,接上了。你看啊,这山坡度多缓啊,咱把它铲平铲平,省工多了!”范少山兴奋地搓着手。余来锁比划着:“这样,从山洞网上做个斜坡,凿上一级一级的台阶,到了洞口,就是山顶了,这山顶往下,直到公路,是个斜坡,咱们再开凿一级一级的台阶,就齐了。”范少山说:“对,就是这样。”余来锁说:“好主意!不过得找好位置,在山下坡的地方开天窗。”两人当时就寻找炸点,范少山搬了块石头,放在那儿,做标记。这儿离隧道最近的地方,还有多远啊?起码还要几百米。不过,比原来的图纸,近了小一半的路。这方案到底中不中啊?你一个山里人,不懂道路工程,万一出个闪失咋办?那可是炸药和石头啊!可不是随便玩儿的。余来锁和范少山去了市里,去找工程师表弟。前头提到过,表弟帮忙看过隧道地形,就是人胆子小,怕担事儿。表弟听了他们的介绍,看了图纸,说:“这个方案胆子太大了,不过也是神来之笔,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如果把山顶炸塌,需要多少炸药,必须要有专业人员把关。你们干,就是大估摸着,不中。闹不好要出事儿,出事儿就是大事儿。记住,一定要讲科学,一定要安全生产。”范少山说:“表弟,你是专家,那就请你给我把把关吧?”表弟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忙我忙。”余来锁说:“老表,你这就不够意思了。”表弟说:“不够意思就对了。出了事儿我得吃牢饭,犯不上啊。表哥,咱亲戚还是好亲戚。”范少山打开手机,让表弟看微信里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余来锁和表弟在看隧道图纸。上面一行文字:“市交通局工程师李成功和俺村领导余来锁在研究工程图纸”。这是刚才看图纸时,范少山偷偷拍的。“啥意思?”表弟火了!“你们这是在要挟我呀?马上把照片删了,这是污蔑!”范少山说:“表弟,这咋是污蔑呢?你是不是叫李成功?是不是交通局工程师,照片上是不是你和你表哥在研究隧道图纸?不就看个图纸吗?看把你吓的。俺把自己个微信删了,可转发的俺管不了啊。你看看,已经有一百来个点赞的了,还让俺向李工程师问好,致敬,鲜花,敬茶。还有人说你帮白羊峪修路,是最美工程师,最帅工程师。”范少山把手机交给表弟,表弟翻看着。范少山说:“俺们开了两年山了,都安安稳稳的。没事儿。还得感谢表弟当初给俺们指了条明路,要不俺们都找不到出村的方向啊!表弟,你就是俺们白羊峪人的恩人,俺们能让恩人走窟窿桥,背黑锅吗?”表弟说:“别怪我发脾气,这事儿,确实是个私活儿,出了事儿,没人给我担着。你们知道,我熬个小科长,容易吗?我也是从山沟里头出来的。这样吧,我偷偷去几趟,可不能让我们局里知道。”

  回来的路上,余来锁说:“你小子不厚道,够鬼的。”

  范少山说:“有时候,要办成事儿,你就不能按常理出牌。”

  这回开山,村集体有了点儿积累,不用范少山自掏腰包了。村民们手里也攥了俩钱,主动带伙食。有的赶来了羊,有的捆来了猪,有的挎来了鸡蛋,反正挺丰盛。牛成来了。就是前头提到的老姑奶奶的儿子,虎头村的村长。当初说过,要到白羊峪走亲戚,参观取经。人家可不是当客人来的,还带来了六个壮汉,直接参加开山。这是多重的情谊啊!山坡下,工地上,灯火通明,杀猪宰羊,招待太行山的客人。太行山人重情重义,大碗喝酒。范少山说起金谷子,连声感谢老姑奶奶,感谢牛成。感谢伴着酒,让肠胃火辣辣的。过去牛成话不多,老实巴交,有主意,埋在心里头,不说。如今当了村主任了,话多了,有脾气了,敢担当了。你说干啥最锻炼人?当官。牛成说:“俺们看到了白羊峪的丰收景象,俺们学到了白羊峪的宝贵精神。俺们就把这种精神带回去,把虎头村建设好。”范少山说:“白羊峪能有今天,那是托了老姑奶奶的福啊!俺们得向革命老区太行山人学习啊!俺们燕山人也有格局,将来,俺们白羊峪发达了,一定好生报恩!”范少山一饮而尽。

