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寰宇清风徐
归苏来到她的身边,俊雅的眉眼涌动了下,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阿苏,可曾去过虚埃之巅?”妲灵侧目看他,目光平静而空洞,她笑起来时明媚动人,不笑时眸光冷如冰窟,只用片刻就将人活活地冻死其中。
“哪里的须尾海域中有极好看的珊瑚,对吗?”妲灵上前一步,嘴角缓慢勾勒出一个阴冷的笑容。
“是吗?我从未去过。”归苏从容应答,慌乱并未使他失了礼仪,反而更显君子之风。
妲灵笑容渐滞,低下头很是可惜地摇头:“罢了,不知道就算了。”
“那是个怎样的地方?”归苏移动脚步,走到妲灵面前,面首缓缓上前,目光干净剔透地向她望来。
“阿苏有兴趣?”妲灵回过神来。
“嗯。”他点头,再看她:“你可愿说与我听?”
妲灵还未开口,洞外响起一道凄厉的叫声。
两人同时冲出洞口,只叫嫪浮周身湿透,全身上下被一层透明粘膜包裹,像一条正在蠕动的蚕虫,看起来恶心又吓人。
妲灵只看了一眼,就缩到归苏身后,自他臂旁露出小小的脑袋:“阿苏,真的要如此做吗?会不会有些残忍啊?”
“此乃寒极峰的天蛹薄膜,除了能够长久地限制她的自由,还能修身养性,于她而言大有裨益。”归苏一本正经地说
“……”妲灵张大嘴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还能这么解释?”
经他这么一解释,好像被禁锢在天蛹薄膜中,反倒成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其实这究竟是不是好事,从嫪浮的反应就能看出,若真的是好事,那她怎会反应如此激烈?
然而事无定律且福祸相依,归苏所说并不是全无道理,若能在此番境地下逆死而生,那等到她重回天地间之日,就是她所向披靡之时。
如此看来,这果真是一桩天大的好-事。
“归苏你怎么能如此对我!你怎么敢如此对我?你难道不怕我揭穿你的真实身份,让你多年来的苦心谋划化为泡影吗?”嫪浮在其中死命地挣扎加撕扯,却始终没有任何效用,她累得大汗淋漓,顶多就是将薄膜换了一个形状。
至于她口中的“威胁”,一旁斯月族人听到了,却像没听到般一动不动,往生罐中出来的神众,也各自将耳朵捂了,隔绝在喧闹之外。
只有妲灵上前询问:“什么谋划?”
“你以为他敢告诉你吗?他最不敢告诉的人就是你,因为他就是……”嫪浮尖细的嗓音一层层叠高,如一把削尖的木棍直插天灵盖,搅得人心情烦躁。
妲灵没忍住,给她了一掌,使她呕出大口鲜血,暂时性地堵住她的口,转身看向归苏:“阿苏,不方便告诉我吗?”
若他点头承认,就证明嫪浮所说都是真的。
若他摇头否认,就能保证自身周全,毕竟谁都知道,妲灵今时重返息薄山,是来做什么的。
“不是,我不知道她为何这么说,也不知道她话中之意。”归苏目光坦诚地看向她,全盘否认嫪浮所说,不仅否认了嫪浮口中的“谋划”,还否认了他是昔年的魏采。
既然她所说非实,就没有什么“方便”与“不方便”之说了。
“原来是这样。”妲灵连连点头,丝毫不怀疑他所说。
“他当然不敢承认了,他要是承认了,你还会放过他吗?妲灵,你昔年遭亲属欺骗背叛沦落至此,还不长教训吗?你是真的愚蠢,还是心里在打别的主意?”嫪浮还在叫嚣,潜意识认为自己已身陷绝境再无处逢生,故而不断揭露,那怕玉石俱焚也要让他们不得安宁。
妲灵却像被封住了双耳般,不管嫪浮在一旁的咆哮与嘶吼,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归苏,他说什么她信什么,他没说的她都不信。
直到嫪浮被归苏授意上前的斯月族人带走,她才腾出目光向后看去,眸子如吹灭的烛火,失去光亮的同时连温度也渐褪了。
就在这时她的身子,忽然不可控地抽搐了下,闪了一个趔趄跌进归苏的怀里,大片的黑暗与虚无自眼前传来,她难受地晃了晃脑袋,就察觉到一股热泪自她的两处眼角,争先恐后地流淌出来。
浓厚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妲灵用手指沾取些许,递上前告诉归苏:“阿苏,是血泪哎。”
轻松的语气加上的自如的神色,让人恍惚觉得这是件值得大肆庆贺的好事。
归苏稳稳地扶住她,自袖口取出一张青色的长丝巾,反复重叠为三指宽的长条,自她的眼前覆盖延伸在脑后系结,余下的长条还多,垂落到她的肩颈,像一个正在跳舞的小姑娘。
她的双眼是刚才在洞中,被亮度过高的辐光所损,想要尽快恢复须得在黑暗中修养几日。
妲灵摸了摸丝巾,又伸手上前,抓住归苏的衣袖:“阿苏,这丝巾是什么颜色?是不是我最喜欢的青色?”
