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她还真有
第十四日，哪吒得了空闲，见她每日坐在院子里，怕她闷得慌，要带她出去走走。
他这几日都没有说起过金吒的事，敖泠也没有去问他。
敖泠在庭院里晒太阳，哪吒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伸手将她从藤椅里捞了起来。
“不怕晒成鱼干？”
她笑得娇艳，搂上他的脖子：“是龙，哥哥。”
陈塘关还有许多有趣的地方，上次哪吒只休沐了两天，来不及带她一一逛了，今日又陪着她把余下的地方都走了。
陈塘关不远处有一座翠屏山，满山碧翠，是块风水宝地，建了好几座道观，供奉着昊天大帝和麾下众仙，平日里总有百姓去拜祭。
敖泠只见过海底海沟，还从未看过大山巍峨，便央着哪吒去走走。
哪吒自小在昆仑山长大的，什么高山峻岭没见过，但见小姑娘兴致勃勃的模样，他神色微动，踏着风火轮便带她上了山。
山上风景果然独好，惊鸟腾飞，翠梁绕柱，她远远眺望着，还能看见东海。
那是她的家。
她的手藏在袖子下，指尖用力得发白。
她站在峭崖边，飒飒清风吹鼓了她宽大如海浪的袖子，卷起她像海藻似的柔顺乌发。
哪吒侧眼瞧她，她一张小脸很白皙，是久居海底未见阳光的嫩白，在阳光下透着清莹光泽，眉若远山，妙丽清眸流盼，眼波潋滟，似秋水盈波。
她长得真的极好看，美的惊心动魄，偏偏是种娇弱气，惹人怜爱。尤其是那双眼睛，楚楚可怜看向你的时候，好似会勾人心魄。
只可惜她是个龙女。
“哥哥，海面无风无浪，海底却是暗潮汹涌的。”
敖泠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她的声音也极诱人，似莺回燕啭，泠泠清泉。
那一瞬间哪吒几乎以为她知道了。
大哥派去东海的细作传来了消息，王后一党欲反，被敖广与行二行五的儿子一同镇压，除王后外的三百拥护叛党，一举被灭。
叛党虽诛，但东海也乱了。
敖广可是有八个儿子，但东海龙王的位置只有一个。
此刻便是最好的机会。
而东海唯一的小公主也在陈塘关手里。
他倒也不知道何时被她传了信去东海。
这个妖女诡计多端
不过他根本不怕，东海算什么，要不是昊天玉帝迟迟不肯批下法旨，此时早已在他手下成了一片汪洋血海。
但令他诧异的是，东海没有来要人，要的是她体内保命的那颗定魂珠。
她似乎成了弃子。
哪吒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东海，此处离东海还有些远，只看得到宛如明镜澜澜的海面，风平浪静。
没人料得到海中巨浪何时会打来。
他今天出来，特意带上了敖泠的流刹剑，要敖泠使给他看。
敖泠纤细的手握了剑柄，流刹剑上的猎猎流火衬映在她幼白的手腕上，显得她一双手更是娇嫩。
落日余晖下，她水蓝色的褶裙也渡了一层暖红的光晕，像是烈焰燃了月光，她长剑轻挑，势如白虹，凌空而下的身姿，飘逸又悠扬。
腕间的剑花翻飞，水袖轻摆，哪吒望着她，眼里情绪不明。
“舞得好。”
一看便是娇贵的公主使的剑法，端秀卓绝，就是没什么杀伤力。
他伸手捉了她的手腕，将人往怀里一带，大手裹着她的小手，一用力，便带着她的剑势破空而出。
哪吒惯常使枪，一手剑凌厉无比。
长剑急刺，嘶嘶破风，犹如游龙穿梭，点剑而起势，骤如闪电，落叶纷崩。
他在落叶纷纷间去看她的眼睛，那双水翳杏目，波光潋滟，似海底的深渊引人下坠。
“小妖女，我这一手如何？”他问她。
敖泠垂下眸子，这是她第一次看哪吒使剑法，也算是第一次见到了他实实在在的功夫。
他很强。
是任谁来看都会惊艳，佩服其才能的强。
东海以幻术和读心术闻名于世，又以呼风唤雨之术在三界有了一席之地。
但这种从刀枪剑雨里琢磨出来的硬冷杀招，是她怎么也比不得的。
她压下心中泛起的涟漪，笑得很真诚：“哥哥很厉害。”
她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颈脖间种下了最后一颗鲛人泪。
哪吒似乎还沉浸在她的夸赞里，璀璨星眸里是点点笑意。
她甚至有些愣。
那之后，她再也没见到哪吒对她露出这样的笑容了。
他们一直逛到晚间才回去。
金吒已经带了人在西院等着，一众家将手持兵器，威立四侧，端的是一副要将谁当场诛杀的模样。
木吒听闻风声，怕两人吵起来，也着急地赶了过来。
风火轮踏风而来，哪吒将她搂稳了才放到地上，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
金吒坐在主位，神态自若地喝着茶，而木吒神色焦急，在堂前久久徘徊。
一列家将一字排开，面目冰冷。
哪吒脸色很不好：“大哥，亥时三刻了。”
金吒搁下手中的杯盏，目光冰冷地扫视了她一眼：“知道亥时了，还在外头鬼混，玩物丧志。”
敖泠迎着金吒的目光，隐隐猜到他的意思，面上没露出什么表情。
“我院里还有姑娘家，大哥二哥若无事便回吧。”
“哪吒！”金吒怒道，“我嘱咐你的事都忘了？”
哪吒皱了皱眉：“你与李靖做的商量，与我何干。”
金吒眼中闪烁着怒火，一只手硬生生将杯子捏碎了：“今早让你来见我，你却带着这个妖女去翠屏山瞎逛。”
哪吒没作声，伸手将敖泠护在身后。
木吒在一旁劝架：“都是兄弟，干嘛闹得这么僵”
木吒是知道一些内情的，东海来了人传话，要敖泠体内的定魂珠，李靖差金吒来走这一趟，哪吒却千般护着，乾坤圈都护在她脖子上。