  这当口儿,杏儿的预产期到了。范少山赶回了北京。范少山两头忙,杏儿也不得闲,忙生意,把一件事儿给耽误了。做了几次产检,都是小医院做的,等生产时,想去大医院,不中。人家医院没有你的档案。也就是说,你想在北京生孩子,从怀孕起都得建档备案,要不,你挺着大肚子来了,人家不接。范少山要找熟人疏通,发现人家号码都换了,想想,你老在白羊峪,这边的朋友你理睬过吗?别说两三年,就算半年,也断了。就要生产了,小诊所哪行啊?杏儿额头冒汗,冲范少山发火了:“都怪你!整天泡在白羊峪,把北京的朋友走丢了,生个孩子都找不到人!”范少山叹一声,心想自己个在白羊峪人五人六的,在北京,你啥也不是,连你的孩子都不能在这儿出生。范少山跟医院大夫吵了起来,管用吗?末了,拉着媳妇去了河北燕郊的医院。

  孩子顺利降生了。范少山得了个儿子。杏儿给孩子取名范明,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东方升起了启明星。范少山在医院一直守着,他把电话打给了爹范德忠,范德忠刚买了手机,这是他接到的头一个电话,就是当爷爷的好消息。他把手机贴在李国芳的耳朵上,帮老伴儿擦着泪水。李国芳问孩子几斤,杏儿奶水咋样。小雪懂手机功能,不一会儿,就和范少山、杏儿聊上天了。老两口稀奇呀,恨不得打开手机看看。范家人添丁进口,门口挂上了红灯笼。范老井这几天明白,嘴里头念叨:“俺当太爷爷了,俺当太爷爷了。”范少山把喜信儿传给了余来锁,工地上杀了一口猪,大伙乐和乐和。

  冬天里,最闲的就是白羊峪的农场了。为了涵养这些土地,养的那些个牛都长大了,卖了,第二批牛要等来年春天再进。这一年,白羊峪和沈老板都有收入,场长高辉每月领工资,还领了奖金。拿出来,给了娘“白腿儿”,给了媳妇小兰。剩下的,自己装了起来。土地还在,还有不少东西呢!离不了人。这边,就有沈老板那边派的小齐和高辉看着。两人一对一天。干啥呢?没事儿,说白了,就是睡觉。你一个养牛场,没牛了,谁来偷啊,偷啥啊,扛个牲口槽子走啊?高辉觉得无聊,值班的时候常溜号,去镇上,买东西,看电影,上网吧。那回,玩游戏时,突然跳出来一个页面,是澳门六合彩的。高辉好奇,就进了。注册了账号,赌了。开始,只是想玩一把。咱是游戏高手,玩儿这个是小意思,还能输吗?输了,高辉不服气,继续玩儿,又输了。输了咋办?高辉没想收手,而是想着翻本。人家六合彩,你能控制啊?说赢回来,就赢回来?高辉把自己攒的体恤都折了进去。账户没钱了,兜里也干了。俺是游戏高手啊,丢人啊!高辉要雪耻。哪里能搞到钱呢?先是说手机坏了,管小兰要了两千,没了。又说手表丢了,管娘“白腿儿”要了三千,没了。又找农场合作方杨老板,说有一批饲料便宜,农场先进来,等开春养牛的时候,咱用得上。末了,还补了一句:“是范少山让我来找你的。”沈老板直率,人家高辉是场长,场里头用钱,向他要理所应当。更别说有范少山的话啊!多少钱?十万。也没了。这下,高辉急眼了!这时候,他已经输了十三四万了。咋交代?自己个的钱输了,小兰的钱输了,娘的钱输了这也就算了,知道是赌也无所谓,毕竟是一家人,总能原谅你。你把杨老板的钱输掉了,还是以范少山名义骗来的钱,还是用于赌博,这性质就变了。咋办?得把钱赢回来啊!高辉想到了村委会的办公地儿,里面有个保险柜,里面一定有钱,卖金谷子的钱,开山买炸药的钱,钱钱钱!高辉满脑子就剩下钱了。夜里,他蹿进了村委会的院子。扑通,双脚落地之际,他耳边响起一声:“谁?”高辉的头皮都炸了!赶紧嗖的一下,又翻了出去。那人密如鼓点的脚步声,咣地打开大门,就往外追。高辉吓得小腿像安了弹簧,跑飞了。后边的人追得急急风。高辉村外跑,那人往村外追。扑通,高辉不跑了,不见了。追的那人也不跑了,蹲下仔细一看,眼前是一口枯井,高辉掉井里了。