“是。”归苏终于出声,抬手扶住她。
她顺着他的手臂上前,又是一个趔趄,双手扑上前抱住他的腰,在她不知怀中所抱之物为何物时,还肆无忌惮地在上面摸了几下。
得到归苏的“提醒”后,她连忙收回手:“对不起阿苏,我看不到。”
“无碍。”他清了清嗓,将衣袖递上前:“你抓住这个,跟着我走。”
“好。”她将衣袖攥在手中,每走一步就收紧一转,两人才走了没一会,归苏的衣袖就被全她攥在手里了。
“你上来吧,我背你。”归苏换了策略,在她身前半蹲下。
妲灵故作矜持地后退:“不好吧,男女授受不亲,何况阿苏已心属之人,我二人如此实在不妥。”
“我何时告诉过你,我已有心属之人?”
“那洞中的人偶…”她开口将话说到一半,就察觉到了不妥,归苏确实对那人偶照顾有加,可那并不能证明人偶就是他心属之人,毕竟人世间除却爱情以外,还是许多譬如友情、亲情之类让人珍重万分的情谊,仅凭一句“她是我重要之人”就断定归苏与人偶为男女之情,确实考虑不周。
“如何?”归苏已看出她心中决断,还执意追问。
“呃…那就多谢阿苏了。”妲灵摸索着爬上他的后背,下颚抵在他的肩上:“阿苏这是要将我带到何处去?”
“后山。”归苏步子很稳,每一步都踩得非常踏实。
“后山?”妲灵听此,舌根轻颤了下:“为何要去后山?”
“…哪里有一处房屋,是我平日所居之所。”归苏听出她声音中的迟疑,并不询问也不拆穿:“我在房屋的周围栽种了许多花草,你应当会喜欢。”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妲灵不掩饰欣喜,欣喜之后回过神,抓住归苏的肩头:“阿苏早便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怎么会不知道呢?身为历代圣主中,经历最悲惨最离奇的一位,妲灵的存在对于后世的圣主是警醒亦是榜样。
她此次前来,并未有心遮掩容貌,也未特意更换姓名,而是坦坦荡荡地来了,让该认出她的人认出她,该害怕的人害怕她,她过来这两天,在息薄山上搅弄出来的风云不止一件两件,归苏或许会一时想不起来,但不会一直想不起来。
果不其然,归苏点头:“是。”
“那阿苏可有话想与我说?”她用双手扒住他的肩头,将耳朵递上前。
归苏闷头走上前,过了会才说:“…院中有栀子花。”
背上的妲灵昏昏欲睡,意识模糊地答:“嗯。”
妲灵自素色棉被醒来时,门外天色已经大亮,她隔着窗口向外递出手,摸到了摆放在窗台的栀子花,手腹在上面轻捻了几下,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
嗅到几丝清甜的香气,她移身下榻摸索着穿上鞋袜,从房间向外移动,到了大门之处,没看到身前的门槛,直直地撞上去。
灶台里的归苏见此,瞬移过来将她接住,双臂紧张地扶住她:“可有事?”
她摇头,没心没肺地笑:“没事。”
归苏牵引她跨过门槛,将她带灶台前,把她安放在木椅上,嘱咐她不要乱动,待她点头答应后才放心离开。
妲灵安心地等了会,等到他将热粥端到她的身前,就抬手去接,面上更是忍不住地欢喜:“这是,桂花粥?”
她本已辟谷多年不沾五谷,认为自己定是戒掉了这馋嘴的“恶习”,没想到被归苏这么一诱惑,就彻底抵抗不住了。
归苏将碗安置在她手心,又将汤匙交到她手中,就悄然静置在一旁,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将桂花粥吐食入腹。
吃完粥后,归苏将妲灵送回屋中。
给她交代了些许注意事项,就独自离开往前山去了。
无论他说什么,妲灵始终示以微笑,却在他转身离开且气息尽散时,突然觉得周身不适如火烧,用遍各种方法都无法缓解,直到跑到屋外将适才所吃的桂花粥呕吐干净,身子才恢复知觉,慢慢好转过来。
扯掉眼前的青色丝巾,她抬头望向上空,一圈圈黑影自山顶蔓延而出,形成一个巨大的黑盘笼罩在山顶,无数恶魔在其中呻|吟、喊叫、挣扎。
忽然意识到什么,她回首向后望,适才将她绊倒的门槛,此刻已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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