他们近不了敖泠的身，要哪吒亲自动手，他答应了，又整日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今日还带着敖泠跑出去玩。
敖泠是隐隐有了些眉目，却不敢细想，只知道今日若是他兄弟阋墙，在西院真闹起来，最讨不着好处的不会是哪吒。
而是她。
质子哪有人权。
李家三子都在场，她纵有千般本事，今夜都会难逃一死。
她的心跳得极快，扯着哪吒的袖子哀求，语气都有些颤抖：“哥哥，我害怕，让他们走吧。”
哪吒没动，也没看她。
金吒怒视她：“龙女，你好大的胆子，敢对我弟弟再下禁咒！”
陈塘关有多少人恨龙，敖泠算不出来，但她瞧着金吒的眼神，是真将她当成人人得而诛之的畜生的。
金吒一挥手，法决带着破空锐利的气势，这一击是要让她立毙当场！
她下意识往哪吒身后躲。
乾坤圈迸发出耀眼的金光，将那法决击得粉碎。
哪吒的手指微动：“大哥，出去说吧。”
她拽着哪吒的衣袖被他掰开，明明他的动作很轻，但她却使不上力气再去拉他。
她知道，风雨欲来时。
那一天敖泠在院子里等了哪吒很久。
她思考了很多，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又一圈。
等到天泛起鱼肚白，朝霞四溢，云麟渺渺似金纱，哪吒才回来。
哪吒低着头，神色莫测，她瞧不太清楚。
他受了伤，是三昧真火燃烧后的烟尘，翻腾着血腥气的味道。
他换了一身似烈焰炎炎，张扬肆意的红衣，那颜色太艳太灼人，衬得他像地府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满身血红。
她没有说话，也不敢靠近他，只是瞧向他的神情很漠然。
指尖掐得快出血，手心的钝痛才能让她清醒一些。
龙元在不断冰冻，又不断被定魂珠冲刷，她体内冰火两重天，还好有哪吒给她的手链，里头有一股哪吒的精血，是灼灼烈焰的气味，能稍微安抚她躁动的灵识。
“什么时候发现的？”哪吒问她。
她冷着脸，语气也是冰冷的：“该我问你，李三公子一向光明磊落，何时会使这样下作的手段了？”
金吒第一次来的那天晚上，哪吒便清醒了。
他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但他时不时露出来的复杂神色，怎么能作假。
他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在犹豫什么时候杀死她能获得最大的快意。
在翠屏山他下意识喊了她一句妖女。
自陈塘关这些日子，他从未再这样侮辱她。
他都知道了，但他却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她不知道他在装什么。
“下作？”哪吒冷冷看着她，“要说手段下作，谁能比得上你。”
乾坤圈在她脖子上微微发着烫，只要微一用力，便能将她的脖子绞断，他的眼中浸满寒霜。
“你以为凭一滴鲛人泪，就能要我死？你在做什么美梦。”
哪吒嗤笑一声，乾坤圈又像之前一样，压着她的头迫使她跪在地上，她不肯，疯狂挣扎起来，却被压得更低。
她像一条狗一样趴在地上。
哪吒又拎着金圈将她拉起来，她的脖子被磨得火辣辣地疼，窒息感笼罩着她，她的眼泪不住往下流，喉咙里发出嗬嗬地喘息声。
“不装了？”哪吒拍了拍她的脸。
她逼着自己露出一个笑：“哪吒三昧真火的滋味好受吗？”
她的脖子被掐得生疼，说出来的话都是气音，却故意弯起眉眼嘲笑他。
“没能烧死你真是可惜啊。”
哪吒掐着她脖子的力道更大了，眼中俱是愤怒，几乎要逼得他灵识不稳，走火入魔，他能感受到，识海里三千怒火皆在翻腾。
他昨夜与大哥起了争执。
怒意间，他用了三昧真火，却点燃了体内的鲛人泪。
那鲛人泪得了仙火加持，怎么都熄不灭，三昧真火将他浑身的血脉骨骸烧得痛彻无比。
大哥二哥为他梳理了一晚上经脉，他硬生生熬了一晚上，熬到天亮，才将那股火全部压了下去。
明明走之前，他想的是饶她一命，放在身边讨个乐趣也不错。
但她要他死。
就算她明明看出来了，他已经清醒了，却没有杀她，她还是要他死。
还要他死得如此凄惨，才肯罢休。
这个冷心冷清，恶毒阴狠的妖女！
这个不知好歹的妖女！
东海龙族，全是上古恶祟！
她也是一样！
他用力地将她摔在地上，他看见她娇嫩的手磨出了血痕，但他还是用手抓住了她的头发，狠狠往下拉。
他要她将高傲昂着的头颅低下来，她凭什么摆出这样一副姿态？
敖泠惊得痛呼了一声。
“三昧真火烧不死我，你还有别的手段么？小妖女。”
她还真有。
敖泠不肯服软，她还在笑。
那笑容很扎眼，惹得他心中郁气翻涌，怎么也灭不了。
偏偏这时候她还要用话激他：“李哪吒，我龙族上古化生，同寿比天，生来是仙胎。你这个低贱的人族出身，凭什么说我是妖？”
呵。
她敢说他低贱。
她怎么配。
她怎么敢。
他气疯了，气到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要杀了她。
他要杀了东海龙族！
杀光这一群无恶不作的龙！
将他们抽筋扒皮，叫她好好看看，她这矜贵高傲的东海龙族，是怎么在他手里血流成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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