  村委会是三间石头房子,人家搬走村民丢下的,村上修了修,粉刷粉刷,就成了办公室。自打村委会有了办公地儿,余来锁常去坐坐。反正光棍一人,有时就睡在那儿。这天,余来锁在村委会看了看报纸,写了一首诗,想了一阵儿“白腿儿”,就困了,想睡上一觉。熄了灯,躺下,感觉尿憋得慌,出去把身子放净。刚走到门口,就听扑通一声,一个黑影儿跳了进来。他吓了一跳,一声:“谁?”那黑影灵巧,又跳了回去。余来锁一想:贼!哪里跑?撒腿就赶,赶着赶着,贼就掉井里了。这时候,黑天黑地,井底一个,井上一个。余来锁骂:“他妈的,你谁呀?放着好不学,做贼。活该你掉井里。”余来锁知道,这是口枯井,没水,也没多深,人没事儿。井里的高辉听出了余来锁的声音,赶忙说:“叔,你可要救俺呀!”余来锁心里一惊:“高辉?”这可是自己个日思夜想的女人“白腿儿”的儿子,早晚俺们是一家人啊!余来锁赶忙说:“放心!叔救你。”余来锁胳膊短,试了几回,咋也够不着高辉的手,就赶紧给范少山打手机,让他出来一趟。这等人的当口儿,余来锁就问了到底咋回事儿。高辉说:“叔,俺家的猫跑了,俺去找猫的。”余来锁说:“你还让俺救你不救?你们家根本不养猫,你妈皮肤过敏。就算你家养猫,跑村委会院里来了,你不是光明正大的事儿吗?你跑啥?找猫犯哪条子法啦?犯得着你跑得跟兔子似的?”高辉说:“叔,不是找猫。”余来锁说:“是找狗啊?”高辉说话带了哭腔儿:“叔,你就别问了。俺求求你……”余来锁说:“高辉,你这会儿一口一个叔的,过去,你可对俺爱搭不理的。俺告诉你,你身上肯定有事儿。你瞒得了俺,你瞒得了范少山吗?他就在半路上,你先把事儿告诉我,还有余地。看着俺跟你娘的情分上,俺一准帮你。你若不说,俺就把全村的人喊来救你,到时候,你当着全村人的面说。”这席话,入情入理啊,高辉就竹筒倒豆子,把赌钱的事儿说了。余来锁叹一声:“你看赌棍多荒唐,多可怕。你娘是会计,你要撬她管理的保险柜,这不是给你娘找事吗?这年头,谁会把大量现金放在保险柜里呀?里面都是些个票据、合同啊!幸亏俺在那,要不然,你这一辈子就毁了!”高辉涕吃涕吃哭了。说话间,一阵摩托车响,一道白色光柱朝这边扫过来。范少山来了,打电话的时候,人家还在开山的工地呢!范少山下了摩托车,问余来锁:“出啥事儿啦?”余来锁指指井口。摩托车灯照过去,井口有点黑,里面传出哭声。范少山问:“谁呀?”高辉赶忙说:“少山叔,是俺是俺。”就这样,高辉哭着把自己个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自打一开说,就像点着了药捻子,说完了,范少山像炸药桶,也炸了。“高辉!你个王八蛋!俺这么信任你,让你当场长,你给我玩儿这个?你在北京,俺帮你找儿子,俺给你找出路,拿着高工资,领着奖金,俺和余来锁有啥?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喂不熟的白眼狼!俺不救你!俺打110,让警察来救!有话,你跟警察说!”范少山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被余来锁一把抢了过去。余来锁说:“少山,你消消气。高辉本质不坏,又有一技之长。这事儿,就是一念之差。过去,你一直帮他,眼下,你更应该帮他呀!他出了事儿,你就光彩啦?依俺看,撬保险柜的事儿,没发生,没发生,就不成立。他也就是骗了人家杨老板的钱,杨老板也不知道这事儿,咱给他处理好了,也就过去了,不算违法。”范少山气得呼呼直喘,不说话了。余来锁说:“咱先把他救上来再说吧。”范少山取下摩托车后架上的绳子,抛了下去。一会儿,和余来锁两人,把高辉拉了上来。高辉灰头土脸,还没能站稳,就扑通跪下了:“两位叔,俺错了!从今往后,俺再也不赌了!你们就放俺一马吧!少山叔,来锁叔,你们是俺的恩人。这事儿,你们千万不能让俺娘和小兰知道啊!求求你

  们啦!”

  范少山说:“往后再不好好做人,俺就用这口枯井,把你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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